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宇治听闻了来自京都的消息:三皇子大婚了。三皇子又专门派人来通知,这种事情当然没有办法带来婚庆的礼物,他只让人捎来一封信,洋洋万言,大意不过是让早蕨耐心等待。早蕨每日依旧懒吃懒睡,寂寥度日,真心羡慕薰君和姐姐。而对于京都方面的来信,则表面上不屑一顾,却不再随便扔进火盆,每晚必站在廊檐下翘首期盼,惟有头顶的晴雨娃娃做伴,直等得耐不住寒冷,才返回屋中,趁着身边无人的时候,再展开三皇子的过去的信件来看,聊以慰藉。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过后,但见宇治山银装素裹,而川水冻结。时光荏苒,转眼冬去春来。新春时候,早蕨含着泪,第一次独自吃下难咽的年夜饭。次日早上,她收到了薰君和姐姐的贺礼,想要奔去看看姐姐,再看看姐姐的模样,再听听姐姐的话语,但她知道,那样做现在毕竟是不合适的了。中午时分,三皇子也派人来恭贺新春,照例是一封长长的书信,“思念”二字被他说得那样轻易,满纸随处可见,这样早蕨倒是更恨了。反而是随信送来的一对金娃娃很是可爱,早蕨爱不释手,反复把玩。
距离冷梅出家半年过去了,三皇子终于派人来接早蕨赴京都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长长的车队,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喜气洋洋的鞭炮和锣鼓,就连三皇子也不曾亲到。早蕨越发觉得心灰意冷,可事到如今,她早已隆起的小腹让她又无法拒绝,只好饱含着泪水,随行而已。路上,早蕨几步一回头,看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从来不曾离开过的地方,那个曾被称作“家”的宇治山庄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她又开始恋恋不舍那葱郁的大山,以至奔腾不息的河水……她手中紧紧握着从廊檐下卸下的晴雨娃娃,在这样的大喜的日子里,狠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让自己哭个痛快。
六儿(姑且这样称呼夕雾的六女儿)虽说年幼,但一点也不无知,这都得益于他的父亲教导得好。自从嫁到六条院,对三皇子看得很严。起初三皇子没把她当回事,依旧玩乐自在,我行我素,结果被六儿告到皇上那里,被收拾得惨不忍睹。自那之后,三皇子不敢小看六儿了,虽然还是不免放荡形骸,却不再那么明目张胆了。连哄带骗,他总算安抚住了六儿,这才谋划把早蕨接到京都来。早蕨初来六条院,三皇子没有办法即刻和她成婚,毕竟与六儿刚刚结婚才半年不到,其他方面倒是好说,主要忌惮夕雾老东西痛下毒手。于是,三皇子先是暗地里为早蕨安排了住处,平平安安地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安排早蕨做个普通的侍女,不多久,早蕨便晋升为可以侍寝的女官……
在六条院的日子里,早蕨初来乍到,多有不便,但是她咬紧牙关,发扬了艰苦卓绝的艰苦奋斗的精神,很快适应了京都的皇家生活。为了不让远在宇治的姐姐挂念,她不惜在自己的所谓的丈夫身边做个小小的侍女,三皇子也为她的这种忍耐的态度深深感动。早蕨无所谓三皇子怎么想,她认为自己只是在争取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至于代价大小都无关紧要。难得闲暇的时候,早蕨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哄逗自己的孩子玩,时常恋念宇治山庄中的生活,时常想起父亲,想起如母亲般包容照顾自己的姐姐,偶尔也会想起守在姐姐身边的薰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那转折性的一夜,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知由于何种原因,居然没有半点史料可以证实。不过,有一个传说很是盛行:当夜,冷梅决定遁入空门,但她以道心不够孽缘甚深为由,央求和尚让她先行做个俗家弟子,在山庄中带发修行。和尚很是气恼,数落了冷梅一番,冷梅却执意不肯剃度。和尚无可奈何,说道:“好吧,既然如此,你要记住你的誓言。你现在已经是我佛门弟子,你的身体自会渐渐康复。你要在哪里修行无关紧要,但是你要切记,若是修行中动了凡心,堕入俗世纠葛,那么任凭谁也无法救治你了。薰将军,这些话你也要听好了,你最好不要再来纠缠冷梅了。”言罢,和尚拂袖而走,三两步便消失不见。当然这些都是传言,至于真实的情况,怕只有早蕨一人知道了。
有人讥笑薰君说:“薰君徒劳奔忙了一场,最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也有人感叹:“爱的同时即是无爱,无爱的背后又是旷世的大爱。爱与不爱相生相克,瞬息而变,却是纠缠不清。这样的结局,真真令人痛哉惜哉!”
之后的传言则更加离奇:冷梅自此以后,把自己原来的房间改作佛堂,坐在里面,缁衣素裹,手持念珠,经文默诵不止。薰君则抛弃了身外的一起俗事,断绝亲朋,辞退公务,上缴家财,一心留在宇治,照顾冷梅起居,而其间丝毫不问情爱之事。
更有荒唐者,称:“薰君在宇治对冷梅无所谓照顾。两人如泥胎塑像一般,就像往日,隔屏晤谈的情状,整日里分坐在屏风两侧,彼此什么都不和对方说,动也不动,想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或者,他们的交流已经干脆不需再经过普通的言语了。”
还有更加离奇的说法:两个人在山庄里,竟然是连饮食也不进的!他们长年累月不沾五味,不知昏晓,不眠不倦,不言不语,隔着屏风,凝望着对方。这样,就真的成了塑像了!也有人认为,他们是成仙成佛了。早蕨离开山庄之后,居然还有人在山庄外插香跪拜!渐渐的,附近兴起婚前的恋人都要来到这里,在山庄四周的树枝上一同用红色绸布打一个绳结,用以祈求美好的祝福。
至于不言不语的说法,也有异议辩称是不准确的,他们认为薰君之所以会一直坐在冷梅对面,是因为他本来是不想扰乱冷梅的向佛之心的,但他在冷梅坐下来修行的同时问了她一句话,他认为就算皈依了佛门,这个问题还是需要解答的,而且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问题。他问冷梅:“爱情是什么?”然后就坐在冷梅对面等待回答。而冷梅也面对薰君而坐,却没有给出答复。薰君于是就那样坐在屏风前,一直等,一直等,等待着冷梅的答复。
当然,还有人说:“其实冷梅已经回答了薰君,只是通过一种我们这样凡夫俗子不得而知的方式。”
关于薰君和冷梅的传言、议论和争辩林林总总,多不胜数,这里不再一一记述。不过还有一个猜测,虽然相信的人不多,但笔者时常莫名觉得还是写出来,和大家一起分享比较好。有人坚信:薰君和冷梅至今仍然活着,至少他们几经轮回,已经转世在我们身边。这样的一派胡言,作为读者,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