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的姑父是那个年代被作为右派分子下放到的南方,后来就在广东扎下了根,这么多年他和化学的姑姑一直两地分居,直到十三年前才把家搬到的珠海。化学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化学的爸爸是在化学的姑姑的身边同比他小三岁的外甥一起长大的,说起来他们是姐弟,实际比母子还要亲,因此对弟弟的儿子更是无比疼爱,便在三年前把化学接到自己身边去读书。
“凤姨,”沉默了一会儿,太阳加着小心问:“您和我叔的事儿,学弟知道吗?”
“就他那暴脾气我怎么敢告诉他?”
是啊,化学与衣春的弟弟衣辉是发小儿,情同手足,现在他的爸爸却与衣辉的姐姐做出那样的事,叫他有何颜面面对儿时的伙伴?
屋外传来陶福顺和“黑虎”说话的声音。
陶福顺小屋内走来。
太阳告辞离开了化学的家。
今天又有媒人上门来给闫小光介绍对象了。
这次不是闫小光托人给她介绍,而是别人托媒人来求亲,就是说有个男人中意了她。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并不是说她闫小光就臭到家没人要了,但是一听媒人介绍对方的情况,闫小光就皱了眉,对方的条件差的她没法想象,给她的感觉就是眼前(脚下)的路是黑暗的,让她看不到光明,没有了光明当然就谈不到希望——没有希望的路闫小光怎么可能走?
和往次一样,闫小光笑脸相迎,热情招待了介绍人,并询问了对方的情况。询问了对方的情况不是说她打算要去相这门亲或怎样,自打认识了那个男人,她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相亲了,这样做而是为拒绝找一个强有力的依据。她觉得人家诚心诚意上门来求亲,是带着一份美好的愿望来的,她不能毫无道理的糊里糊涂的就打发过去,就像她以往托媒人人家也没马虎过她一样,就像老话儿常说的买卖不成仁义不能也没了。
没人说那个男人四十多岁了,“四十多”这个词是含有很大水分的,就说有可能是四十一、二、三,也有可能是四十九,通常媒人说“四十多”,就表明四十九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九,这点不光闫小光,任何人都明白,只不过说“四十多”比说“四十九”让人容易接受。媒人说“四十多”特别勤劳善良,很多年前就没了媳妇儿,有两个孩子,一个女孩儿,一个男孩儿,为了不让俩孩子受后妈的气,所以一直没再婚,如今大女儿大学毕了业,小儿子也已上了高中,家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就想找个做伴儿的,知道闫小光的情况后就是想帮她一把。
闫小光非常感动,为那个人的善良,她觉得人只要善良,其他的都可以忽略。但有一点却不在忽略范围之内,那就是经济状况,这一点好像从没在人们的生活(命)中被忽略过。媒人说“四十多”养了十头奶牛,供了两个学生还翻盖了房子。闫小光没表示同意去相看,也没表示不同意,只说考虑考虑。考虑考虑不是说她真的想考虑考虑,而是拒绝了的意思,关于这一点是不用把话说的太直白的,媒人会明白,那个托媒人来的男人也会明白。
闫小光拒绝不是说现在她的心已有了依存,而是在这之前她就突然间想明白了,因而指着自己的心脏问自己:你干嘛非要让别人来养你和你的弟弟?难道这些年不是你在养你自己和你的弟弟吗?是你自己愚蠢还是你把别人想的愚蠢?你自己愚蠢也就罢了,干嘛还要大张旗鼓地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闫小光拒绝的理由是:“四十多”托没人来根本不是找个伴儿,而是找个佣人;“四十多”有十头奶牛“相伴”,他根本不可能孤单寂寞,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帮手和他一同“陪伴”十头奶牛,这就让闫小光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按理说“四十多”这么做并不过分,也没有错,闫小光也没说他过分,更没说他错;既然他没错,自己就更不能错,她觉得她如果嫁给那样一个人,就等于又在自己背上压了一座山,因为“四十多”很快就会变成“五十多”,也很快会变成“六十多”;她觉得“四十多”四十多的时候,她和他“陪伴”十头奶牛,等到他五十多、六十多的时候,她又该得“陪伴”他了,那样一来就等于把她从她弟弟的生活(命)剔除了,这和她最初的初衷是完全相悖的,那么她做出的一切岂不毫无意义?不但毫无意义,反倒是给自己又套了一道枷锁,而且是那种会把自己和弟弟套死的枷锁。对于那样子的一条道路,闫小光无论如何不会走的,否则她才不是傻了就是疯了。
