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颜清迷迷糊糊地回了客栈,进了屋发现窗户还开着,夜里的风有些凉,便走到窗边要关窗。刚好,池鉴从走廊上走到窗前看着窗里面色绯红,身带酒气的颜清,一脸嫌弃,说:“别关窗别关窗,你太臭了,快去洗漱。我下楼叫小二给你打热水,一会儿就回来。”
颜清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身子便松松垮垮着晃到里间等着热水来。池鉴将小二烧的热水搬到屋里时,颜清已经倚在屏风处昏昏欲睡了。他将热气腾腾的水放在地上,拎着颜清的领子将她提起来,看着颜清眉目大约清醒了,便走开了。
池鉴看着颜清醉的迷迷糊糊,便未与她说明日的安排,在她洗漱歇息后,也收拾了一下便睡了。
竖日清晨,天还未亮,池鉴便捏着颜清的脸费力地将她弄醒了。颜清扶着疼痛的脑袋撅着嘴从床上艰难的爬起来,简单洗漱后,池鉴给她一杯热水醒神,这才舒服了一点。
池鉴走到小桌旁,摆好从楼下带上来的包子,说:“昨晚我见到了行风。”
颜清本坐在桌前发呆,听到这个消息,忽地抬起头,盯着池鉴道:“你见到他了?怎么样?你都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池鉴坐下来,将昨晚之事悉数道与她,颜清这几日埋在心里的担忧终于少了一大半。二话不说便收拾了一下,便随着池鉴去往通化城门外了。
天擦亮还未大明,路上行人寥寥,商贩们刚刚支起棚子准备一天的生意。
颜清问:“城门此时开了吗?天还未大亮呢。”
“城门寅时一刻便开了。你昨晚一个人去哪逛了?”
“可别提了,我昨晚去了得福楼,人家都说那里的佳肴最是地道滋味。不过,刚进门就碰上了兰哲。他邀我一同与他的朋友一起吃了饭,便喝多了。”
“你酒量一向不好,可有出糗?”
颜清眼眸一眨,忽得便想到了昨夜那个令她心生向往的男人,嘴角不免弯了个弧度。
又想起了昨晚扔筷子一事,心虚地转了眼神,道了句:“哪有,毕竟有生人在,我哪敢?况且我有醉意的时候便已经散了。”
池鉴又问:“都有谁在?”
颜清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道:“昨日呀,我见到了那‘琼枝玉树生华彩’的齐王,还有第一富商苏家公子。”
池鉴偏头看了她一眼,道:“有皇室中人在,你还能吃醉,果真是你,胆子比那鲲鹏都大。”
颜清干干一笑,哼了一声道:“兴致来了嘛,你知道吗?那齐王真的是,太太太好看了,不虚传闻。”
“肤浅……”
“肤浅什么,爱美是人之本性,我打心眼里觉得他给我一种很熨帖的感觉,所以我才夸他。”
池鉴敷衍的看着颜清笑了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颜清懒得与池鉴说,只在心里继续欢喜。
“我昨日大致逛了这城里的主八街,齐王的齐王府便在一会我们要经过的通化街上的拱辰坊间。齐王府与清和公主府相邻,而与这两座府邸隔着一条小街的,便是居贤坊里的国师府。”
听到“清和公主”,颜清忽然想起来昨日宴席上讲的差事一说,看着池鉴,全然没有头绪,不知该如何告诉他。
叹了口气,继续乖乖跟在他身旁,脑子里想着千般措辞。
城门外,日光拂过远处的青色晨雾,及目可见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
颜池二人走过去,马车里的行风似是有所感知,掀了帘子向外瞧了一眼。
那人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颜清身上。
颜清今日乌发高束,靛蓝色鎏金绣花上衣显得她素净无比,黑色盘玉腰封将腰束得笔挺,裙装百褶间绣云纹,护腕利落将窄袖竖起,整个人利落干练。
远远看去,少女一身武生装扮,出落得像极了她的母亲,也是行风记忆里那位对他有知遇深恩的女人。
颜清迎着那人的目光走进马车,驱车的小童掀着马车帘子,里面的人跃下马车。
