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斗转间,沧海化桑田,不觉已是一年。
这一年里,洛凌并不好过,小九的离去让他颓废了好一会儿,不过很快,又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生活还将继续。洛凌什么没干过,现实的凉薄让他成熟了不少,他修为不行,还没辟谷,不得不填饱肚子,为此,一朝尊贵无限的小少君,下水打过鱼,田里种过地,还去坐过苦力。与此同时,洛凌的修为也没落下,自己开灵根较晚,只能付出多倍努力来弥补。吃不饱,睡不好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他常常在想:或许小九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空境,大成!
洛凌躺在破庙里,破烂的衣裳,土灰的面孔,杂乱的头发,却依然藏不住眼底的希望,一切都该结束了,但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寂静的夜里,泠泠月光,映照着山间翠竹。
洛凌正欲和衣而睡,却被外面的动静惊醒。
“谁?”洛凌破窗而出。
门外打斗的两人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这破庙里居然还有人居住。
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立马喊道:“救命!”
洛凌仔细观察了有一会儿。那华贵男子一直护着腰间一样东西,而另一名黑衣男子则一直争夺着。很明显,那定是不凡之物。且看招式,黑衣男子的修为更上。洛凌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时,那东西已被黑衣男子抢到手。
“不!”华贵男子大喊一声。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正欲离开,可面前却横着一把剑,令他动弹不得,是这剑的剑压?
剑压类似于气压,是由剑身形成的剑场而成,剑的品阶越高,剑压也就越强。而面前的这把形成的剑压,从未见过,是无境大陆上未曾有过的气息,绝品?不,神品。
黑衣男子的眼中满是震惊,想不到这荒山破庙之中,竟隐于一高人,可他却在这高人面前闹事,扰人清梦,恐怕……他可是绝境高手,受人之托来夺一物,没想到便要葬身于此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许久,一阵清幽的声音响起,
“你手里是什么?”
黑衣人一惊,不敢撒谎,语无伦次道:“合……合欢扇……”
“那是何物?”洛凌起了兴致,倒也不能怪他,他日日为了饱腹奔波,哪会关心旁的事。
未等黑衣男子开口,华贵男子抢先说道:“此乃合欢楼镇楼之宝,可御风,控火,灵力强劲,未绝境法宝。”
洛凌点了点头,又道:“把东西留下,你走吧。”
“好。”黑衣男子迟疑了一会儿,想到此乃身外之物,与性命相比,不值一提。才交给了洛凌,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就……走了?”想象中的对抗没有到来,华贵男子沉浸在一片震惊之中。
“不然留下来喝杯茶?”洛凌道。
“不不不。”华贵男子爬起来,拍了拍灰尘,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不必。”洛凌把合欢扇交给华贵男子,正欲离开。
谁知华贵男子追上了,道:“少侠请留步。”
“还有何事?”洛凌慢悠悠开口问道。
“在下还有一事相求。”华贵男子道。
“嗯。”洛凌点了点头,华贵男子倒是没想到洛凌竟如此爽快。
“劳烦恩公将此扇交于幽州合欢楼楼主手中。恩公修为高强,定能安全送达,作为报酬,我……”
“不必,权当历练。”洛凌打断他。
“多谢,恩公只需报在下姓名,左丘即可。”左丘补充说道:“日后恩公若有难,我左丘定当全力相助,侗阳左家富可敌国,今后阁下便是我左家的恩人了。”
洛凌点了点头。
“那,在下可为恩公换一身行头?”左丘冒昧问道。
洛凌瞧了瞧自己的衣袍,确实,已经破败不堪。他倒觉得无所谓,穿习惯了,哪件都一样。但看到左丘热切的目光,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虽已夜深,邺城仍是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左丘热情地带着洛凌去了邺城最大的服饰店,绮罗衣坊。他絮絮叨叨:“这绮罗衣坊是绮罗姑娘开的,传闻她心灵手巧,貌美如花……”
后面洛凌倒没怎么听,绮罗他认识,以前的衣服都是绮罗量身定制的,自然是见过几面的。
“绮罗姑娘来了——”伴随着店小二的声音,一阵芳馨袭来,一位衣着雪白幻纱的女子走来。修长的秀发下包裹着一张沉鱼落雁的面容,雪白的皮肤在飘扬的衣衫下若隐若现,额心的眉痣衬托出她美若天仙的姿色。脚着素色高脚鞋,纤纤玉手挽起一帘缦纱,步子悠悠,不疾不徐,不骄不躁。娴静犹如花照水,不食人间烟火,令得天地失去了色彩,清丽得不可无方物。给人可望不可即的感觉。
但洛凌却没在意这些,倒是抓起手边的一个面具,戴在了脸上。
“恩……恩公?”左丘环顾四周,没看到洛凌。
“这里。”洛凌招了招手,道。
绮罗漠然地看着这些状若疯狂的人,却发现一位戴面具的少年从未瞧她一眼,绮罗起了兴致,扬起声音:“那位戴面具的公子,请随小女来。”
洛凌听到,吃了一惊,僵硬地回头。
此时拒绝反倒更令人生疑。
洛凌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伴着一阵青年才俊羡慕的目光,跟在绮罗身后,上了楼。
绮罗衣坊二楼全是衣服,越往里,衣服品阶越高。绮罗领着他走了有一会儿,才在尽头停了下来,兀自拿起一套月白长衫递给洛凌。
“公子,试试这件。”绮罗又转身去找其他衣服了。
洛凌手中拿着那件价值不菲的仙蚕制长衫,沉默了一会,但还是乖乖试了一下。
绮罗躺在檀木长椅上,慵懒地支着脑袋等着洛凌出来。
不得不说,绮罗眼光很好,月白长衫看似简单,实则不凡,臂上绣有浅色的花纹,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悬了一把修长纤细的长剑,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腕间戴着精致的银制护腕,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显得颇为轻盈。
“许久不见,小少君倒是愈意气风发。”绮罗勾了勾唇,出乎意料的好看。
洛凌面具下的脸一愣,许久,才摘下面具,露出一双俊美的桃花眼,薄唇微抿,似笑非笑。
绮罗不愧为无境大陆声名俱佳的一方领袖,见到“死而复生”的洛凌竟也不吃惊。
“你倒是变了许多。”绮罗道。
“不过是伪装的好。”洛凌叹了口气。
“不留下来喝杯茶?”绮罗问。
“不了,改天吧。”洛凌摆了摆手。
绮罗笑了笑,并不说话。
一见洛凌下来,左丘便跳起来,冲洛凌招手,“恩公!”
