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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超所说的私心其实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来打压一下丁叔和秉叔的守旧势力。别看他俩发言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其实高超心里清楚,他们连自己当会长都不服,就更不愿意支持李直仁上位了。而邱礼桢出于对李直仁的偏见,也不会明面上挺他,所以现在重中之重都落在自己身上了。

高超实在搞不懂,商会这条大船如果倒下所有人都会随之倾覆,为什么上面的人仍然能无动于衷。难道他们每个人都找好了退路?高超不这样认为,他只是觉得他们像是井底的青蛙,安逸习惯以后无法随时代做出变革,只觉得井下之大已是天下之冠。

望着坦然自若的老头儿们,高超蓦地想到了苏洵《六国论》里的一段话: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如今陆星已经一统宫北帮,成了整个艋舺地区几十年来势力最大的外省帮派,虎视眈眈地盯着整个宫区垂涎欲滴。反观自己这边,这些所谓的本省角头、商会、联盟的表现着实让人失望,除了一味地妥协似也无甚真实本事,可到头来对付自己人的时候却下手尤狠。

高超用凌厉的目光往商会代表方向扫了一圈,知道他们不会有什么意见,现在最重要的其实是说服丁叔和秉叔,最少要让他闭嘴;而邱叔这边虽然也会反对,但性质无论如何也与他们不同了。

高超想到此处又道:“自千禧年以来,经济疲软,多数商户勉强维持运营。我一直觉得照这个态势下去迟早大家迟早完蛋,很是让人头疼。思来想去,如果我们不适应时代的变化总会被时代所淘汰,届时必成麻烦。”

“直仁虽然在牢里出来,但其精、气、神还是所学都是商会所需,放胆让他试试也许还能博个头彩呢。我觉得让他分担一半区域也是取他之长,到时候那个区域的月会费我看可以酌情少收甚至不收。”

为了推李直仁上位,高超今天是豁出去了,一下子就放了个大彩蛋出来。这下商户们欢声雷动,都为高超的发言叫起好来。李直仁显然也吃了一惊,看了高超一眼然后默默地低下头。邱礼桢显然没有料到高超会来这么一手,疑惑地望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秉海深和丁健对望一眼,多少有些慌张,不过他俩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丁健马上把高超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高会长的意见是真知灼见,可以在会后详细讨论一下。只是现在这个阶段恐怕还不能如此试行。我们又不是拍电影,难道真要搞什么竞选那一套大煞风景之事吗?”他年龄最长,虽然在商会说话算不上一言九鼎,但也颇具权威,马上将叫好的声音压了下去。高超见状知道不最后搏一把不能推动这件事,以后更没机会撬开商会改革的缺口了,于是说:“择日不如撞日,在这儿讨论就行,我们还是一人一票的妥当,既然商会民主,那我们就按民主的程序走。”

他这话真是厉害,要知道平时包括邱礼桢在内的商会老人都以民主自居。像丁健素日常常左一个民主又一个自由,实是把这东西持在嘴边,也成了他们维持老旧势力的幌子。此时高超突然发难,在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的前提下等于是提前撕破了脸,又用民主的大锤狠狠地砸了丁健、秉海深甚至是邱礼桢一下。

“好啊,那就劳烦邱理事长给做几张选票,我们两人加上邱理事长和代表们,正好立时决定。”丁健临危不乱,见招拆招。

“既是一人一票,为什么不所有人呢?”高超一看形势,已经知道凭着自己和直仁、周语、小山西、大厨以及小许稳占了六票,加上趁乱想谋得利益的秉叔就是七票,剩下的商户代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邱礼桢全数拉过去。

“他们也要投票吗?”丁健指着周语等人不耐烦地问。高超假装没有看到,很奇怪地回道:“在场的商会成员一人一票,为什么他们不行?”

