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假装没看见,另外,很多时候,在很多地方,他经常遇到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带着不同表情的目光,仿佛他是一个怪物,一个来自外太空的人,因此——他习惯于不去看别人的脸及目光,因此他给自己定了一条宗旨:他的眼睛只干两件事——抬头看天是否会下雨和低头看地上是否能捡到钱,别的一概不看,更不用说别人的脸色。
“太阳?你怎么在这里?”正当他在格子与格子之间窄小的过道上慢慢向前行走着,心里正盘算着自己将来开公司会是个什么样子、该如何管理,衣春不知从什么地方拐过来,并迎着他走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不禁奇怪地问。这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女子,个子不高,但身材却非常匀称,身上穿的是水蓝色西装套裙,内衬红色半胸内衣,脸形微瘦,留着特别蓬松的那种法式,发质乌黑亮泽,很自然的散在两肩和背后。五官是那种清秀型的,绝找不出一点一滴媚俗之态,若说有特点,那就算她的鼻子了,她的鼻尖儿特别的尖,尖到让人看了马上就会联想到卡通人物的鼻子。
“大姐,没事儿,我就是随便瞅瞅。”太阳说。
“到我办公室去吧?”衣春说。
“成。”太阳想了想,点点头。
衣春把手上拿的两份文件,分别交给她的秘书和助理,告诉她们怎么做,然后推着太阳走出办公区,进了她的副总经理办公室。
衣春的办公室和化学妈妈的办公室几乎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窗台上比化学妈妈的办公室多了几盆花,都是四季常青的那种。
“喝点什么?水还是饮料?”衣春关好房门,走过来问。
“您甭忙了大姐,我在凤姨那儿也吃了也喝了。”说完这话,太阳突然又后悔了,他觉得他在化学妈妈那儿没好意思提衣春,怕勾起化学爸爸与衣春的事让她难堪或者烦心,那么此刻在衣春这儿也不该提到化学妈妈。
“你在凤姨那儿了?怪不得你今天到这儿来了。那好,陪姐说说话吧。”提到化学妈妈并没有引起衣春的特殊反应,这倒让太阳有些意想不到。衣春转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神态从容而自然,仿佛她与化学爸爸、妈妈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问题。
“没事的时候,太阳,你真应该多过来看看。”衣春说。
“为什么?”太阳问。
“你不是要有自己的事业了吗,对你将来会有帮助。”
“我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呀。”
“你认为那是事业?”
“你认为那不是事业?”
衣春笑了,是那种叹惜意味的笑。这个女人笑起来很美,幅度不是很大,但想表达的内容却体现得非常完整。作为男人,太阳从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想与这个女人亲近的冲动。这么说不是说太阳心里不干净的东西,而是说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他忽然有些懂得化学妈妈为什么会输给她。如果说化学妈妈是个温柔善良,美丽贤淑的女人,那么衣春就不仅仅是个温柔善良,美丽贤淑的女人。
“事业是以显著的成效体现出来的,”衣春说:“而不是仅限于解决温饱。”
“啊……”太阳想了想,说:“那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当然会这么想。”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从现在开始,你应该树立起一种正确的事业观,这种事业观并不是说有了就能有了的,而是通过不断的学习建立起来的,然后在应用到实践当中去,否则,在创业这条道路上,你会走很多弯路。”
“我懂了……”太阳思索着点点头。他忽然懂得了化学爸爸对这个女人的感情,而他自己也开始喜欢她了。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衣春说了声:“进来。”进来的是一个男职员,手捧着一份文件来要衣春签字。衣春签完字,对男职员说:“告诉他们,不是紧要的文件都交到夏秘书那里,我现在不想被人打扰。”男职员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转身走了。
“太阳,我给你冲杯咖啡喝吧?”衣春说。
“也行。”太阳说。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衣春已经起身到东墙边一个矮柜子里拿出了咖啡罐及杯子,背冲着太阳打开罐子,用罐子内的一只专用的木匙了适量的咖啡倒在杯子里,到柜子旁边的饮水机接了些开水,一受端着用小小托盘托着的杯子,另一只手用汤匙慢慢搅动着送过来放到太阳面前的办公桌上,然后自己又去冲了一杯。在这同时,太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阿娜的身影,直到她也端了一杯咖啡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用汤匙慢慢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他依然用一个男人在欣赏一个女人的时候的那种目光望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衣春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问,脸上的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温和神情。
太阳收回目光,微低下头,用汤匙慢慢搅动杯中的咖啡:
“喜欢你呗。”
“谢谢,为什么?”衣春神色丝毫不变地。
“因为荣叔绝不会无缘无故喜欢除了他妻子以外的女人,所以我也喜欢。”
“我明白了,其实你是喜欢我这样的女人,而不是单纯的指我。”
“就是这意思。大姐,我这样提你和荣叔之间的事,你——不会不舒服吧?”
衣春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放回杯子,神态从容而坦然。
“不会,”她说:“比这刻毒十倍的话我都听过了。”
“你不介意?”
“在做这件是之前,我把一切可能出现的后果都想到了,那么那些便不重要了。”
“大姐,”太阳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有件事儿我有点儿不明白,一直想问你。”
“你说。”
“就目前你和荣叔的这层关系,按我的思维逻辑,你早就应该离开这儿了,可你为什么没走呢?你看,你和凤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别扭吗?”
“不光是你,可以说这是许多人的思维逻辑,”衣春说:“但是这种思维逻辑并不总是正确的……这里有荣叔的事业,而我爱的恰恰是荣叔,对于一个事业型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不爱他的事业?抛弃了他的事业,岂不与抛弃了他没有区别?别扭?多少总会有一点,但已不是重点,而凤姨也没有要我走的意思。”
“凤姨太善良了,”
“不全是善良,她也爱自己的丈夫。”
“那你们就忍心在她面前保持这种关系?”
“太阳,你把我看成了一般的做第三者的那种女人……不但花荣叔的钱,还上了他的床。”她轻轻地摇摇头,“我爱荣叔,荣叔也爱我,但是他只要一天不与凤姨离婚,我们就绝不做不该做的事……荣叔是个非常有责任感的人,他对他的妻子、儿子、女儿都有责任,我也一样,我不能让他做不负责任的事,他自己更不会。”
这样的爱情,这样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够让化学爸爸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就连作为她的情敌的化学妈妈,不也想把这样一个女人留在丈夫身边吗。这说起来虽近似荒诞、可笑,却也完全在情理之中。但,这毕竟对化学的妈妈是一种伤害。可自古以来,对爱情本身,人们又有何道理可讲?
“这种伤害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只要有感情存在的地方。我只能本着人性的原则,把对凤姨的伤害降到最低。”
衣春是这样解释的。太阳认可了这种解释,认可了这种解释不是说他觉得衣春和化学爸爸的出轨是对的,而是因为他除了认可这种解释,没有第二中选择,因为他认为衣春并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女人,同时他也不认为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衣春一个人的责任。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恩爱夫妻,一段牢固的婚姻,不是某一个男人或某一个女人轻易就能拆散和瓦解的……它只有在某一个环节,乃至多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时,才会被外人有机可乘,而他们又往往不知道症结的所在,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