洛凌点了点头。
“恩公,绮罗姑娘很漂亮吧,你这件衣服是她给你的吗?你们在上面说了什么?”
“嗯。”等了好久也没见洛凌下句。
左丘尴尬地笑了笑,道:“恩公,那我便把你送至此处,再会!”
洛凌到达幽州已是三天后,奇怪的是,百姓皆闭紧门窗,街上空无一人。
洛凌没有办法,犹豫了一会儿,才敲起了一户人家的门,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洛凌正准备离开,那禁闭的大门才微微开了一条缝,黑暗中露出一只眼睛。
洛凌欣喜开口:“请问——”
那门一听又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洛凌,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正好看到前面一个老妪拄着拐杖踽踽独行,他快步上前,道:“老婆婆,请问合欢楼怎么走?”
“什么?”老妪转头,问。
“我说合欢楼怎么走?”洛凌拔高了声音。
“什么楼?”老妪问。
“合欢楼!”洛凌大声说道。
老妪似是终于听懂了他说的,可却像是看见了鬼一样,睁大眼睛盯着洛凌。
洛凌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看见自己的脚下有一团黑影。
现在是傍晚,按理自己的影子应在身后,不会在脚下。而那老妪刚刚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之物。洛凌不敢轻举妄动,刹那间,惊鸾出鞘,洛凌跳离原地,握住手中的惊鸾,这才看清了身后。
什么也没有!
洛凌瞳孔骤缩,下意识向后转去。只见一只张开巨口的怪物向他奔来,洛凌握紧惊鸾。
不知不觉,竟吓出一层冷汗。
难怪这幽州街头空无一人,原来是遇到了鬼婆婆。鬼婆婆乃非人之物所化,常化为老妪让人掉以轻心,再趁其不意将其吃掉,牙齿极为锋利,速度极快,连有些剑也可以吞下,极难对付。
但因其单独行动,又并非毫无办法。
洛凌闪至身后,撕下一户人家的布帘罩在鬼婆婆头上。
一时之间,鬼婆婆像是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仅凭着听觉和嗅觉来判断方位,洛凌顿时胜算很大,只能说是顿时,难保不会吹来一阵风将那布帘吹走,所以应速战速决。
洛凌挥舞着惊鸾,向其刺去,鬼婆婆听见剑声,转头迎上惊鸾,张嘴一口咬住惊鸾,洛凌拿不回来也刺不进去,一时之间进退两难,那鬼婆婆紧紧咬着,一人一鬼,就这么僵持着,明显感受到这剑的不凡,根本咬不碎。知晓敌不过洛凌,鬼婆婆松开惊鸾,后退几步,看出其逃跑的意图,洛凌也不想与其多做纠缠,任其瞬间跑得没了影。洛凌收回惊鸾,却见先前那户人家打开了门,一位衣着普通的人走了出来。
“少侠可是要前往合欢楼?”那人迎着洛凌,问。
洛凌点了点头,道:“劳烦指一下路。”
“那楼可邪气的很。”
“为何?”洛凌问。
“以前啊,那合欢楼可是幽州最繁华的一块地,黄河栈道,滩涂迢迢,天下商客莫不云集于此,每每来幽州,合欢楼那可是必去之地,但是,三个月以前,合欢楼中的旅客无故横死,有老有少,有贫有富,官府曾派人来查过,你猜怎么着。”
洛凌摇了摇头。
那人压低声音,说:“派来的人全得了失心疯,无人知晓他们看到了什么。总之,这位少侠,你就别去趟这浑水了,上面都不打算管这事了,你……”
不对!
“合欢楼在哪?”洛凌大喝一声。
那人明显被他吓到了:“向西……直走……一直走。”
还未等他歇口气,面前的人影早已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