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琳达和其他魔女躲在审判区的角落里,暗暗期待着那只遗漏的老鼠会自投罗网。
十字架前,在罗亚的引导下,他身后的两位王族口中始终在地念着什么,这是为火焰施加净化作用的献词。
女人的身体在不断的炙烤下散发出强烈的焦臭。她的面容因火焰的热量下扭曲,但又因脚下蒸腾的烟雾而辨认不清。尖锐的惨叫很快也没了声响。
等火焰终于消散,十字架上的女人轮廓已经小了一圈。她的身体被烧成了焦炭。
魔女们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静静等待余留的烟朝顶部飘去。
“神灵告诉我们,这位魔女的罪已经被净化了。真是可惜,我们不得不使用这样的手段。”罗亚结束了献词,微微叹了口气,好似惋惜的感慨。
“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靠近。”一旁的莱斯莉向罗亚报告道。
从焦黑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罗亚对魔女们说道:“这是'恶魔低吟社'第一次与我们正面对抗,是对魔女们全新的考验。今后为了杜绝类似的侵入,必须进一步加重'魔女巢穴'的守卫。”
面对命令,贝琳达严肃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恶魔低吟社'第一次将目标转向了'魔女巢穴',让众人措手不及。
“不过,剩下那只逃走的老鼠呢?”罗亚的声音里忽然浮现几分不满。
贝琳达始终低着头,却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似乎要将她看穿。
她觉得喉咙忽然有些干涩,但忍着不适感答道:“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没有预料到'空跃者'的存在,才让她溜走。”
贝琳达低着头,半跪在罗亚的面前:“为了避免同样的错误,经过商讨后,我们决定对所有魔女的档案进行二次审查,筛选出所有状态存疑的魔女,以防止再有遗漏的叛逃者。此外,在解除封锁之前,我们将着手准备的'全巢搜查'。如果入侵者还在这里,就不可能躲过'全巢搜查';如果没有发现踪影,她的画像将被贴在王国的大街小巷。”
罗亚尽管不满于一只老鼠的逃脱,但对于贝琳达快速找出入侵者维罗妮卡的身份、以及提出了的应对方案甚是满意。
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伏身的魔女们:“很好。即使老鼠逃走,也要找到它留下的洞,将它填补。向神灵祷告吧,希望神灵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
所有的魔女闭上了眼睛祷告起来。等再一次睁眼,三位王族已经不在眼前了。
贝琳达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夜正是最杂乱的时刻,也是'巢穴'防卫最薄弱的时刻。
平时'魔女巢穴'的出口是封锁的,还有来自王都的重兵把手。厚重瓣叶似的门板在'巢穴'顶部紧紧交错合上,不留一丝缝隙,这些瓣叶还附加着超强力的'魔法屏障'。任何魔女都无法随意离开'巢穴'。
唯独昨晚,为了顺利让'十三圆桌魔女'与王都完成交接,大量的守卫被临时调走。出口的大门也为了'十三圆桌魔女'的转接而专门开放了五分钟。
就是这短短五分钟,被'恶魔低吟社'盯上了。
幸好负责监控'巢穴'的魔女们注意到不同寻常的活动,才及时发出警报,也很快封锁了整栋大楼。
假如不是贝琳达快速地反应过来并及时采取抓捕行动,也许两只老鼠已经带着胜利果实逃之夭夭了。
贝琳达思索着,忽然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她们怎么会知道'十三圆桌魔女'的确定转移时间呢?明明连'巢穴'也只是提前一个小时才知道出口开放的时间。”
这时,一直留守在管辖区的戴着眼镜的魔女向众人传达了新的消息:“刚才的审判过后,有二十六名魔女在生活区送餐的时候反应异样,都是刚来'巢穴'的新生们。”
贝琳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现在没有时间多想,接下来的任务依旧繁重。她们不仅要为'全巢搜查'作准备,还要筹办一年一度的'魔力测试'。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对这群反应异常的新生“再教育”。
