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沈曜端坐在红木凉亭之中,淡淡的月光照在池塘里波澜不起的水面,显得分外凛冽。
“辛夷,我那三皇兄沈倬,近日可能会有一些情况,加派些人手。”
一身蓝色长袍的男子恭敬地在他身后立着,刻意压低了声调,回复道:“明白。我前几日已照殿下吩咐,安排了两个机灵的副手日夜盯着三皇子府,明日我再加派几名人手,一有动静便会传回消息。”
“从明日起,三皇子府里就算是苍蝇,我都要知晓每日进出了几只!”沈曜的声音有些阴冷,手中把玩着一只玉器茶盏,冰凉的触感也不知让他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这七公主陈菁元似乎有些警觉了。”
“明白。可是殿下既已知晓七公主是南吴安差的棋子,何不趁早…”
蓝衣男子向前一步站到沈曜身侧,俯身在他耳旁说道,同时右掌作刀在空中轻轻划过。
沈曜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自己的这位心腹,似乎没有想到以他往日的性子竟然说出了这话,思量片刻后,答道:“时机未到。”
辛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明白。只是,殿下,我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沈曜远远望着灯火通明的客房,里面忙碌的人影被烛光印在窗上,与庭院里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仿佛又看到了儿时的光景,几位哥哥在殿内嬉闹,而自己只能跪在清冷的庭院,领着父皇的责罚。
沈曜沉吟片刻,收回了思绪,问道:“何事?”
“殿下,入秋了,我觉着书房可以用了…”
沈曜听着辛夷的话有些跟不上思路,说道:“嗯??什么意思?书房怎么了?”
“不是…主要这外面风大,天也转凉了,实在有点冻人…”辛夷发现四皇子正转头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话在嘴边声音却越来越小,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来了底气,一副语重心长地模样继续说道:
“殿下啊,您要保重身体啊,您今日才领了皇上的责罚,本就有伤在身,这要是再敢染了风寒…我简直不敢想象…还有、还有,这伤口若是不及时医治,化了脓就来不及了,我看之前护城军四队长家的三娃伤了腿,就是没当回事,没及时医治,后来肉都割了,现在成了一小瘸子,就是那毛蛋,之前您也见过的那屁孩,本来活蹦乱跳的一孩子…”
“闭嘴!”沈曜只觉耳朵边上多了只苍蝇似的一致“嗡嗡嗡”个不停。
“御医从七公主那出来后,让他到书房来一趟,我有话要问。”说罢,沈曜便放下手中的盏杯,撇了一眼辛夷,便起身出了凉亭。
“明白。”辛夷摸了摸嘴唇,欲言又止,见三皇子起身准备离去,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去哪?”
“…书房!”
“明白。”
沈曜听到这俩字,离去的身影差点一个踉跄,你说你天天在明白个啥…
…
夜至亥时,七公主终于再次在一众侍女们的盼望下苏醒过来。
“七公主,御医来了。”
陈靖员有气无力地半躺在床塌上,边上传来小圆脸紫苏清脆的声音。
他微微睁开眼,来者是一个胡须半白的老先生,背着药箱,像是个古板的老夫子。
“敢问御医大夫,我家七公主的伤,能否完好如初?”
小丫头紫苏向着老者行了一礼,话语中的深意老者是自然知晓的。
御医大夫上前探了脉,又是摇头又是抚须,思索了片刻,说道:“七公主因受了冲撞才导致受伤,如今内伤已无大碍,但…”
陈靖员自是知晓自身伤势如何,只是小丫头紫苏很是着急,看了一眼陈靖员的额头,问到:“但是如何?”
“微臣听闻七公主殿下能歌善舞,抚琴与作画更是双绝,若真是如此,还望七公主莫要悲切,您这右手…”御医大夫倒是并未注意瞪圆了一双秀目的紫苏,只是盯着眼前透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神情的七公主,说道:“您已经知晓了?”
“嗯。我自己的身体,我哪会感觉不到,您但说无妨。”
陈靖员听闻御医如此说,当下已然确定了一件事,尽管当日只是更改了大纲,但剧情走向是跟着大纲走的。
这微微颤栗的右手便是最好的证明。
如此一来,也侧面证实了之前紫玉端来的汤药确实是被沈曜投了毒。
“您这右臂虽然外表并为有何损伤,但却着实伤了经脉,往后您这右手还是尽量少用,近日多修养,万不可与人较力。”
“怎会如此!”