对于这件事情的出现,也不是对闫小光毫无益处,至少更加坚定了她对目前这种状况的信心,如果说她之前还有所徘徊,那么通过这件事,日后连想都不会想了,她已把退路完全的、彻底的封死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相对计较平静了,她依旧经营她和弟弟平凡宁和的日子。日子虽然同往昔一样平凡,但意义却完全不同了,她们每个人(至少是她和弟弟)内心都充满了阳光和雨露,她们终于不再是熬日子熬生活,而是在享受生活;她们再也不会感到自卑,再也不会轻贱自己,如果说过去使她们难过、使她们痛苦悲伤,那么那一切如今已经过去了,就算有时候回忆,却也是起到一个让她们把将来的日子生活得更好的作用,而不存在别的什么意义。
对于过去的灰暗日子,闫小光绝望过,但是为了她的弟弟她活了下来。而现在,除了她的弟弟,她的生命又有了一个人,那个人同她的弟弟一样在等待她的爱、需要她无比美丽地活着,而她也早已在心里暗暗答允了他们,她在心里说只要他们幸福快乐,她会活得每一秒钟都格外精彩,别人怎么看,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也不在意,她只在意她所爱的人是否幸福喜悦,就像她在她的一首诗中写的那样:
流言蜚语在我眼里
除了证明它的存在
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如果能被它击倒
除非我身体里没有了灵魂
我的心中没有了爱
否则它只能被我踩在脚下
做我的玻璃舞鞋
化学爸爸、妈妈的是在太阳心里投下的阴影还没散除尽,类似的事跟着就来了。
这天中午刚吃完午饭,辛晓月就哭着从外面跑了进来,直接进了太阳的房间。
妈妈紧张得就像自己的女儿出了事情那样,忙不迭地跟进去问她怎么了。辛晓月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原因,原来张扬又有了一个女人。
太阳听了无声地冷笑了,摇摇头。这是在人们意料之中的,张扬能背叛他的结发妻子,那么背叛辛晓月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只不过只有像辛晓月这样的头脑简单、心地单纯、想法幼稚的女人才看不出来罢了。
妈妈生气地:“我当时什么事儿呢,就这事儿啊,你也甭哭了,像他那样儿的男人身边还能少了女人?只有傻瓜才指望他对你一个人好!”
辛晓月停止了哭泣,问:“大娘,我真那么傻吗?”
“你不傻?你不傻能让他糊弄?亏你不是我闺女,要不准得给你气死!唉……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儿了,唉……”妈妈叹着气出去了。
辛晓月又抽泣起来。
太阳实在懒得听了,打开一部顾客的随身听,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一边听一边修家电。
一张CD听了不到十首歌的光景,辛晓月从房间里出来了,太阳以为她要走,不料却在他身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来,眼睛红红的,微撅着嘴,忽闪着弯弯的长睫毛,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有事儿?”太阳摘下耳机,纳闷儿地问。
“心里烦,想找人说说话……”
每个人遇到不顺心的事都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此刻的心晓月可能更需要,但这样的同情和安慰却也不是随便每个人都能够轻易得到或给予的。不能给予不是说太阳没有同情心,而是说得分对象。对于辛晓月,太阳没有那种冲动。非但如此,相反的他倒有一种幸灾乐祸的不正常的心理,而且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姐,我对你的眼力有所怀疑,”太阳说:“因为我根本坐不了你倾诉的对象,对你的事我好像也说不上话。”
“我知道,”辛晓月委屈地:“你、大娘还有夕阳都不希望我这样,可我一直希望一直以为他有了我就不会再……谁想到……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说着又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