……
维罗妮卡棕黄色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她知道等待被擒的'忆控者'莉莉的下场。
“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守护住的!”她还记得莉莉信誓旦旦的样子。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顺利脱身了……
为了这一次的任务,'日晖追寻社'已经筹备了许久。
'日晖追寻社'常年来一直在王国内行动,劝导执行委托的魔女们离开'巢穴'。但是,要想彻底扳倒王族建立的'魔女巢穴',寥寥数位醒悟的魔女是远远不够的。她们需要足够的证据,向魔女们证明'巢穴'里的谎言。
最终,结社将目光放在了'十三圆桌魔女'上。
当选了'十三圆桌魔女'的魔女会前往王都工作。虽然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这些魔女们从此就渺无音讯。
王都的守卫严密异常、难以渗透,要想打听到'十三圆桌魔女'的内幕,唯一的途径便是成为其中一员。
只要找出'十三圆桌魔女'的真相,也许就能够让'巢穴'里的魔女看清王族真正的面目。
维罗妮卡又想起了几日前的事情。
“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棕发少女兴冲冲地闯入了一个小旅馆的房间,“根据最新情报,最后一名被选中的'十三圆桌魔女'也是一位'替身者'。这样佩洛西可以与她的意识进行替换,代替她前往王都,搜寻更多证据了!”
旅馆房间里还坐着另外两个魔女,是维罗妮卡与佩洛西。
“莉莉,小心不要被门槛绊倒了。”佩洛西没有抬头,只是一边看着手里的卷轴,手指一边不停地卷着耳边的亚麻色卷发。
“哎呀!”莉莉还是被绊倒了。
维罗妮卡起身扶起她,又递去一杯水:“你怎么这么着急,慢慢说。”
莉莉喝了一口水,好不容易平复了激动的心情:“这次的任务是,替代最新选出的'十三圆桌魔女'前往王都。计划的雏形都已经有了。”
莉莉的眼睛里闪着光,近乎是骄傲地说道:“根据情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替换,最好的地点就是在'魔女巢穴'。一旦出了'巢穴',十三个魔女很快就会被严加看管,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维罗妮卡稍稍摸撮着下巴:“说的没错。但是最麻烦的是如何进入'巢穴',又如何离开。'巢穴'的防卫这么严密,还有常年关闭的大门和执行大厅的电击法阵,实在难以混入。”
莉莉打开一份结社提供的卷轴,上面浮现出计划的步骤,包括时间地点等细节:“这就拜'十三圆桌魔女'交移所赐了,大量的守卫在当晚会被抽调开。晚上,当星球碎片上下排列成九二二,并指向第十星的时候,'巢穴'大门会为魔女的交接打开,时间一共持续五分钟。”
“也就是说我们利用五分钟混入'巢穴',完成替换,再逃脱。时间可真是充沛。”佩洛西淡淡地说道。
莉莉嘟起嘴:“这也没有办法嘛。不过这次任务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佩洛西!要全力模仿那个魔女的说话方式和性格,还要把情报传递出去。”
佩洛西又卷起了头发:“你别小看可以置换意识的'替身者'(switcher)啊。”
维罗妮卡则有些犹豫:“假如没有及时逃脱,'巢穴'一旦封闭,可就等于是瓮中之鳖了。”
三人又细细地重新走了一遍计划的流程,七嘴八舌地探讨一番,但眼瞧没有别的时机。
维罗妮卡道:“只有这么办了。这一次的替换行动,一定要全力以赴!”
当天的行动,本来一切都与计划中一样顺利。
潜入的三人,'空跃者'维罗妮卡率先利用空间跳跃,突袭制服了那位被选中的魔女。'替身者'佩洛西与她进行了身份互换。最后'忆控者'莉莉为那个完成替换的魔女植入了“立刻回到基地与人接应”的想法。
直到离开巢穴的那一刻。
一个棕红发的女人拦截在四人面前。是贝琳达。
“果真有老鼠。怎么连'十三圆桌魔女'也牵扯进来了?”贝琳达说着,身边瞬间浮现出数个法阵,莹莹的光看上去很是骇人。
火球张牙舞爪地朝四人袭去。
“优先撤退!”维罗妮卡暗叫不妙,眼看着顶部的大门马上就要关闭了,“我来牵制她!”