“这个女人是外来的记者,不是商会成员。”丁健开始锱铢必较。高超只能同意,示意小山西做选票。小山西心领神会,马上裁纸为票,口中念念有词:“其实这也是多余的,既然会长同意我们直接就试行好了,还投什么票。”

话虽然这样说,可所有人还是在丁健和秉海深愤怒的目光中把票写好交还给了小山西,最终还是由他唱票,结果亦如所料,完全按高超设定的剧本走,丁健和秉海深彻底被抛弃,成了彻头彻尾的一对孤家寡人。丁健无奈之下最终把目光投向邱礼桢,看样子是想让他做最后一次努力。谁知道这时候邱礼桢突然像个木头人一样,对丁健的几次暗示都视若无睹,直至高超宣布结果。

高超把结果示众后斟酌着看了看众人,说道:“那就从今天开始,中青街以北还归我负责,以南则由李直仁管理,时间一个月。我晚一点儿会让林锦豪把结果通知没来的商户,其他一切照旧。直仁那边让秉叔和小许帮忙打理,人手不够的话可以再和我说,另行调派。”

“好啊!”李直仁淡淡地回答,这也是他整晚和高超说的唯一一句话。高超想了想,补充道:“你们在我办公室办公,我去父亲那屋。”

高超所谓的父亲那屋其实是高世元在世时设立的棋牌室。高世元一生不喜读书看报,却尤好麻将,所以在商会内部也设立了一间专门的棋牌室用来闲暇娱乐。自他去世后高超就把它当成了书房,没事的时候在那儿喝茶上网。

“既然这样皆大欢喜,我倒觉得直仁真能干出点儿什么成绩呢!”丁健酸溜溜地说完示意两个手下过来推他的轮椅,“阿秉,你开车没有啊,坐我车回去,我送你。”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其他人,甚至没和高超他们打个招呼就和秉海深离开了。看得出来,这两位素日里一贯颐指气使的特别顾问恼怒得很,等着看高超和李直仁的笑话。

事实上也怪不得丁健这样想,在场的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想法。他们知道仅凭热情是管不好商会的,更不可能对付得了来势汹汹的宫北帮。这一点高超也清楚,但他就是想借着李直仁这个契机打破桎梏,竭力让商会走上变革的轨道。作为表面上的对手,他不可能帮李直仁太多,最起码他得努力跟上节奏。

邱礼桢一语不发地站起身,和高超点了下头就带着手下离开了。高超知道邱叔今天给足了自己面子,能做到这样已经相当容忍了,所以非常感谢。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和邱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头也不回地上了汽车。

就这样,李直仁开始了他的代理会长生涯。可只过去两天时间,高超就觉得自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李直仁虽然有热情,但他不可能在一无粮草、二无救兵、三无经验的情况下凭空让人们相信他,相信所谓的“商会改革”。当然,如果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兴许他还能博得某些商户的信任,继而将改革进行下去。可事情坏就坏在时间太紧和丁健、秉海深的不合作上面。

首先是丁健。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成功地说服了秉叔,致使后者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一个月。这下李直仁立马唱了独角戏,和小许在办公室商量了半天整出个雷厉风行的大清理行动,被他自己称之为“花轰阵”。

所谓清理的第一步,李直仁批的是指如今宫区无孔不入的高利贷。在宫头,高利贷通常是指合法贷款利率数倍以上的私人钱庄,这些暴力团伙通常由宫北帮的陆星手下负责,他们的利息高得惊人,一般借十万就要还六十万,逾期翻番。

但李直仁没有弄明白的是这种地下钱庄在宫头经营了二十几年,早已像病毒一样渗透到了整个宫头的方方面面,错综复杂,其中牵扯的利益链盘根结错,基本上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用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去除。所以当他和小许把想法告诉每个商户代表的时候,得到的是一张张冰冷的面孔。

好在李直仁在监狱练就了一身滚刀肉的本事。他仔细分析了利弊之后,决定从两个部分着手解决高利贷的问题,首先选了一些急需资金周转的商户,把自己和小许的全部积蓄借给商户帮助他们。他的那部分是入狱这四年来高超给他的薪资、年金等收入,总计有两百多万,借贷的利率比银行略低,这样就让一部分人可以不用从高利贷处借钱了。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又和小许找朋友帮忙,到处筹钱应急,最终还是小山西、高超和大厨三人拿出积蓄以小山西的名义借给他们一千万。高超则通过自己的人脉从比较有实力的两个商户:做古董生意的乔老和干茶庄连锁的田妈妈那里秘密地筹措了一些有时限的低息贷款,瞒着邱叔和丁秉二人通过小许借给了商户。