绯红卷风流,当如此也。
行风端正地行了一个隐门外礼,抬起头细细打量这眼前的女孩。
颜清也不言语,回了礼由他打量。
颜清相比阿依慕相貌的更柔和一些,秋波眉下杏眼顾盼神飞,双眸剪水,不似阿依慕那般沉静凌厉,英姿飒爽。而那朱唇皓齿与挺翘的鼻,以及如剥壳的鹅蛋般莹润的脸,如出一辄。周身气质虽不同,但颜清却将阿依慕行止间的形态完全学了下来。
行风看着她道,笑开来道:“小门主着实与你们生的有几分相像,着实令我恍了个神。啧啧瞧瞧这小脸,可担一方绝色呀,一如当初你母亲呐。”
颜清闻言,知道了这人已经认了自己的身份,便也不再废话,乖巧的喊了一声:“行风叔树说笑了,亲生的,自然想象,相貌什么的,都是父母功劳。”
“行风叔?小家伙,你可是看好了,我驻容有术,你是怎得看出我非要你唤一声叔叔的?使不得,使不得,你我便以名相称即可,把我叫老了,我可是会记恨你的。”
这当下的男人,都这么不服老吗?不过说来也是,如今修习者驻颜有术,模糊年岁,称呼起来着实麻烦,行风年少时被母亲收留,仅比母亲小不到十岁,如今应已三十有余,
而眼前行风犹为少年模样,嬉笑怒骂之中不见成熟,唯有眼神中盛着三十年有余的岁月痕迹。
颜清无可奈何,只好笑着道:“您这说的哪儿的话,我虽尊您一声‘叔父’,但自小听闻您风流倜傥,乃是万千男子与女子的梦中情人,怎会被岁月折了风姿的呢?”
“小嘴真甜。”行风倒也畅快的没揪着这个点,挑了眉笑眯眯的讲:“昨夜我已听了池鉴小兄弟说了你那番麻烦事。你说你这小家伙,丢什么不好,把那要紧的玉印丢了。此番要你随我去见一个人呢,也是因我思虑一番,觉着你这玉印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哎,就是直捣贼巢,而她,便是带你捣巢的那人。”
颜清不反驳,她也是这样想的。
行风招呼了二人上了马车,驱车的小童子便赶着马儿颠颠地走上了寻人的路。
行风果然毫不拘束,路上便磕着马车里的瓜子与颜清、池鉴闲聊唠嗑,还颇为嫌弃池鉴的榆木舌头聊不起天。路上颜清方知行风要带着她去找的那人正是锦茵。
曾经颜清只知道锦茵有着妙手回春的绝佳医术,却不知她还擅追踪潜伏,呃,偷东西。行风瞧着颜清惊讶颜色颇为好笑,便给颜清讲了缘由。
据说锦茵这出神入化得潜伏追踪之术倒也因她是个医痴。
天下珍贵药草颇为难得,药到用时方恨少,每每遇上疑难杂症需要她手中没有的药时,总是急得她焦头烂额。初来京都时,因缺少药材送走了一个可人的小姑娘,从此心里便留了疤。
不知从哪个杏林好友处听得,药医局在皇城内设回春司珍藏着天下珍贵药材,便闭医一年,寻了月门里一位擅潜伏的好杀手,给了大把钱财生生是学来了那潜伏绝学。
自那之后,手下再未送走过不该走的病人。
人人皆知京都郊外有一深崖,原本无名,但近几年来,因正午崖下迷雾犹不散,无人再敢进入,颇为奇特,便被称了迷谷崖。
然人人皆不知,那层迷雾是工于阵法机关之术,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侠士青梧的杰作。崖上迷雾叠叠,崖下却是另一番风光。
青梧年轻时受仇家追杀,凭着胸腔中一股子“士可杀不可辱“的血性跃下崖去,幸得崖下高林层层拖住,惨兮兮地半死不活挂在树枝上。正正好被顺着崖快攀到崖底,下去寻草药的医痴锦茵瞧见了。锦茵坚信若他被树枝托举应当不会死绝,便解了自己的编了一整年,此时已绷直的巨长绳索,顺着崖壁攀了下去。
到了崖底锦茵双手早已被石壁磨得血肉模糊,几番寻找后才找到了昏迷挂在树枝上的青梧。地上有一个颇深的气坑,应是他为做缓冲打出的气掌。
锦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崖底寻药制药,生生把青梧从鬼门关捞了回来。
二人在崖底生活了半个月,也是因祸得福,追着猎物跑的时候,发现了一处水流,后来顺着一处水流寻见了回城的路。虽是颇为曲折,倒是一路披荆斩棘砍出了一条出谷的路。这一番经历后,锦茵与青梧两情相悦。
