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水桶腰身的身影从斜方猛地窜出,悠悠然地在那无可阻挡的巨汉面前停下。
双腿微微分开,双膝半蹲,身子微微斜侧,右手握紧成拳,左手沉与腰间,提气凝神,拳头就对着那狂奔而来的巨汉击去!
拳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击在那无可阻挡巨汉的胳膊上。
没有翻涌的元气,没有刺目的光晕,就是如此普普通通的一拳!
下一秒,那巨汉就如同撞向了一座山一般,一声闷哼,铁塔般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前冲的姿势。蹭蹭蹭的倒退了数十步。
而他背后的巨虎虚影虎头一缩,“嗷呜”发出一声似猫一样的低声痛苦呜咽声音。
然后如同玻璃一般片片破碎,消失不见。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但那身影的动作却在吴忌脑海中如此的清晰熟悉。
这个怪异的姿势!是老板娘教的古怪的拳法!
“这人居然是老板娘!猜到老板娘厉害,没想到老板娘居然这么厉害!”
想到这儿,一阵睡意又是袭来,吴忌再也抵挡不住,昏了过去。
就在他昏迷的同时,从伤口蔓延而出的赤色鲜血在吴忌的胸膛上缓慢而又坚定地爬行着,荡漾出一滩刺目的赤。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鲜血探起脑袋狠狠钻入破旧棉衣内袋的缝隙,就如同春日里滴落的第一滴雨花。
那滴鲜血轻轻触动在内袋中的黯淡帝晶的表面,竟毫无阻碍地钻了进去。而如果用心仔细的观察,就会发现这帝晶黯淡的色泽竟似乎明亮了一丝。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端,随着第一滴鲜血进入了帝晶之中。四处弥漫的鲜血仿佛是得到了召唤,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沿着一个方向,前仆后继地穿过内袋的阻隔,向着晶石钻去。
钻入帝晶的鲜血越来越多,而帝晶的颜色也越来越鲜艳。直至某刻,整个帝晶水晶般的外表都被刺目的血红所充斥。
下一刻,整个帝晶竟如同水一般渐渐融化,化为一道清晰的寸余长浓稠的血蛇,蠕动着,缓缓爬向吴忌的胸膛上长长的伤口处。
待它爬行到吴忌的伤口处,寸余长的身躯已经变成了十余寸。
只见它抬起头,张开蛇吻吞咽下一小汩吴忌伤口处的鲜血。
仿佛是沉醉于这鲜血的甜美,血蛇迷醉的闭上了眼,过了大约一刻钟方才睁开。
然后,这颇具灵性的血蛇仿佛在犹豫着什么,绕着吴忌的伤口不住的蠕动,绕了几圈,这血蛇又吐出蛇信,沾上几滴伤口处的鲜血再次送入口中,鲜血的甜美让这血蛇再次露出迷醉的神色。
仿佛是这鲜血的甜美让其下定了决心,血蛇的犹豫终于变成了坚定。一对血色的眼珠警惕的往四处一扫,随后便对准吴忌胸口处的伤口一头扎了进去。
但见这血蛇的半个身子刚刚钻入这伤口,尚在外面的半个身子猛地一滞。下一秒,蛇身竟如冰一般融化为了滴滴血滴。这些血滴仿佛也有着生命一般,慢慢覆盖在吴忌的伤口之上,不一会儿,竟化为了薄薄的血伽止住了汩汩流淌的鲜血。
而进入吴忌身体的那半截蛇身,则化为一道暗红色的血气,进入了吴忌的血管之中,就仿佛是一只饕餮一般,不停地吞咽着吴忌的鲜血,将其不断地转化为暗红色的血气。
然而这道血气终归太小,只是转化了大约它自身体积的鲜血,就仿佛是吃撑了一般。再也吞不下去了。
随即便顺着血流流入心脏处,静静的蛰伏在吴忌的心脏之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哪里?”
苍茫的白色空间展现在眼前,周围都是白色,连自己的影子都不存在。
“这是什么?”
远处,突然出现的黑洞亮起神秘的光,仿佛在召唤着自己。
在它边上的天空上,犹如游蛇一般飞舞的暗红色血光,在这个虚无的空间就像河流一样蜿蜒流淌。
“我死了吗?”
“臭小子,睡了两个多时辰了,也该够了!别装死了!快给我起来!”
