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对说过我以后要是能写书,就写一写她,她觉得这辈子她太苦了,大概得需要一本很厚的书才能写得完。
那时候还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却记在了心里。
现在想来,许是她累的时候发的小牢骚吧。
一直都知道母亲很辛苦,但有时候觉得她某些时候的苦是自找的。这么说虽有些大不敬,但没有挖苦她的意思,只是心疼她,有些替她觉得不值当。
她是外公外婆的长女,六十年代出生,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三个弟弟。上过初中,但是因为时代的原因,她需要跟着去参加各种文艺汇演,所以没能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她自己觉得挺遗憾的。
不过也不算目不识丁了,至少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她每天都能拿着课本盯着我背课文来着。
也许是老大的原因,她从小就得很懂事,要照顾弟弟妹妹。以至于成了习惯,几个舅舅成家了,她还像个老母鸡一样护着弟弟妹妹们。
她嫁给了同为长子的父亲,父亲底下有两个妹妹,三个弟弟。也许那个年代的家训就如此吧,小时经常听母亲念叨着“长姐如母,长兄如父”这句话,小时候听她说这句话挺伟大的,但长大后觉得这对于她和父亲来说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特别是爷爷在我上学前班那年去世之后,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辛苦和责任一下子就加倍了。
外婆是个裁缝,母亲跟着学会了这手艺且青出于蓝。以前还没有那么多的成品衣服可以卖,大多都是量身定制。
所以母亲这个手艺在那时候挺吃香的,生意也挺好,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大多都来找她裁衣服。
特别是年底的时候,忙不过来的时候她经常熬夜赶活儿,时常是伴着她踩缝纫机的声音入眠。
二三年级开始我就可以给她打下手帮点小忙了,挑个裤脚缝扣眼上个扣子什么的,就这样,家里的缝纫机我也用得挺溜的。
我们家在农村,所以母亲除了在赶集的日子去街上亲戚家摆摊之外,家里的田地农活也没有荒废。
母亲给所有人的印象就是很勤劳且能吃苦,总之就是很拼,这点不容反驳。
记得小时候父亲似乎是跟着村里的叔伯外出跑工地干活吧,总之很少在家。
母亲就一个人在家照顾着我和弟弟,平时要给人做衣服之余,还要忙着家里的里里外外。
记得以前家里养着两头母猪,三四头肉猪,外加几十只鸡鸭,还有一头小牛。田地不多,也有三亩多吧,有时候她还去租种人家不种的地。
那时候觉得母亲就是个超人,父亲不在家的日子里,她就是我们这个家的大铁伞。
很多时候,她去赶集回来都是下午五点多了,喂完家里的牲畜都将近傍晚了。别人都是忙完农活往家里赶,她却还要抹黑去忙田地里的活。
我和弟弟都怕黑,但是也担心母亲一个人也会怕,所以我俩时常背着手电筒,陪着母亲,给她照明。她也是不放心我们两个自己在家吧,也都带着我们两只小尾巴,就这样伴着夜色在田间地头忙活。
记得有一次,她要去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山谷下播稻谷,也带了我们去。
那个地方有很茂密的松树林,周围没有人烟,母亲拿着工具在整理育种的秧苗田垄,我和弟弟蹲在田埂给她照明。
月亮已经慢慢升起,夜也有些微凉,风吹过松树林传来呼啸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儿也有一阵没一阵的叫着,很容易让我想起奶奶讲的鬼故事,心里怕得要死,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陪着母亲。
许是觉得母亲在劳作,我们自己也要出一份力吧,陪伴也是,我们怕黑,说不定她也会害怕。所以在母亲问我们怕不怕的时候,我们都壮着胆子说不怕,反正母亲好好的我们就安心。
如果仅仅是这些劳作上的辛苦倒也还好,毕竟有付出就会有收获。
我记得我们家好像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买了摩托车,也在县城买了宅基地,生活也在父母亲的努力下似乎未来可期。
但是随着我那几个叔叔和舅舅不断地闯祸,需要拿钱去替他们填坑,我们家的生活也逐渐布满了乌云。