二人成婚后,青梧便退隐江湖,在崖底盖了一处房子,收了几个门徒,创了个小门派。锦茵便借着此处地势优势,将整个谷做了自己的后院药谷。
几年过后,青梧的门派和锦茵的医局发展的颇为不错,夫妇俩便在京都内买了府邸,偶尔下谷来看看弟子们与药材,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马车走过一段曲折颠簸的山路,再向下去便是一片林子,旁里山间潺潺流出一道小溪,小溪穿过丛间,一路淌进林子里,溪水清冽,枯黄落叶作舟,有鱼儿从坻边游过。他们在林子前下了车,小童留在车上等候。行风带着颜池二人一同穿了林子来到了一大片药田,药田尽头倚着山的地方零零落落地有几十处小屋。
袅袅炊烟从其中一间小屋间升起,向上望去可以看到远处迷谷崖处的迷雾。而这里清晨阳光倾泻而下,鸡鸣声回荡在谷间,一派祥和。
遥遥看着五六个青衣少年聚到小径上,嬉笑打闹着向那升起炊烟的小屋处走去。行风领着颜池二人来到了药田边的一间小院子。院子里好多排药架晾晒着各式药材。
木屋里走出一个蕙心纨质的年轻妇人,一个简单的雕花木钗将发丝慵懒的盘在颈间,手里捧着一杯正在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杯。
见了颜清,妇人大吃一惊,连唤了三声:“小门主?池鉴小哥?行风?”
听她这么一唤,颜清彻底放下心来,开心地道:“太好了,锦茵姐,你还记得我的模样。”
看着这忽然出现的三人满脸疑惑,锦茵匆忙从木阶上下来:“几年不见,小门主愈发漂亮了。池鉴也愈发帅气了。”
行风提衣摆三步并两步跃上木阶走进小屋去,问了锦茵一句:“青梧不在吗?”
锦茵应道:“青梧去谷中弟子一同去早训了”
颜清握了一下锦茵的胳膊道:“锦茵姐,你过得怎么样这几年?”
锦茵欢喜道:“很好,我过得很是好。”说罢,她瞧着颜清,神色间皆是安慰之色:“阿依慕门主她……”锦茵摸了摸颜清的手,颜清心中抽痛了一下,道:“没事,母亲永远在心里陪我。”
锦茵瞧着颜清郑重的目光点点头,拉了颜清的手,招呼了池鉴进屋。
进屋后锦茵告给他们沏着茶,行风开始与她解释来由。
“此番忽然造访,是因为小颜清闯了祸,须得你才能帮上忙。”行风接过茶,坐在一旁的摇椅上道。
“需要我?你身子不像抱恙的样子啊?“锦茵上下打量着颜清问。
“并非是身子抱恙,而是门主玉印丢失,我们推断是被人偷了。但那人现在在国师府,直接去质问又怕那人有歹心,从而打草惊蛇。听得行风说你潜伏之术卓然,便来拜托你帮我将玉印直接拿回来。”
锦茵听得颜清一番话,蹙着眉软声斥了颜清几句粗心大意:“一定要我去偷回来吗?”
“自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我们不知她具体会将那东西放在哪,所以最重要的便是要麻烦你找到,然后再偷回来。若是知道她放在哪,我便亲自爬墙翻窗拿回来了。”锦茵见三人如此笃定的神色,便知无别的法子,于是便没在纠结,应了下来,问:“那我们何时出发?”
“自然是越快越好。”颜清思索了一下,“最好今日。”
“今日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在对国师府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贸然行动。“锦茵眉头紧锁,直接否了颜清的想法。
颜清手指摸着茶杯,咬了咬嘴唇,沉吟了一下,忽然眉目舒展,双手一锤,想到一个由头,“那便明日,好吗?正好我趁着今日速速打磨出一个假玉印来,那女子身上有伤,我可以担忧她身子是否痊愈为由去拜访她,正好带你进去。你只需找到,然后你用假玉印狸猫换太子即可,她也发现不了什么。“
锦茵点了点头称好。
商议好此行要事之后,几人聊了会磕,锦茵带着众人逛了逛谷中,便略微收拾了行装,携众人一同与青梧道别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