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晚风总是出乎意料的凉。
但现在,何方却全感受不到冷风的温度——他已经凉了!
没错,凉了……
一个贴着“阿瑞斯网吧”灯光招牌的大厅前,他的班主任,正抱着双手,面色淡然的注视着他!
“尹老师……我、那个,我刚去买,哦不,刚去挂号……”
何方说着,舔了舔唇,瞟了一眼右边路口处,那充斥着醉汉的叫喊与店面广告声的小型广场。
那自由的场景,现在已经成为奢望了……
教训过后,班主任肯定会打电话给家长、到学校进行处分、学校通报杀鸡儆猴……
天呐!完犊子了!
天空中,隐约雷鸣,周遭的空气越来越湿润,有些沉闷的堵。
“很喜欢上网?”
尹晴将额前的一撮发丝捋到耳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少年。
教书六年,她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学生。才开学第一天,就找借口跑网吧。
还亏的上晚自习的时候,自己多问了一下,不然,这小子可能连寝室都不回去了!
找了两家医院、三家网吧,好容易在这里抓到他,一句“刚去挂号”就完事?简直……
想到这,她气的都发笑了。这网瘾,都入髓了吧!
闻言,何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女人。
那张精致的面庞上,有些疲惫的双眼中,并不完全只有怒气,还有一丝——莫名的热血。
“我……”
半晌,他弱弱的开口,心下早已凉透,不知要说些什么。可以听得出来,她那句话并非是嘲讽和气话,而是很单纯的疑问。
自己,出于礼貌,也该认真回答?
想着,他继续说:“是,最喜欢的,就是游戏里的世界了。不论是恋爱、友情,几乎都在游戏上……”
“为什么?”
听到他这样认真的回答,尹晴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网瘾少年,稍微多了一丝好感。
要知道,自己的脾气也不算多好,直到现在都不发作,只能说是理解,而非宽容。
而若他继续扯一些天马行空的借口,尹晴也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忍住不甩他几个嘴巴子。
听到这疑问,何方不禁有些讶异。
难道,还真有老师愿意听学生喜欢上网的理由?不管理由是什么,貌似都不重要吧,不就是贪玩么?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她,此时的何方,心里没有半点撒谎的念头。
“因为,在游戏里,我不存在人群恐惧。能像正常人一样,和兄弟聊天、吹牛……现实中,大多数人对我来说都是npc,根本找不到“玩家”对话。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自以为是的表情,好像对于所有的人他们都能批判、改变似的,如此恶心……”
说着说着,他没来由的一阵烦恼,口气愈发重了起来。
尹晴没有打断他,面对无法理解的学生,她作为一个班主任,要做的,只有尽可能的倾听、理解。
“既然我无法毁掉那些人,那就重新寻找另一个能让我生存下去的世界,安度余生……”
说完,何方顿时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
这些话他也对家里人说过,可在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眼中,什么“人群恐惧”,都是因学习成绩不够而带来的卑微感。
不仅没能理解,而且还更加的变本加厉。
长假时间,只要没在学习,那就是在想游戏;只要没看书,就是在发呆。
这就是他们的理解,令人无比厌恶。
直到一次,他终于忍无可忍,提着家里的水果刀冲了出去,准备去打工。
他现在还记得,那时的状态很可怕,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谁敢拦自己,就砍了谁。
虽然,最后还是被阻止了,但他也得到了一定的话语权。
此后,对于家里人的话,他再也没有过搭理。只要他们敢阻挠自己的事情,那就放开来大吵一次!
最后,父亲只能祈求,他能在高中安安稳稳的渡过三年,最起码,成年了再出去。说是,这个状态的他,到了外面太过危险,家里人放心不下来。
就这样,他带着对束缚的厌恶,进入了民高。
听完他的倾诉,尹晴沉默了一会,摇摇头。
“讲真,我无法理解你的心态和遭遇。但是,听你说的这些东西,我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变你对社会的看法,要听听看么?”
“老师请讲……”
夜空终于乍响起一道惊雷,轰隆隆的雷涛声,将何方回答的话音盖下去不少。
尹晴似是站累了,扭了扭腿,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丝玩味,说:“我不会跟你家长告状,但你要是在网吧里被我逮住一次,就去我办公室补习两小时,如何?”
“啥?!”
听到这话,何方有些懵。
这玩的哪出?咋,你还打算一直到网吧里逮我?
“我想,你应该没有别的选择了吧。”
她继续说道,指了指大厅里面的网吧柜台。“你未成年,借用别人的身份证来上网。我要真举报你,你的小伙伴也会被你连累呢。况且……这样一来,你就借不到成年身份证了吧,未来的几年,你该怎么上网?”
说着,她戏谑的挥了挥手。
啊,小样,你成功激起了我作为人民教师的热血啊!网瘾少年?我呸!之后一定给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何方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尹晴,这个漂亮的大姐姐,他的班主任。
玩真的?这特么……
思索半晌,天空中开始飘下了一阵蒙蒙雨,将夜晚各家店面招牌的灯光都模糊了,一片迷茫。
“好!两小时就两小时!淦了!”
咬咬牙,感觉到尹晴并非玩笑,也下定了决心。
我还怂这两小时?背一篇文言文,拖也能拖两小时!
“可以,那就这样了。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追究,但不论何时,高中三年,只要你在网吧里被我抓住一次,就要去我办公室补习两个小时!”
得到回应,尹晴笑着打了个响指。
臭小子,以为能躲得过?除非你愿意花钱、花时间打车去别的城镇上网,不然就等着两小时的补习时间吧!
咔擦……噼里啪啦!
忽然,天空中再次响起了一道闷雷。而得到这个结果的何方,也渐渐从绝望中回过神来,重新舒展了感官。
现在,伴着小雨的晚风是那么的冰冷,雷涛声如此震撼……一切都太过自由了!
“好吧,下雨了,坐我车回去吧。不然你该赶不上寝室关门的时间了……”
“谢谢老师!”
“呵,别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