奶奶虽然出院了,小星星却知道,其实治疗远未结束。还是住院期间,有一次大伯到医生办公室问询陈大夫治疗事宜时,小星星也跟着,陈大夫明确告知,因为是癌症已经晚期,还要进行至少六个疗程的化疗。这么做,一是怕已经出现癌细胞转移,目前未发现转移到其它部位不等于没有转移。二是做手术时刀可能在切除病变部位时,有可能带着癌细胞沾到周围留下隐患。癌症手术后做放疗或化疗,向平自然是知道的,但后面的一种说法,他还是首次听说,就打电话问询县医院的外科大夫,人家对这个说法并不认可。但不管怎样,化疗是必须的。
办理出院的时候,医生下了诊断建议书,小星星也看了,建议书要求出院15日后再回院进行术后化疗。但自己也快开学了,肯定不能陪奶奶去了。因此他坚持每隔一两天,就趁上午早些或下午迟些凉爽的时候,骑车去看望奶奶,多陪老人家,让她开心一些。
这天小星星刚吃了早饭,就又骑车去了沙河头。把车放大门侧,进了院,就听到西屋里传出大姑的训斥声。可怜的娜娜!小星星在心里为娜娜默哀,却也不会去为她说情。这个小表姐,他太知道她是什么德性了,肯定是又做了什么让大姑大动肝火的事。
掀起绿纱帘子进了北屋,只有奶奶一人坐沙发上,爷爷不在,估计是出去了。她神情惬意,嘴角微翘,面带笑意,对着孙子点点头,又朝着西屋努努嘴,悄声道:“娜娜这孩子,每天笑死个人。”
“娜娜姐?怎么笑死个人?”小星星也压低声音道。
“昨天晚上,娜娜看电视,你姑问她围追作业做了没有?娜娜说没有。
你姑就火了,让她做作业去。
她抗议道:你这是犯法!侵犯儿童权利!儿童有看电视的权利!
你姑道:哟,管管你还犯法了!犯了什么法?
妇女儿童保护法!老师教过我们的!
你姑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扯蛋!我就犯法了,怎么样?做作业去!
娜娜摸着脑袋犟嘴:你这是家暴!
你姑又是一脚,她这才哭啼啼过了西屋。看那样,估计也没做多少作业。这不,娘俩又杠上了。”
小星星听了,也感到好笑。
不过,小星星注意到,奶奶没有了以前的急燥,听见那娘俩吵架也不着急,要知道放以前还不急死,现在还津津有味地偷听,倒有了副闲看风吹浪起,我心风清月明的境界。
奶孙俩正叨闲着,向珍走进来,余怒未消,大声嚷嚷着:“真气死我了!哎,小星星来了,正好帮姑个忙,替我说说那个不听话的傻妞,学习没脑子,犟起嘴来一个顶仨!”
小星星连忙答应:“那我去看看娜娜姐。”
西屋挂的是竹帘子。小星星掀帘而入,见娜娜正低头在桌子上写字,听到掀帘声,就把头埋埋在纸上不写了,估计还在和妈妈呕气呢。听到小星星一声脆生生的“娜娜姐”,这才抬起头来,瞅了一眼他,也不吭气,继续低头写字。还用左手臂手围着,好像怕小星星看到似的。
小星星好奇地凑上去,见桌子上翻开的暑假作业中,有一道题目就是要求写一篇《我的妈妈》,通过外貌、行为等来表现人物性格。再探头探脑从娜娜胳膊环圈的空隙中偷看,原来娜娜在草稿纸上写作文呢。看到其中的一些片断:
......又丑又胖的黄脸婆,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有人说她漂亮,其实是化了妆......
......蛮不讲理,好像一头霸王龙,又似一头母老虎......
......她在家,不是凶我,就是骂我爸爸!爸爸就是个懦夫,不敢反抗......
