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中部海域。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映着星光与船只模糊的轮廓，远处的海平线像一条散发着荧光的边际线，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一艘飘扬着米字旗的驱逐舰正缓慢地朝着海平线方向行驶，船尾拖出了一条长长地白色波纹，在月光的照耀下，船只尾部的舰名随着翻腾的白色浪花若隐若现。
“布莱顿号”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一点，大多数船员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甲板上只有十多个负责值班的船员，他们靠在防空炮座的围栏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无趣的话题。
烟囱冒出的淡淡黑烟随着海风飘散，锅炉以一种固定的节奏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交响乐团的低音号一般，而海水撞击船体产生的“哗啦”声就像清脆的小提琴，两者相互交融，奏出了一首别样的摇篮曲。
布莱顿号小小的指挥室里只剩下了四人，舰长，记录员，操舵手与副舰长。
“舰长，”副舰长嘬了一口手中热气腾腾的咖啡，“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会？反正也没啥事，我来守着就行了。”
舰长打了一个哈欠，用疲惫的语气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一旁的记录员看了看手中的笔记本，回复道：“我们现在的方位大概是北纬四十二点八度，西经二十八点七度，如果按照现在的航线行驶，大约还有一千六百海里的航程。”
“唉——”舰长摘下头上的帽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咱们至少落后大部队三百海里了，现在轮机都还没完全修好，怎么可能追上去。”
“只能怪咱们运气不好了，”副舰长无奈地笑了笑，“出海没多久锅炉就罢工了，明明之前检查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新型技术，新型技术……”舰长轻声念叨着，“什狗屁新技术，我宁可用以前的老锅炉，烧煤的总比这靠谱多了。”
“烧煤的可跑不了这么快啊，航程也比不上……”
“那也比故障好多了，”舰长固执地反驳道，“你想想，万一打起仗的时候轮机故障了，不就成活靶子了吗？”
“嘛，布莱顿可是有两台轮机，总不会一起坏的，万一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咱们还是有逃命的机会。”
“哈——”
舰长仰头打了一个哈欠，“不行了，我先去睡会，下半夜你来守着。”
副舰长靠着一旁的望远镜台座上，举起右手朝脑袋上一靠，做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好的，舰长。”
布莱顿号驶出云层的阴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整个船就像是镀了一层银，四座双联装120毫米炮塔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宛如精致的艺术品一般。
布莱顿级驱逐舰是去年刚服役的新型驱逐舰，整艘船只运用了很多新技术，四座高平两用的速射炮塔赋予了它无与伦比的火力投射量，还有毫不逊色于轻巡的防空火力和更好的轮机，不过这样的代价就是船体偏重且长，满载排水量比普通驱逐舰多了三分之一，船只的回转能力也略有下降。
时间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指挥室内的氛围已经沉寂了很久，副舰长和操舵手都有些无精打采，年轻的记录员反而坐在桌前认真地整理着今天的航行记录。
“左舷五十度上空发现飞行物！”
传声筒里传来的报告吓得指挥室内的三人浑身一颤，副舰长抱着传声筒连忙回复道，“继续观测动向！”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舰长时，传声筒中又传来了另一则报告。
“这里是无线电室，有短波通讯接入。”
“接过来。”
说完，副舰长拿起舱壁上的无线电听筒，里面突然传来了刺耳的引擎轰鸣声，震得他耳朵一阵生疼。
他把听筒拿远了一些，大声说道，“这里是不列颠皇家海军布莱顿号，我们正在进行军事演习，请立即离开！”
“‘嗡嗡嗡’……嘿嘿嘿！……‘嗡嗡嗡’……别开火！自家人！”
“请报上你所属部队的番号。”
“我是上面派来的！”无线电另一头的噪音小了许多，“皇家海军胜利号航母航空军士长，劳伦·李。”
什么奇怪的名字......
