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年沧海桑田,世事多变,唯有楚家,还是那个楚家,独善其身,屹立不倒。
若说前朝的覆灭源于上至皇室,下到门阀,相互斗争与掣肘,那么大虞王朝得以建立亦是得益于楚家的相助。
兴元帝脸色变幻,久久不语。
静静地等着兴元帝消化着他的言语,他本不欲将楚家拖下水,但也只有如此,方能打消皇上与太后取消婚约的念头。他自幼受太后教导,学诗练武,严苛规矩,肩上担着的是守云氏江山安天下百姓的责任,头上顶着的是少年才子名满天下的光环。诸多年来,他做了许多该做的,不该做的,但似乎不曾体会过真正的快乐。
直到那这个叫楚缘的女子出现,她生于楚家,洒脱随性,聪慧坚韧。她的嗔叱笑怒,不知何时起已渐渐地在牵动着他的心绪。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有了念想,若就此放手,他不甘心。
兴元帝眸光微微闪烁,若有所思的样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楚家不需去拉拢。但在这天地间,楚家是个异数,的确有立世之道,与世人不危害,与世间不为祸,既立于世又不惹尘埃,这是才使得朝廷几乎忘了这个家族的存在。容亲王府一旦与楚家联姻,一来,意味着将楚家举托起来暴晒在阳光下,若有忤逆谋乱之心,亦可早早将之扼杀于摇篮。二来,他自继位以来,励精图治,海宴河清,御宇内而张海外,但如今,西南番邦小国愈发动荡,若动乱起来,难免危害大虞朝纲,而北离元气日渐恢复,企图扩张,对大虞更是虎视眈眈,心不曾死。攘内安外,除了要兵强器利,还需国库充盈。若能将楚家掌控,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力。
半晌,兴元帝方摆手道:“罢了,你若执意娶她为妃,朕也无甚话可说,至于太后反对与否,便看你的造化了。”
李玄奕含笑点头:“皇祖母那儿,且由我去说。”
兴元帝又对楚缘的伤势询问一番后,这才带着贴身侍卫离开了容亲王府。
兴元帝刚回到宫里,便有人前来悄声禀报,说他您出宫的消息,惊动了太后,如今太后正在御书房等着。
兴元帝缓缓踱步,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进了御书房,便见程氏坐在椅子上,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兴元帝轻声问道:“母后不在寝宫休息,在此等朕可是有事?”
太后抬起头,看着他,脸色不好地道:“哀家听闻你深夜出宫了,便过来瞧瞧。”
“原来是朕吵到母后了,”兴元帝揉揉眉心,叹了口气,“无甚事,宫中烦闷,只是出宫透透气罢。”
太后怒道:“出宫透气?当真以为哀家是这么好糊弄的吗?”
兴元帝一呆,抿唇不语。
“怎么,连对哀家也不能说?”程氏打量着他,脸色微微一沉。
兴元帝沉吟片刻,心知出宫一事已然瞒不住,索性坦白道:“母后息怒,朕深夜出宫,确实是得知李玄奕归来,这才去了趟容亲王府。”
这一讯息犹如甘霖,本来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从他口中得到证实后,程氏登时转忧为喜。失踪两日,她便一直派人出去寻找,但都无半点消息。或许他的好孙儿真的已经没了,但是她并不愿意接受一个如此的事实。她无法想象,自己那个鲜活的孙儿,真的就此离开人世,从此世上再无这个人。
程氏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的孙儿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在一个暂时她寻不到的地方而已,很快,他就会归来。
果真,在今夜这个继续无眠的夜里,宫人前来禀报说皇帝深夜悄悄出宫了。对于兴元帝这个反常的举动,太后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便来御书房等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证实。
程氏忙问起李玄奕有无受伤。
兴元帝摇头,道他安然无恙,一并将楚缘替他挡了暗器,受了重伤简略的述说了一遍,但只字未提他们回京途中再次遭遇伏杀之事,免得她过于担忧。
程氏微微一怔,她实在没想到那个令她有些不喜的女子竟然会在危险之际,替自己的孙儿挡了暗器。先前,对她抱有的一丝怀疑似乎在此刻也打消了,他惧水,若当真中了暗器,再坠入江中,后果不堪设想。
须臾,太后看着兴元帝,还是有些关心地道:“可有请太医给她瞧过了?”
兴元帝点头,道杨太医已给她诊治过了,伤势虽有些重,只要好生调养,半个月便可痊愈。
“此次他们能死里逃生,是他们命大,说不准,哪日再来一场暗杀,哀家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太后忽然冷笑起来。
兴元帝拧着眉,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须臾又安慰其她,他一定会彻查此事。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见他这般折腾该累了,便叫他早些回宫歇着。
兴元帝摇头,只道尚有奏折未处理,明日早朝要议,处理完自会回宫。
太后也不再劝,只嘱咐了他一句“国事虽重,但皇上亦要保重龙体,莫太晚了”,便出了御书房,回寝宫。
兴元帝目送着太后出了御书房,便收回视线,对外喊了一声。
吴德应声而入。
兴元帝看着他询问起二皇子那边的消息。
吴德连忙应道:“回禀皇上,今日二皇子带人去了白鹭江,并无所获,不过,在寒香镇的一处树林中,倒是发现了有打斗的痕迹,死去的那些均是死士,死士的来历,二皇子仍在调查中。”
兴元帝眉头紧拧,忽而问道:“你说,二皇子能完成朕此次交给他的任务吗?”
吴德怔了怔,方笑着点头:“奴才相信皇上您的眼光。”
兴元帝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摆了摆手,命他退下,又坐回御案旁,拿着堆积如山的奏折批阅起来。
是夜,李玄奕平安归来的消息,已在京城各大府邸迅速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