有了这些钱,李直仁片区的高利贷果然大为收敛,最起码明面上再也见不到了。但这只能说是治标不治本,要想彻底改善宫区的经济活力就得从根上下手。于是他动起了所谓宫区“创业者基金分会”的主意,准备扶持片区最有潜质的三个青年创业者从电竞、区块链和运动健身项目入手进行融资创业,这亦是目前最容易从创业者基金分会拿到钱的项目。当然这些钱不可能另作他用,但这几个项目可以由商会来宣传从而盘活整个商圈的经济活力,吸引更多的项目入驻,这样银行、私募甚至天使基金等机构对宫区的支持就能加大,无形中减少高利贷的影响。

不得不说李直仁的脑袋很灵活,他的这份东西颇具时代特点,使充斥着毒品、红灯区、高利贷元素的艋舺宫头一下子有了点儿时代感,好像立时搭上了驰向风口的顺道车。只是对于这种东西,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高利贷,又要多长时间?这个问题,李直仁不知道。虽然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让宫头摆脱高利贷,但他始终给不出正确的时间节点。

连一个李直仁自己都不能得到答案的项目,按理说是不会引起陆星注意的。只是最近商会的动静太大了,陆星想不注意都难。另外就是负责李直仁这个区域高利贷的是陆星手下八大战将中最能打的一位,绰号“风筝”的王启龙。

王启龙出身于平民家庭,父亲王光耀是台北开出租车的司机,由于嗜赌如命与其母离婚,其时王启龙十一岁,选择跟随父亲生活。中学毕业后由于王启龙身材魁伟又擅拳脚,被当时Jimmy手下的头号战将,负责中青街区域的李月鹏收了当小弟,从而踏入黑道。后来李月鹏因扫黑入狱,王启龙成了宫北帮的中青街大哥,跻身八大战将行列,颇受陆星青睐,独领手下小弟近百人。

王启龙虽然做了帮中战将,可他的思想却并没有跟上时代,反而年龄愈长愈显落伍,除了放贷、赌博、代客泊车、开三温暖、收保护费、开歌厅、酒吧、餐厅等传统项目以外,最近他的片区只有收售摇头丸一个新业务被拓展开来,而且维持其势力和利益的工具也仅有武力一条。

所以当听说李直仁搞什么电竞区块链的时候他都听迷糊了,根本不知所云。但当小弟告诉他,李直仁这一举动极有可能影响到他们在宫区的高利贷业务时,王启龙着急了,决定用传统方式阻止李直仁。而他的传统方式很简单,就是把李直仁搞掉,最不济也得把他弄残。

当然鉴于李直仁的身份,王启龙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先是让一个小弟给李直仁送了份邀请函,约他在洪盛酒家见面,然后又布置了人马摆下鸿门宴,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逼李直仁就范。

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李直仁正带着小许从秉叔家出来。这几天为了秉叔的事他前后跑了数次,不厌其烦地去找他出山帮忙,可每次都徒劳无功,不是秉叔不在家就是不舒服在睡觉,连话都没说几句。此时正是中午,连饭都没吃的李直仁顶着火辣辣的太阳站在头区街头,手里把玩着两颗核桃和小许闲聊。他们身后就是卖杂货的市场当口,稀稀拉拉地陆续有人出来。

“这个老狐狸,一定是收了丁健的好处,知道‘风筝’这帮人不好对付,干脆当起了缩头乌龟,真是扫兴。”满腹牢骚的小许脖子上像是安了个转轴,不停地左右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其实他比刚从监狱出来的李直仁强不了多少,对这一片的商户所知有限,也不认识几个人,而且这几天他俩想搞掉高利贷的事情已经把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整个艋舺除了他们本人没人不知道。这时候还哪有人敢过来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行色匆匆的半大小子从远处走来,看样子也就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手里拿了一封信交到李直仁手上:“叔叔,有人让我给你一份东西。”

他拆开信封,却见是一份邀请函,约他今晚七点到洪盛酒家喝酒,以叙旧论今,落款是王启龙。

“王启龙是谁?”李直仁问道。

“就是‘风筝’啊。他打架的时候行动敏捷,像风筝一样飘忽不定,所以就得了这个外号。他是宫北帮的战将,负责中青街往南的区域。”小许介绍说。

“战将,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直仁,现在的宫区已经和你进去的时候不一样了。如今宫北帮独大,号称为台湾第五大帮派。与传统的艋舺黑帮完全不同。”

“传统是什么样子?我只记得我们之前被陆星欺负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角头,和别人没什么不同。”李直仁说道。

小许点了点头,笑道:“是啊,那时候他还是Jimmy大佬手下的马仔,宫北帮也没这么大的规模。其实这个陆星蛮能干的,在他手里宫北帮已经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艋舺黑帮了。他占领了半个宫区,小半个艋舺,在台北和南部都有生意,手下的八大战将加起来有数千小弟。你说我们商会怎么是对手?”