副舰长挑了挑眉毛，继续说道，“你好，劳伦军士，我是副舰长尼古拉斯·凯奇。”
“可算是找着你们了，叫你们的人别乱开火，我们下来了。”
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了飞机引擎声，两架闪烁着红绿航行灯的飞机穿过云层，正在慢慢下降，副舰长举起望远镜朝上空望去，看到了标志性的半纺锤形机头与椭圆形机翼后，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是海航的“海火”型战斗机。
“布莱顿号，你们已经偏离航线二十英里了，”无线电中传来飞行员的抱怨声，“我们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你们的。”
“我们的轮机还没完全修好，现在只能维持二十节的航速，所以决定抄近路追上大部队。”
“怎么不和旗舰报告一下？上面还以为你们又出什么意外了。”
“确实有意外，我们的通讯天线被吹断了，还在维修。”
“呵，”飞行员笑了笑，“你们还真是多灾多难，稍微等等，我向母舰报告一下。”
通讯“咔”的一声断掉，两架海火战斗机下降到三千英尺的高度后，便绕着布莱顿号盘旋，机翼上的红绿色航行灯格外显眼，甲板上的船员也向它们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毕竟飞行员能驾驶着飞机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而他们只能龟缩在这小小的船上，望着无边的大海发呆。
“什么情况？”舰长扶着脑袋走进了指挥室，“有无线电接入？”
“是的，”副舰长回复道，“有两架来自胜利号的舰载机。”
“舰载机？哪儿？”
副舰长把望远镜递给他，指着空中闪烁的小光点说道，“应该是海火型战斗机。”
“嗯……难不成上面派来搜寻咱们下落的？”
“对。”副舰长点点头，舱壁上的无线电又闪烁起信号，他取下听筒递给舰长。
“这里是布莱顿号，我是舰长詹姆斯·弗兰克。”
“嗯？你好，我是航空军士长劳伦·李，我已经向母舰报告了你们的情况，上面说让利安德号来接应你们，但你们需要回到预定航线上。”
“了解，”舰长放下听筒，对记录员说道，“我们要返回预定航线，重新规划一下。”
“是的，长官。”
记录员答应了一声，便向一旁的导航室走去。
两架海火战斗机依旧围绕着布莱顿号盘旋，座舱灯发出黄色的光芒，把飞行员身前的仪表盘照的透亮，飞行员把护目镜推到额头上，几缕黑发从皮质飞行帽中露了出来，他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劳伦，他们转向了。”无线电中传来了僚机飞行员的声音。
他转头向下望去，布莱顿号正在左转向着预定航线驶去，尾部拖出了长长的圆弧形的白色波纹。
“呼——这下可以收工了。”他接通了无线电，“利安德号会在H5节点等着你们，祝你们好运。”
“收到，再会。”
他掐断与布莱顿号的通讯，重新连上了僚机，“芬利，你还剩多少燃油？”
“呃……五十七加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油量表，“我还剩五十六加仑，咱们得赶快回去了，不然就得掉海里去喂鱼。”
他拉动操纵杆，然后将节流阀推到顶，机头微微上扬，两架海火开始向上爬升。
“劳伦，”僚机飞行员突然问道，“你知道老彼得吗？他马上就退伍了。”
“你说的是第三中队的……那个喜欢生吃花生酱的家伙？”
“对啊，他下个月就退伍了，听说他准备回家打理农场。”
“听起来蛮不错的。”
“我也想回家种种田，养养牛，多清闲啊……”
“咱们才当了几年兵啊？”黑发飞行员无奈地说道，“你就想退伍了？”
“这不是羡慕人家嘛，总不能当一辈子兵呗，话说你退伍以后准备干啥？”
“我啊……我倒是想当个私家侦探。”
“哈哈哈哈！就你？”
“……”
两人互相调侃了一阵，飞机已经上升到了六千英尺的高度，海面上的布莱顿号闪着微弱的灯光，从空中俯瞰下去就像是一片漂泊在水面上的枯叶。
“沙丁鱼一号呼叫大比目鱼，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当前高度六千英尺，航向二四零，请求返航，完毕。”
大约隔了六七秒，无线电中传来了回复。
“大比目鱼收到，返航坐标为……零六……‘沙沙沙’……重复……”
“嗯？”他稍微调了一下无线电的旋钮，“抱歉大比目鱼，我没听清，麻烦再重复一遍。”
“坐标‘沙沙沙’零‘沙沙沙’……”
无线电彻底变成了噪音，他敲了敲座椅后面的金属盒子，切换到另一个频道，不过杂音依旧很严重。
“芬利，我的无线电好像出问题了！”他大声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和母舰联系上！”
“我也不行，应该是附近有强磁场干扰。”
“这海上哪来的磁场干扰？”他咬了咬嘴唇，焦急地说道，“要是联系不上母舰，咱们就真的要去喂鱼了！”
“别急别急，我再试试。”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剩余燃油量，大概只能撑五十分钟左右，如果能及时联系到母舰，剩下的燃油量是足够他们返航的。
“嗯？”
他紧盯着前方，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眼神慢慢从疑惑转变为惊恐。
“芬利，赶快拉升！前方出现云雨区！”
布莱顿号指挥室，刚刚收到报告的舰长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怎么会突然出现云雨区呢？”
“舰长，”一旁的副舰长问道，“需要调整航向吗？”
舰长放下望远镜，指着窗外说道，“你看，这片云雨区明显很奇怪，而且覆盖面积非常大，你知道伦敦的雾霾吗？我觉得这东西更像是一大团浓雾。”
“确实有点像，不过它的移动速度有点快啊……”
“是快的有点不正常……”
两人谈话之间，云雨区已经移动到了布莱顿号前方，黑压压的雾墙像是海啸一般朝着这艘驱逐舰袭来。
“全舰做好抗风暴准备！”
话音刚落，雾墙就已经移动到众人眼前，一瞬间便把布莱顿号吞噬。
“这，这是怎么回事？”舰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外的景象，“我没在做梦吧？”