陈靖员还未发声,身旁的紫苏便已红了眼眶,晶莹的水珠顺着那肉肉的小脸蛋儿就“啪嗒啪嗒地”滴了下来。
“七公主!不会的!您这手怎么会…”
紫苏轻轻捧起陈靖员的右手,感觉着掌心中那微弱的颤栗,咬着唇不停地摇头否定。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紫苏,陈靖员心里不禁一暖,也不知是这七公主身躯本就多愁善感又或是泪腺发达,他只觉得鼻子发酸,眼眶控制不住地往外直冒眼泪。
“紫苏乖,这右手不用便不用罢,这命都没两年可活如今手伤了又能如何。看开些也就随它去了。”
陈靖员握了握被紫苏捧在掌心里的小手,这一双如玉般的青葱五指,确实有些不听使唤,不过正常生活应该不至于被影响。
“我是为七公主您觉得不公,明明您是那么美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上天却要有这样的惩罚。”紫苏看着眼前默然流泪的七公主,内心五味杂陈,她从小便做了奴婢跟着七公主,本应她服侍照顾着七公主,却每每被当作妹妹一般哄着。
紫苏看着大姐姐似的七公主成长为那仙人一般的模样,她是多么的自豪。
尽管七公主有先天疾病,但未尝就不能治好。
可如今,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御医大夫,我这手还能康复吗?”陈靖员抹了抹脸颊的泪痕,拍了拍紫苏的掌心,微微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乎。
如今他穿越成女人就罢了,还是个被人随意欺辱的残废棋子,更重要的是他若无治疗喘疾的药物,再过个一年半载怕是自己就直接魂归西天了。
再想到重修版的大纲里,忠心耿耿的小丫头紫苏为了帮助七公主陈菁元逃离玄武,被那沈曜的狗腿子辛夷糟蹋了不说,还在严刑逼供中被剜去双眼打断四肢,陈靖员心里便有一股莫名的怒意在胸口燃烧。
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下的笔,一瞬间陈靖员脑子里全是罪魁祸首、作茧自缚、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这些词,跟弹幕似的来回晃动着,让他头痛欲裂。
“回七公主,经脉蕴养并非一朝一夕,臣只能尽力而为。”御医拱了拱手,说完见陈靖员魂不守舍地摆手示意退下,便行了一礼告退,在梨花带雨的小紫苏带领下出了房门。
“对了,御医大夫。听说,当时是玄武国的四皇子殿下无意撞着了马车,也不知四皇子殿下的身体是否无碍了…”
御医大夫脚步一顿,着实有些惊讶,转身说道:“四皇子殿下年轻力壮,少时又学过武。当时撞得几处脱臼,但接上后修养修养便好了。七公主殿下,此时虽是四皇子的过失,但陛下已经处罚过了,还望您不要…”
“嗯,我知晓了。既然四皇子身体无碍,如此就好。我既已成了废人一个,何必还想再拖一个下水,御医大夫多虑了。”陈靖员心里明了,这次事故就是沈曜特意安排,为了阻止陈菁元与三皇子两人联合。
“臣,失言!”
陈靖员看着一大把年纪还动不动就下跪弯腰的御医,也是觉得不容易,这可都是活蹦乱跳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下去吧。”
陈靖员也不想为难老人家,侧身靠在柔软的床塌上,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明日的计划。
a计划,和沈曜摊牌,告知自己明白他的计划并且愿意帮他。
可是仔细想想,这沈曜的性格,若是真和他摊了牌,他信不信还是一回事,另一方面他是不会让别人有拿住他把柄的机会,怕是暗中会直接杀人灭口。
不行不行!pass!
b计划,使臣明日来探望时,让其私信三皇子告知沈倬,自己可以作为内应在府上动些手脚栽赃三皇子通敌叛国什么的罪名。
这可是跟男主角对着干了…若是不成,怕是会死的很惨。
但若是成了,以后就没四皇子沈曜什么事了,到时候只要在找个机会玄武宝库中拿到治疗自己喘病的药,那自己也能无忧无虑地和紫苏紫玉这些小丫头们过上没羞没躁的快乐日子了!
想想就是很美好啊…所谓富贵险中求…先备选着,再想想其他计划…
对了对了,还有c计划!
泡四皇子沈曜,当一个人沉浸在了爱情中,那是没有智商的,尤其是沈曜这种小狼狗。自己一旦跟了主角这条线,往后那是叫个平步青云…个锤子…
我特码一脚把自己踹飞。
能想到这个计划,我陈靖员果然是真的没有智商。
沈曜一心只有皇位和天下,连陈菁元尚未毁容之时的神仙颜值都hold不住他,现在就凭自己刚做了一天的女人?还是脸上有这么大的一道疤?还不会附庸风雅、弹琴做画?
退一万步,真成了,那自己一大男人岂不是成了洋苹果??
卖屁股的事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沈曜是在想屁吃!
那要不直接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陈靖员越想越乱,干脆直接放飞了自我。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