“不行……她看见了'替身者'……这样计划就彻底失败了……”不远处,莉莉的声音有些颤抖,喃喃地说道,“不,这个机会我绝对要守护住!”
棕色的发丝从维罗妮卡身边一闪而过,莉莉竟然直冲向了贝琳达!
维罗妮卡睁大了眼睛,却顾不上惊讶,接连念诵咒文,不断地进行空间跳远,从不同方向连续释放数个魔法牵制着贝琳达的行动,协助莉莉逼近。
借着维罗妮卡与莉莉纠缠的空余时间,佩洛西和被替换了身份的魔女已经绕开贝琳达。
顶端的大门此时正处于即将关闭的状态。在瓣叶彻底合上之间,两人及时地飞出了'巢穴'。
要没有时间了!维罗妮卡看见大门的瓣叶只留下中央的空隙,脑中警钟敲响。
另一边,莉莉在维罗妮卡的协助下躲过贝琳达的攻击,不顾火球擦过脸颊,终于来到了贝琳达面前。
她双手扶在贝琳达的面颊,紧紧地盯着贝琳达金色的眼睛:“有两个魔女溜入了'巢穴',疑似想窃取资料。我即时拦截了她们,一直在追击中。”贝琳达的额头上同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魔法阵。
想法植入完毕。
莉莉话音刚落,就被火球击中腹部,瞬间被打飞到一旁。
“哐当”。
随着这一声,逃离的希望也一同被锁死了。大门已经彻底合上。
维罗妮卡和莉莉不断抵抗,但很快不敌贝琳达的攻击,眼看着其他魔女也出现协助抓捕,唯有逃窜这一个选择。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维罗妮卡利用'空跃者'的能力躲开了贝琳达的一个火球,出现在了伊芙的房间里。
而莉莉,则被抓住了。
想到这里,维罗妮卡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一切都是为了魔女一族的自由,牺牲是在所难免的。伊芙维罗妮卡干咽了一下,将所有悲伤与痛苦全部吞下了肚子。
即使是成功逃出的佩罗西,此刻也独自顶着巨大的压力。
一切都是为了魔女一族的自由!希望她那边一切顺利。
维罗妮卡握紧了拳头,在心中默念道:“莉莉,我们一定会摧毁'魔女巢穴'的!”
……
宿舍区里的一个房间里,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魔女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幻影兔。女孩只有十三岁,眼神里是深深的惊恐。她的脑中不断盘旋着女人的惊叫。
房门忽然打开。女孩在惊讶之余悄悄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贝琳达老师。”她看着进来的人,轻声细语地说道。
贝琳达瞥见桌上送来丰盛的晚餐,一口都没动。
“怎么连七彩树莓制作的布丁都没有吃?是没有胃口吗?”贝琳达坐到了女孩的身边,声音温和。
女孩点了点头。
“因为今天的审判?”
女孩的身体僵硬,显然是被说中了心思。
贝琳达如同已经预料到女孩的反应,轻柔地问道:“能不能和我说一说呢?”
“我说了的话,你们会不会骂我啊……”女孩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看了贝琳达一眼,却没有看出任何不满与愤怒。
她抿了抿嘴,最终鼓起了勇气。
“贝琳达老师,我很害怕。那个被火烧的魔女,她的声音听上去好痛苦……”女孩又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幕,身体微微地打颤,手里也不断地揉弄着兔子使魔,“为什么一定要烧死她呢?”
贝琳达却反问道:“你还记得魔女因为过去的罪恶,被降下了什么诅咒吗?”