时常听到父亲和母亲在讨论着上哪去借钱或者要高利贷去救他们的弟弟,虽然那时候不知道高利贷是怎么回事,但也能从他们的愁容中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直到有一次比较重大的危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记得是几年级了。准备开学的前两天,父亲突然跟我和弟弟说让我们暂时不要去上学了,先去放两年的牛吧。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和弟弟哭得撕心裂肺,明明平时都要教导我们要好好读书的父亲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那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压得我好窒息好绝望。
好在,后来母亲去找外婆商量,帮忙借来了学费,我们才得以继续去上学。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说我们县城的宅基地没了,她一脸的哀伤。也许是年纪还小,对于宅基地没了的事没有多难过,只是觉得有点可惜罢了。只要我们一家子还好好的,我和弟弟还能上学就挺好。
现在想来,当时她得是有多难过啊,自己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的一个农村妇女,好不容易在县城买的一块宅基地,就那么应急贱卖了,然后一分钱都没花到自己身上……
真的,母亲很省,去赶集摆摊,宁可饿着肚子都舍不得花钱给自己买一碗米粉的那种,直到现在也是。
这是“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枷锁给他们带来的苦,也连带着苦了我和弟弟。
记得有一次,中秋节,父亲在外打工没能回家,那时候他的工钱也经常拿不到,所以似乎都不太能指望得上。
过节村里鱼塘打了鱼,分了鱼家里却没有油做菜了,母亲只好拿烧开的水涮了家里装猪油的油缸,就像洗发水的瓶子见底了兑水那样,做了清水煮鱼块吃,就挺凄凉的。
总之,我准备小学毕业的时候,家里的日子就是时好时坏的。
母亲也一直在努力,她也租了固定的摊位顺带卖过布匹,也开着摩托驮着重重的货物去各个乡镇赶集摆摊。
后来,定制衣服的人越来越少,她的小生意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到我上初二以后吧,母亲就放弃了这个生意,去和父亲到县城干工地了。当时我就有些难过,往常母亲是个主意形象的人,去赶集都是穿戴整齐的,若不是为了这个家,她怎会放下这些去又脏又累的工地呢。
我小姨也继承了外婆的手艺,早年就去了大城市的工厂打工,她叫母亲也出去跟着她进厂,总比去工地强。
母亲去了一两个月就回来了,她说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虽然干建筑活很累,但是每天都能回家。
这一点,我还是很感激她的,毕竟记忆里虽然有时候生活很苦,但是有母亲的陪伴,似乎生活还算是没那么苦。
这些身体上的操劳对她来说还不是最苦的,还有更苦的是人际关系,那是精神上的苦。
长姐不好做,长嫂难当,长媳更是难上难,特别是遇到我那样的奶奶,这是她没能绕开的世俗。
作为孙辈,本不该议论自己的祖母的,但是她实在是让我忍不住,且这些都和母亲有关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天下的婆媳都是“天敌”,反正我奶奶以前是。
在村里到处说我母亲的坏话,这倒不是母亲在我们面前诋毁她,虽然她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但是母亲还是会跟我们说得尊称她一声奶奶,毕竟她还是我们奶奶。
母亲的这个做法我倒是挺敬重的。
奶奶是那种大字不识的,这倒没什么,主要是特别爱说闲话,且迷信。
到处跟别人说我妈会巫术,而且还在我和我弟面前说,真是可笑又可恨!!
有次跟我母亲吵架了,说是母亲“施法”把她的糯米变成了普通大米……竟然当着我的面烧香插我家门口诅咒我母亲,说要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母亲?!
类似于这样的骚操作我就不多说了,碍于母亲的教诲,我还不能去骂奶奶。
邻居家的奶奶都是在家煮饭等自家的孙子孙女放学的,我和弟弟放学回来都是要自己生火做饭,还要喂猪喂鸡……
记得很小的时候,有次爸妈去外婆家,可能是下午我和弟弟睡着了就没带着我们去。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和弟弟醒了,家里漆黑一片,我和弟弟都吓哭了。
以前经常停电,正好那天停电了,我哭着摸索到了半截蜡烛,点亮了放在桌子上。
可是弟弟却一直哭闹着要找妈妈,我就唱歌哄他,可是只会唱生日歌,然后就一直单曲循环……
弟弟听了几遍又开始哭闹了,我见哄不好他,也跟着哭……
奶奶就隔着门缝看了两眼,叫我们别哭了,还骂了两句母亲去哪儿了都不管孩子,然后就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