“不是对手也不能乖乖地听他摆布,那样我们不就更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李直仁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好惹的角色。”

小许没有说话,脑海中却出现了当年的情景。那时大家都二十岁上下,高超带着直仁他们去夜总会跳舞。他们都是第一次去这种场所,对灯红酒绿的夜总会既好奇又紧张。

“长大真好啊,满二十岁就可以不用听老人们唠叨了。”理欣略显激动地随着劲爆的音乐在舞池里扭动。今天她打扮得很漂亮,俏皮中略带一点儿性感,还淡淡地化了妆。她身后有些木讷的李直仁正和高超左顾右盼,看样子他们两个人对新环境的适应程度还不如理欣。

“是我们二十岁,不是你啊理欣。要是你被人发现是未成年可麻烦了。”小山西故作惊愕状,气得理欣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接着她转过身,像小孩子一样拉了拉李直仁的衣袖:“这里好热,我们喝点儿东西吧!”

“可我们今天出来没装多少钱。”李直仁有些为难地从口袋中掏出几张零钱,问小山西和小许:“你们带钱出来没有?”

“当然没有啦!”小山西无奈地摊开手臂,“不过话说回来,花钱那是没本事,要是没钱喝到东西才算有真本领。”

“那你有什么本事,说来听听。”高超冷哼一声。

小山西的脸有些挂不住,忽然站起来指着远处的调酒小妹说道:“马上让你们看看我的能力,让她们乖乖地把酒给我们端过来。”

“你还有这个本事啊,我倒要看看!”在李直仁的唏嘘声中,小山西大步走向吧台,笑容可掬地和调酒小妹聊了起来。开始的时候调酒小妹可能还对他有些戒心,可没几分钟她就笑得直不起腰来,接着两个人交谈甚欢,最终调酒小妹真的拿出一打冰啤酒给小西山提了过来。

“不会吧,他还有这个本事?”理欣惊愕地望着小山西提酒过来,神色像是胜利归来的战士。他把啤酒一一分给众人,得意地说道:“大家尽量喝,不够我再去拿。”

“真没看出来,小山西以后可以做金牌销售,一定比那个美国人卡什么还强。”高超喝着酒对小山西竖起了大拇指。

这小许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在人群中出来,脸上带着灿灿的坏笑,手里拿了瓶啤酒:“这个酒好喝吧,你们一定要珍惜,这可是小山西答应人家调酒小妹一会儿帮忙刷杯子换来的,为这他还……”小许刚说到这儿就被小山西跳起来封住了嘴。

“哈哈——”一阵狂笑声不约而同地从众人嘴里传出。大厨慢条斯理说道:“我就说嘛,小山西的把妹技术哪有这么好,要是有,就不会跟我一样到现在还是处男了。不过看在酒的份儿上,一会儿我倒可以考虑帮他刷几个杯子。”

“用得着你吗?”小山西狠狠地锤了大厨一拳,正想继续攻击的时候大厨却灵活地闪开了。小山西顺手抄起高超的半瓶酒甩向大厨,慌得高超连忙抢过来:“我还没喝完呢,别浪费!”

就在这时,众人谁也没注意夜总会外面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宫北帮角头Jimmy大佬的助手陆星。陆星一进门就看到了这群正在嬉戏打闹的孩子。大厨在这当口已经展开了反击,拿一杯不知道谁留下的清水往小山西身上倒,却被小山西躲过。

水洒在一个魁伟的中年胖子身上,他转过头,用凶狠的眼神打量着小山西他们:“小孩儿!冲三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大厨连忙道歉。

可胖子没消气,一把将大厨推倒在地:“干!我身上都湿了,你道歉有屁用!拿钱来赔啦!”