......她侵犯儿童人身权利,每天不是嫌我学习不好,就是嫌我不做作业,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我勇敢地与她讲理,我也是个人,有不学习的权利,我还是个儿童,有玩耍的自由!鲁迅先生都说了,玩耍是儿童的天性!她根本不听!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奋起反抗,但是我还小,没有力气,总是被妈妈残酷镇压,只好忍声吞气做作业......
小星星看不下去了,怕笑出声来,自己捂着嘴呵呵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娜娜恨恨地扭头骂道:“臭星星,偷看人家写作业!”
“呵呵.....哈呜......竟然编排俺姑,”小星星拼命忍住笑,压低声音伸出手。“两袋好吃的!不然我告姑姑去!”
娜娜气得直跺脚:“臭星星!大叛徒!”不甘心地寻出两袋辣条朝着小星星的脑袋砸过去,一袋被小星星双手接住,一袋砸空,掉在地上,小星星也不嫌脏,从地上拾起来,用手拍拍,先放桌子上,撕开另一袋吃起来。
娜娜见了,光他吃,自己岂不是吃了亏,便拿起桌子上的一包撕开,也气哼哼地用力吃开,就当在啃可恶的小星星的肉;看小星星边吃还带着满脸的贱笑,恨不得再把手中的辣条再砸过去,可想想又舍不得,还是吃了划算。再说,这包辣条的所属权好像已经是臭星星的了,不吃白不吃!
其实对于娜娜的心理,小星星也理解。两世为人,或者说,宿命通的他甚至已经了解了不止两世的人生、童年,儿时的内心世界也是很清楚的,就是简单、单纯,单纯地追求自由的玩耍,自由的快乐,不受拘束。可大人们呢,在经历了成人后结婚和养家糊口的艰难,知道了学习是改变命运很重要的一种手段。尤其是一般的家庭。记得上一世就听说过一位老师对学生讲过的名言:
高考是最公平的一种手段。如果没有高考来把关,那普通孩子们还能用什么与官二代、富二代竞争?
正因为知道学习、考大学是改变命运的关键一环,因此,越是普通的家庭,越要求孩子努力学习,以图让后代超越自己的平庸,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这种“望子成龙”的希望寄托,却又对下一代形成巨大的压力,毕竟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对学习感兴趣,每个孩子的脑袋都是那么灵光。考不上大学的永远是大多数。
说什么“没有学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太让老师们扎心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学生,几乎每个老师都会遇到。
人生的成功,世俗的看法,无非是财、权、名、智。
如果从因果的角度看,财富、智慧、名声与权力,本是不同的业因所致。智慧高的人,不一定有财、有权、有名,而有财富的人,也不一定有多少智慧、名声与权力。
虽然这样想,当然,小星星不会和娜娜讲这些。他咯崩咯崩吃完辣条,找纸擦了嘴手,又把纸丢在垃圾袋,这才笑着道:“娜娜姐,您才是真正的大好人呢,助人为乐!”
娜娜气鼓鼓地道:“鬼星星!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呢!我又没有学**做好事。”
“怎么没有做好事?谁说你不是**我和他急!
姐,你看哪,这暑假和寒假呢,没有老师管,学生们就自由了。但这样,就给了学生们一个机会。爱学习的同学,在这两个假期,努力学习,一旦开学,成绩就上去了。
不爱学习的同学呢,假期里可以痛快地玩了,但同时,也会把进步的机会白白浪费掉,让爱学习的同学把自己甩到后边,相当于把机会让给了同学。你说,这是什么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把当好学生的机会让给别人,自己甘愿挨父母骂、老师训!”
“这那是什么**,这是傻帽吧!”
娜娜条件反射似的反驳后,突然醒悟过来,把吃空的辣条袋子团起来扔向小星星:“臭星星,你骂我吧?”
“我的好姐姐,您真冤枉我了。我可是认为您是大好人来着,傻帽是您自己说的。”
娜娜“哼”了声,道:“我可不做傻帽!我也要抓住机会!”说着爬到桌上,开始认真学习。
“娜娜姐,高!”小星星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