在布莱顿号进入云雨区的一瞬间，世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海浪声、风声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船只“哐当哐当”的锅炉声。
整艘船就像是被浓雾包裹住，透过窗户只能看到船只的大体轮廓，除此之外全是白色的浓雾，能见度极低。
他走出指挥室左右望了望，那些白色浓雾就像是漂浮在眼前一般，伸手便能触碰到，他抬手随意地抓了一把，白色的雾气从指缝中缓慢滑出，又飘回原处。
“这……”他惊讶地说道，“这不是雾吧？”
副舰长也走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简直就像是仙境……”
“长官！”身后传来了记录员的声音，“雷达失灵了！”
“什么？”舰长走回指挥室，朝着通向雷达室的传声筒问道，“雷达室，报告你们的情况！”
“长官！雷达好像失灵了，我们正在排除故障！”
正当他考虑对策时，另一个传声筒中又传来了声音。
“报告！这里是声呐室，我们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详细情况呢？”
“正在比对声纹，但不排除是设备故障！”
“舰长！”航海长急急忙忙地跑到指挥室内，“导航仪出故障了！”
“别急别急！”他摘下帽子，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就照着这个航向行驶，千万不要随意改变航向，还有记录下时间与航行距离。”
“明白！”
“雷达室，抓紧时间解决故障。”
“明白！长官！”
“声呐室，结果怎样？”
“没有找到匹配声纹，可能是设备故障！”
“抓紧时间解决！”
“明白！”
一番指令后，舰长双手抱胸低头思考当前的情况，还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踱步。
“咱们已经‘瞎’了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沙丁鱼一号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两人来不及拉升高度，便一头扎进了这片云雨区，而且通讯也断掉了。
白色的云雾环绕在机身周围，前端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扰动了部分雾气，将它们切割成丝丝缕缕，然后轻轻从机身蒙皮上掠过。
两人向前大概飞了四五分钟才突破这片神秘的云雾，黑发飞行员检查了一下仪表盘，之前失灵的罗盘与高度表突然恢复了正常，现在的高度依旧是六千英尺，空速为两百节，处于一个正常巡航状态。
“芬利？”他尝试联系上僚机飞行员，“芬利，我是劳伦，收到请回复。”
“‘沙沙沙’……劳伦？劳伦？听得到吗？”
“呼——”他喘了一口气，“收到了，你现在的高度是多少？”
“呃——五千两百英尺。”
他转头向下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了左下方闪烁的航行灯。
“我看到你了，你先别动，我马上过来。”
说完，他收拢节流阀然后向左推动操纵杆，控制着飞机朝着那边飞去。
由白色云雾组成的幕墙垂直矗立在海面上，向两边呈圆弧形延展开来，幕墙内传来了“哐当哐当”的锅炉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大声，布莱顿号的舰首如利剑一般刺破幕墙，从白色云雾内冲了出来。
“舰长！”副舰长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我们好像出来了！”
“前进二！”
“收到，前进二！”操舵手将车钟档位从前进三调回前进二，后方传来的锅炉声变缓了很多。
布莱顿号的锅炉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维持前进三档位的航速都有些吃力，所以为了保证轮机正常最好不要超过前进二档位。
“长官！这里是雷达室！”传声筒又传来了声音，“雷达好像恢复正常了！”
接着，声呐室与导航室也传来消息说设备恢复了正常。
“我们在里面呆了大约二十五分钟，”舰长看了看指挥室内的挂钟，“也就是说这片‘云雨区’的长度至少有二十海里。”
“天色怎么变暗了，”副舰长环视了一下四周，“月亮哪去了？刚才天气不是挺好的吗？”
与之前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截然不同，四周的景色变得昏暗不清，只听得到哗啦啦的海浪声，天空貌似也被厚厚的云层所遮挡，海平线变得模糊不清，海面与天空融为一体，深邃而具有迷惑性。
“舰长！我们收到一个求救信号！”
“接过来！”
几秒钟后，指挥室的无线电听筒中传来了焦急的求救声。
“求救！‘滋滋’救！我们是不列颠皇家海军航空兵，现遭遇意外情况，如果有‘滋滋’人收到消息，请立即回复！”
“这里是不列颠皇家海军驱逐舰布莱顿号……”
“太好了！”无线电另一头传来了惊喜的叫声，“我是刚才的劳伦·李航空军士长，谢天谢地！终于联系上你们了！”
“你们出了什么意外？”
“我们联系不上母舰了！现在只剩下二十五分钟的油量！”
“你们现在的位置是？”
“现在航向一三零，高度五千英尺，我们正在返回刚才的云雨区！”
“把探照灯打开！”舰长回头喊道。
布莱顿号上的两台探照灯射出白色的光柱，像一把光剑划破了这昏暗的夜空。
“我看见你们了！”飞行员激动地说道，“要是没遇上你们，我们俩就真得去海里喂鱼了！”
“你们准备在海上迫降吗？”
“对，这点油量绝对没法返航了，待会还得麻烦你们来捞一下。”
“分内之事……”舰长笑了笑，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右舷三十度发现不明船只！”
他心中猛地一惊，举起手中的望远镜，果不其然，在望远镜狭窄的视野中出现了几十个模糊的船体轮廓。
“那是货运队吗？”
“这条航线不可能出现货运队的，”副舰长皱着眉头答道，“而且对方的船好像有些奇怪。”
“长官，雷达上出现大片阴影！”
“战斗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