“可是我没有钱。”大厨嘀咕道。

“没钱,没钱就去死好啦!”胖子突然拽起大厨狠狠摔向入口处,多亏了他身后的李直仁一把将他接住。

“小心。”李直仁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用凶狠的目光盯着胖子。

“你想干什么?”胖子伸手去抓李直仁,谁知道李直仁早有准备。他倒完酒后右手并没有离开酒瓶,此时闪电般挥出,使酒瓶在空中划了个完美的弧形,“砰”的一声砸在了胖子头上。

酒瓶被砸得粉碎,碎片甚至打到了身边小许手上,那个胖子血流满面地栽倒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直仁握着露出锋利茬口的瓶颈向胖子的同僚晃了两下,然后突然把桌掀翻,拉着理欣就往外跑。

就在李直仁一伙跑出十余步远,七八个大汉和受伤的胖子才警醒过来,大喊着向他们追了过去。他们在门口展开了混战,并成功地打伤了大厨。大厨被划伤了腿,在高超的帮助下一瘸一拐地逃出了夜总会。

李直仁当时和众人跑散了,看后面没人追便停了下来,在街角喘气,同时掏出烟来抽。这时陆星带着几个小弟朝他走了过来。

“第一次来夜总会,好玩儿吗?”

“你是谁?”

“我是陆星。你不如到宫北来帮我。在我这里只要有本事谁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我是商会的人。”李直仁冷冷地回答。

“我知道,那儿有什么好的?有那几个老头子在你什么时候才能上位?”

李直仁没理会陆星的话,却自己笑了起来。陆星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你们宫北帮的名声不好,不顾江湖道义,阴险狡诈,我是不会去你们那里的。”李直仁毫无惧色地嘲讽道。陆星听了却什么都没说,反而大笑起来。

“说得好,够胆。我很欣赏你。你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

“没兴趣,我先走了。”李直仁分开陆星的小弟,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

说到这里,小许突然转过脸问李直仁:“当时就你一个人,难道你真不害怕?”

李直仁吐掉口中的烟蒂,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害怕是有一点儿,但那会儿只有我一个人在现场,要是被他们小看了丢商会的人。”

“超哥说你有当杀手的潜质,陆星也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

李直仁冷笑了一声,只吩咐司机去洪盛酒家。谁知道司机用很奇怪地眼神盯着他们,然后蓦地发动了汽车。

“洪盛是宫北的地盘,你们去不是自找麻烦?”司机突然张口说道。真没瞧出这位并不起眼儿的司机能说出这种话。

可能是看出李直仁和小许的困惑,司机爽朗地一笑:“我也是艋舺的人,怎么不认识你们两个。都是高超的手下嘛!”他的口音很重,很像是南部某个地区的普通话。

“没关系,我们又不是去搞事,只是逛街,走啦走啦!”李直仁不耐烦地吩咐道。

小许见他的神色有些反常,便把准备劝他的话咽到了肚子里。下车的时候小许故意磨蹭,趁找钱的时候用极低的声音告诉司机:“我是小许,他姓李,都是商会的人。你一会儿去商会找一下高超,告诉他我们去洪盛酒家谈判,记住了吗?”

“我伯母就在商会做生意,这个你放心,一定转达。”司机说着和小许摆了摆手,开车离开。

王启龙三十多岁,有些大腹便便,李直仁带小许进屋的时候他正坐在酒店门口的沙发上抽烟,身边站着两个小弟。见李直仁进门,王启龙满脸堆笑地起身迎接:“李会长,真讲信用啦!欢迎欢迎。”

“这是兄弟小许。”李直仁拉了把椅子在王启龙身边坐下,摸出烟来点了一支,二人默默地注视对方,半晌不说话。

终于,王启龙先开口了:“听说李会长最近把商会搞得风生水起,很有气势哦!”

他说话声音不高,不过这种没有客套直接切入主题的方式倒很合李直仁的口味,他也不太喜欢兜圈子,于是两个人的对话就成了简单直接的火并。

“是你踩过界了,这边是商会的地盘。”

“从下个月开始,在你的区域内,我所有高利贷的生意都给你百分之十五的抽成。如果你要预付也可以。”王启龙一摆手,身后一个小弟给他递过一叠钱,看样子大约有十万新台币的样子。

“你先拿着,我每个月都会给你送钱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直仁显得咄咄逼人,完全没有把王启龙和他的钱看在眼里。

王启龙很不屑地笑了笑,指着手中的钱道:“你不是需要这个嘛,要不然选什么会长啦!”他说着看了眼身后的小弟,用眼神下了个命令。接着就见酒店大堂里几桌吃饭的人突然同时站起,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大哥”,然后坐下来旁若无人地吃饭。

说实话,要不是他们如此整齐划一地行动,还真没人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宫北帮王启龙的手下。

“吓唬我,以为在你的地盘就可以乱搞啊。要是我不同意呢?”