“嗯,会在地狱里受到无尽的折磨……”
“你不想在地狱里受到那些折磨吧?”
“当,当然。听上去就很可怕。”女孩头低得更低。
“是啊,我们也不希望这个魔女受到无穷无尽的折磨。可是她没有听王族的话,所以我们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净化她。”
“那她现在,不会被送去地狱了吗?”
贝琳达笑了笑:“没错,王族已经通过火焰净化了她的罪孽。”
“那……那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吗?我也会被活活烧死吗?”女孩问出了心中最恐惧的事情。
“傻孩子,当然不会了。你现在在'巢穴'里,是收到了王族的庇护的。只好你乖乖地遵循我们的安排,为王国效力,就可以补偿自己的罪。”
“可是那个魔女为什么不肯听王族的话呢?她不害怕地狱吗?”
“那是因为她听信了'恶魔低吟社',被那里的坏魔女诱惑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把那些坏蛋都抓起来的,这样我们魔女也不会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情了。”
“真的吗?”女孩抬起的眼睛里还留有泪花,可眼神却似乎燃起一些光。
“当然!”
女孩抽了一下鼻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目光变得更加坚强了一些:“那我一定会好好赎罪的!”
“真是好孩子。”贝琳达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我们也一定会摧毁'恶魔低吟社'的!”
贝琳达关上了女孩的房门,轻松地吐了口气。
这是二十六个反应异常的魔女中最后一个,她已经和这些小魔女谈过了。
这一次入侵的后续基本都已经处理妥当。过了明晚的'全巢搜查','魔女巢穴'的生活就将重新步入正轨。
贝琳达拍了拍自己的脸,深呼吸了几口,又骑上扫帚,朝着第一层的管辖区飞去。
飞行中,贝琳达看见七十九层的伊芙趴在栏杆上。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她的外貌异常显眼,非常好认。
仔细想来,伊芙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王族不知为何对她一直关注有加,而'恶魔低吟社'也知道她的名字。明明她到现在也没有展现出使用魔法的天赋。
对了,她也差不多十七岁了。也许,事情很快就有转机。
贝琳达收回思绪,风风火火地踏入了管辖区的房间。
……
索罗达王国中,一道惊雷劈过,照亮了王国中心王族的城堡,映出了远方'魔女巢穴'顶端的锥形大厅,也带来了一场大雨。
大雨落在城镇间,落在森林里,冲刷着世间万物,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我们一定会摧毁'魔女巢穴'!”
“我们一定会摧毁'恶魔低吟社'!”
不同的信念在风中飘动。
伊芙站在七十九层的走廊上,看着底部最后的一缕烟飘散到了顶端的出口,最后被大门瓣叶上的魔法屏障彻底吸收。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闷闷的响声。
王国今天是在下雨啊。
【'魔女巢穴'是不会下雨的。】
“你难道不想在'巢穴'外生活吗?”那个奇怪女人的话又萦绕在脑海。
伊芙看着底部的十字架,心中第一次涌溢出小小的迷茫。
入侵女人的话就像是一颗未发芽的种子,悄悄地被埋在了伊芙的意识中,随时等待着生根发芽。
其实,'魔女巢穴'的生活称得上是快乐平静的。这里有美味的食物,舒适的房间。最好的证明就是没有一位魔女选择过自杀。
'魔女巢穴'有一百层高,走廊上只设有栏杆而已。魔女完全可以不使用魔法,直接跳下大楼,那也是必死无疑的。但伊芙来到这里的这四年内,没有一例这样的事件。
也许只是脑中奇怪的话语和闪回的画面,再加上入侵者的挑拨让她变得心神不宁。
伊芙回到了房间,坐下与修鲁特一起享用送来的丰盛的晚宴。生活区的魔女也同时送来了早上说好的食材。
一切都看似回归了平静。
伊芙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她即将经历人生中最大的变化。
她,将会被牵扯到命运漩涡的中心,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