这是谁?好熟悉的声音,吴忌脑袋骤然传来阵阵刺痛,呃……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吴忌挣扎着爬起身来,
“咻——”一声长长的抽气声,爬起身的动作带动了胸口的伤口,才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了开来,吴忌清秀的面庞因为疼痛扭曲成了一个川字。
待到痛疼逝去,他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以一个熟悉的姿势横倚在他身旁的一颗大树上。
罪城的客栈老板娘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软绵绵地躺着,手中牛皮做的酒袋袋口还是湿润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酒精香味。
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吴忌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大腿上那道凄惨的伤口,开口关切地问道:
“老板娘,你受伤了?”
老板娘有些无力地挣开眼皮,看了一眼这个陪伴自己将近二十年的小家伙,微微一笑,道: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我到底是什么身份,没想到你最先问的居然是我的伤势。你以为那个蛮虎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说到这儿,老板娘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凌厉:“不过老娘虽然老了,也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就能对付的,老娘受了伤,他自然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老板娘顿了顿,将酒袋送至嘴边,狠狠地咽下一大口酒,带着调侃接着说道:
“这么关心我,怎么?还放不下我这个大半截身子如土的老婆子?”
十几年的共同生活,吴忌早就把老板娘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吴忌忍着痛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没有回答,再次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老板娘仿佛被这个问题问的愣住了,沉默了几秒,
“那个蛮虎不是我的对手,却在我的身上种了蛮宗的秘术蛮兽引,每隔一段时间就能确定我的位置。而我的身份特殊,算的上是五大宗门的死敌。
半柱香前,蛮兽引已经发作过了一次。凭他们的速度找上门来,大概只要一炷香的时间。这样算下来大概还有半柱香,他们便会找上门来。”
“那还在这干什么?”吴忌从衣服上撕下一根长长的布条,便准备将老板娘绑在自己身上“我背上你走!找个地方藏起来,拖到天黑不信我们走不掉!”
老板娘却将吴忌伸过来的手轻轻打开,眼中带着一丝释然说道:
“跑是跑不掉了,蛮兽引可不是那个剑阁小辈给你的玉佩,可不是只能确定大概范围的低劣玩意。这秘术可是蛮宗为了追杀叛宗弟子的独门秘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中了蛮兽引之后躲过蛮宗的追杀。”
“他们不能,不代表我们不能!”吴忌有些不甘心甚至带着一丝愤怒的望向老板娘的脸“不试过怎么知道?”
“有些事本来就是永远做不到的,不要争了。”老板娘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袱塞到吴忌的怀里,“这算是你在我店里十几年的报酬了。先别打开,等到你安全了再看。”
吴忌怔怔地任由老板娘将包袱塞在自己怀中,只觉得眼中有莫名的东西不住的想要脱眶而出,他伸出手揉了揉眼,想要问些什么,刚要开口,却见老板娘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想知道我是谁,但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或者说以你现在的实力还是不知道为好。”
说到这儿,老板娘顿了顿,长长喝了口酒,接着说:
“包里的东西可以给你在大都一个全新的身份,去吧,去大都找兰柯寺的释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我说过,总有一天,你吴忌的名字会响彻整个大陆!”
离开罪城去大都?这是吴忌自小的梦想,或者可以说这是每个罪城人的梦想。如果之前听到这样的话,吴忌或许会兴奋的跳脚,可是现在,他的眉眼之间却还是化不开的忧伤神色。自己走了,老板娘怎么办?
一时间,吴忌变得茫然起来。
“一直想跟你讲些话,之前是觉得时间还早,之后再想讲却发现没时间了。”老板娘自嘲地笑了笑。
“或许你不爱听,但总归会有些用。就当是我这个老婆子最后的唠叨吧!”
“那帝晶已经寄生在了你的身上,用不了多久,或许你就会发现它的功效。”
“我教你的动作不要放弃练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他真正的奇妙。”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死人总比活人要可靠。”
“到了大都,不要想着给我报仇,罪城之中无好人,老娘活了那么久已经赚翻了。只是每年的今天有空别忘了给老娘上柱香,这样老娘养你这十几年也不算白养。”
“我说完了。”老板娘面无表情的看着吴忌的脸,拿出酒袋又美美地喝了一口,“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快滚?”
吴忌一直静静地听着,心中越发地感到一种无能为力和无助的悲伤,眼前仿佛有着一道炫目的光,刺得自己的眼睛生疼。止不住的想要落泪。
“多大的年纪了,还掉眼泪?”耳边传来老板娘的嘲讽声。
吴忌听了,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一样,奋力还击道:
“谁掉眼泪了?…….是有虫子!对!是有虫子!”
“有虫子啊?”老板娘的脸上骤然露出一抹坏笑,闪电般的一脚踢向吴忌,将这个将要落泪的少年踢向丛林的远方。
“有虫子还不快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