“那你试试啊。今天你一定走不出这个酒店。”王启龙很放肆地笑着,“这个钱你今天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好,我拿。”李直仁无奈地伸过手,就在王启龙把钱即将递给他的时候,他突然猛地抓住王启龙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拉,接着右手已经抄起桌上的烟灰缸连烟头带烟灰扣到了王启龙脸上。站在他身后的小许也是反应敏捷,一看李直仁动手就把桌子踢翻,跟着李直仁就往外面逃。

王启龙显然没有料到李直仁会突然发难,被扣了一脸烟灰。他气急败坏地抹了把脸,一个箭步蹿到李直仁身后,抬腿就踢,被李直仁闪开。虽然李直仁和小许相当勇悍,但鉴于双方的人数差距太大,几个回合下来,俩人最终被人家合力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白目啊!就这两下子也敢在老子地头撒野,今天非废了你不可。”王启龙从一个小弟手里抽过一柄尖刀就要对李直仁下手。

“大佬,这个人高超提过好几次。”一个小弟提醒道。

王启龙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怎样啦?这个家伙跟女人一样,废了他我再解释。”说着拿刀就要动手。

“等一下,我可以接受那百分之十五。”躺在地下的李直仁突然大声喊着。

王启龙愣了一下,然后又慢吞吞地抬起了腿:“敬酒不吃你吃罚酒,钱是没有的,想要百分之十五看你这个月的表现再说。”说着他示意小弟们把地上的钱收起来,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从今天起我的生意你不可以干涉。”就在李直仁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再次吩咐道。李直仁点了点头,带着小许走出兴盛酒家回商会的时候,正遇到高超和大厨、小山西三人赶来。

“没事吧?”高超问道。

“没什么。”李直仁抹了抹嘴角的血,淡淡地回道。小许看他没有多说话,自然也不肯说。高超往屋里看了看,然后又把目光拉回了李直仁身上:“你俩和他们动手了?”

“他们要我收百分之十五的高利贷抽成。”

“你怎么回答的?”

“我要是同意还会这个样子啊?”李直仁指了指脑门儿的瘀青,“我会处理,你放心吧!”

说着他就要走,却又被高超拦住了:“你真的没事?”他很关心地问道。

“没事,有问题我会找你。”李直仁冷冷地推开高超,带着小许就往前走。自从接管中青街南部,李直仁和小许就搬到了办公室住。小许以为他可能会回办公室休息,谁知道李直仁却带着他来到了宫区的夜市,俩人找了个大排档坐下喝酒。

“你打算怎么办啊?”小许茫然问道。

“什么怎么办?”李直仁喝得醉眼蒙眬,拿酒杯的右手竟微微有些发抖。

“我又没拿钱,他王启仁难道还能咬我啊!该怎么办怎么办,大不了和他死磕到底。”两个人正说着话,一辆豪华的宝马汽车停在路边,接着陆星和几个手下从车里走了出来。

“这么巧。”陆星看到李直仁狼狈的模样,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出来这么多天也不去我哪儿坐坐,你的‘见面礼’我可是收到了。多亏我让人在里面照顾你,否则你还要再多吃几年卤肉饭吧?”陆星的声音不高,却听得两人身边的小许一阵阵发愣。

小许知道陆星一直对李直仁青眼有加。陆星也多少感觉到了入狱前直仁对宫北帮多少有些向往。他不是从根本上讨厌陆星,这一点和高超他们截然不同。

可这个疑问随着出狱后李直仁挑战陆星的地盘时就已经释然了,小许完全没料到两人还有联系。所谓见面礼又是什么?这几天他一直和直仁在一起,却实在想不起直仁什么时候给陆星送过东西。

“我是商会的人,做事自然要向着商会。你的人在监狱里帮我对付南部那些烂仔,我个人还是很感谢你的。”话虽然这样说,可李直仁的语气中没有一点儿感谢的意思。

陆星点了点头,似乎丝毫不以为忤:“很好,我看好你这个人也和商会完全没有关系。”

李直仁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陆星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下来一饮而尽,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问:“听说你和‘风筝’闹了点儿矛盾?”

李直仁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是你要选会长,我当然会支持你啦。比那些老古董强多了,也好过你那个古董大哥。”陆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到李直仁面前,“刚才我来晚了,你别往心里去,‘风筝’这家伙是这样没脑子。这样吧,你可以慢慢过来,我先让‘风筝’这个月把所有的生意都从你的区域里撤出来,怎么样?”

李直仁动了动眼皮,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好啊,不过这是你的事,我不会领你情。另外告诉你,我不会过去帮你。”

“好好考虑一下,有机会到我哪儿玩玩再做决定。”陆星微笑地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直仁一眼,然后才上车离开。

小许望着陆星走远,不解地问道:“你到底送他什么见面礼啊?”

李直仁苦笑了一笑,仰头把杯中的酒喝干:“哪有什么见面礼,就是那天去砸他的场子啊!”

看到小许面露困惑,李直仁只好告诉他,自己在监狱的时候遭到南部帮派的欺辱,是宫北帮的人帮了他。他知道这出于陆星的授意,所以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通过挑衅他的地盘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原来是这样,他对你还真不死心,你之前不是说过也有动心吗?”

“很多年的玩笑,还提他干什么。”李直仁似乎不愿意再说起这个话题,两人一时无语,只好好默声喝酒。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直仁啊,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李直仁和小许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了秉海深沟壑纵横的面孔和蹒跚的身影。

望着他俩吃惊的表情,秉海深也笑了:“怎么,不欢迎我啊!”

“秉叔,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小许想到吃了秉海深几次闭门羹,话里话外透着些许委屈。

秉海深给自己倒了杯酒,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能见你们肯定有我的道理,丁健的面子总要给一点儿。而且邱礼桢和高超父亲情如兄弟,现在又管着商会,其实也不愿意你们搞的这一套,完全是在颠覆商会的传统嘛。他没办法找高超的麻烦,却能找我的麻烦,我不能不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现在又来了?”李直仁问道。

“我刚才听说你在洪盛酒家见了‘风筝’,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刚刚看到那家伙离开,他想干什么?”

“唉。”李直仁叹了口气,把刚才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秉海深听完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

“什么意思啊秉叔?”小许插话道。

“我有一个小兄弟叫武豪,在给陆星做事。是陆星手下‘八大战将’中的一员,比‘风筝’的资格要老多了啦!你要是相信我,我就给你把他约出来见见面,这家伙知道的事情很多。凭着我跟他的关系,他一定能帮我们想办法把那些高利贷和毒品搞出商会,最起码你的地头上没有。”

“武豪我听说过,绰号叫什么‘黑狼’,原来和秉叔很熟啊?”小许说道。

秉海深点了点头,无不得意地笑了笑:“我和他父亲是莫逆之交,这些年多亏了他我才有消息给高超,商会才能知己知彼。今天既然他让我帮你,自然要帮到底啦!”

李直仁被秉海深说得满脸兴奋,刚才的阴霾一下子都抛到了脑后。秉海深也显得颇为激动,拿出手机拨通武豪的电话,约他见面,然后说道:“那就明天下午,在老地方吧,我有兄弟要介绍给你认识。”

“你们不知道,武豪的父亲武家骏刚来台湾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做生意都没人理他。有一天他找到我们会长,就是高超的父亲高世元,说:‘会长你帮我啊,我的蚵仔煎都没有人过来吃了。’高世元说:‘做生意没钱我可以借给你,缺什么我可以买给你,有人捣乱我可以帮你赶走。但没人吃要我怎么帮你啊,难道我用刀顶着每个人的后心,让他们买你的蚵仔煎吗?’”秉海深说到这里大大地呵了一口气,和李直仁两个人哈哈大笑。

“我见他挺可怜,就在第二天约了几个朋友过去吃他的东西。说实话他的蚵仔煎做得很不错,就是没人知道,地点又不好。我就跑到高世元那里说商会旁边有块空地,原来给残疾人卖口香糖,那个人死掉了就没人用,不如让武家骏过来卖蚵仔煎,生意还能好一点儿。会长看我态度很坚决,也就同意了。”

“后来呢?”李直仁问。

“我给他推荐的地方是块宝地啊,后来武家骏发了家,还开了餐厅娶媳妇儿,后来我们成了非常好的兄弟。他跟我说交了我这个朋友很好,让他在台湾有了亲人的感觉。只不过武家骏去世得早,否则武豪也不可能惹出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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