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宫南雪再难说下“香”字,硬生生憋进肚里,转移话题自贬道:“我是说,我担忧自己当真资质不行,不能像心儿一样厉害,心儿不满十岁便已历了雷劫进入御圣界,当真了不起。”
王心儿蹙眉道:“雪团,你有许多话想和我说,就是说这丧气话么?这样想是不对的,闻道有先后,只是机缘未到而已。说不得似外务长老那般,一朝得悟,境界突飞猛进,不能同日而语呢。”
宫南雪只是无心之说,不料王心儿竟如此关怀,心想:“我从不言道自卑,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莫非在心儿面前,我的心思总要自惭形秽么?”说道:“嗯,我心里明白,但总觉得缺失什么,便是……迷茫?”也确实在御气界上遇见瓶颈了,催生出无力感,找不到意义所在。
王心儿道:“其实心儿以为,征师兄有时说的挺对,人总要有追求和喜好的,一心向道便要将修行持之以恒;喜欢典籍便要将天下古籍借阅;执迷曲乐,便要听进去古往今来的曲子,然后奏出沁人心脾的声音来。这样一来有事可做,便不会想乱七八糟的东西。”
宫南雪拉长了脸道:“我每次学完剑便导气周天,也将心诀每篇都已熟记……是我不专心么?”
王心儿道:“是你太贪心了。大道之前御身御心御气,本是循序渐进,分先后所悟,最后融而为一。心儿想呢,你闲来无聊,只求修为不求境界,导致损不足而补有余,完全体会不到登堂入室的感觉,遑论找到大道门径……修道一说,本来只可意会,能说清不足万一,许是这个意思吧。”
宫南雪道:“我都懂得。”
王心儿嗔怪道:“多想旁的无益!你呢,是不是诚心自我贬低,好让我多安慰你几句?若真如此,雪团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要说也要说些有意义的事来。心儿想,如果说及剑术,你一定会有自信说出自己的见解来,为什么说及其他,你便失了自信呢?你还是多想一些实际的,然后加以印证,才能有所悟道。实在不行,便多看看《问虚心诀》,有言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不无道理。好了,其实今天以后,可能要等很长一段时间心儿才会来冀云殿看清儿了。”
清儿听见,哧溜爬到王心儿的腿上,频繁吐信以表示不满。
宫南雪出乎意料的心静下来,随即不安的道:“前面的意思,雪团听懂了,但听不懂心儿后面的意思?”
王心儿叹气道:“到了御圣界都是要出山历练的,方能印证道法。心儿历完雷劫,本当下山,但爹爹说心儿年幼,不妨多沉修数年。现如今时候已到,必须要离开了。”
宫南雪不舍,自嘲道:“雪团真是个笨蛋,这么多年修行不得入门。”清儿极为赞同,小蛇首点的如同波浪。
王心儿抚摸清儿,勉强笑道:“雪团怎么又说丧气的话来?算了,其时心儿曾想过雪团迈入大道后一同前往,相互照应,只是修行一事强求不来。何况雪团现在的修为已经了不起了……”声音由低往高慢慢说出。
宫南雪叹气道:“心儿就要下山去了么?”
王心儿一点宫南雪的额头道:“小小年纪学大人们叹气做什么?再过段时间又是问虚会武了,等结束了才会下山。”
问虚会武如约而至,依然设在论道台,左边场地是入门弟子的切磋,是为试炼场;右边场地是入室弟子的比试,是为切武场。
往年掌座对试炼场极其关注,毕竟是物色资质俱佳弟子,以全收徒之喜。但与往年不同是,从今年以后增加了切武场,盖因问虚宗连续三轮在万宗朝圣上寂寂无闻,外人明里不说,私下以为问虚宗已呈式微之势。
向来流言止于智者,但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使得问虚宗处于危机四伏的境地,甚至有传出质疑问虚宗能否镇守锁魔窟的重任。
此番动摇的虽只是民心,撼动不了问虚宗八百多年的基业,然而矛头所指,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在下轮万宗朝圣上一鸣惊人是亟待的,重心便转移到了切武场。
季虚白为让宫南雪在师兄弟的比试中印证道法,带他前来观看。
切武场上弟子境界大都在御圣五阶以上,经历过人情世故、降妖除魔,在道法上逐渐臻于纯熟,每轮切磋俱是精彩绝伦。反观试炼场上,虽没有漫天道诀法宝神威,但也惊心动魄。
宫南雪心思不在此间,乃因论道台上失了王心儿的身影,按理说王心儿会在切武场一显身手的,却迟迟不见人,不由心下一奇。
时有楚南杰与赵南征切磋。楚南杰所用剑名曰“上善”,因其道诀善于水,由“上善若水”得名而来。赵南征用的是洞箫“欢乐极”。
两人先以抱拳礼开场,自报境界,“星显诀”下,同是八颗星辰闪烁,却是六颗一为金色一为橙色,是为御圣界十阶和御圣界七阶。
“星显诀”乃是初入御圣界修习的术法,用以展示自身所处的境界。宫南雪后来知晓,能让体内星辰显现,一是“星显诀”,一是历雷劫,一是无妄界以上的高人施为。
话说楚南杰与赵南征比剑,宫南雪但见剑来箫往,用的剑法俱是精妙美观,与所学剑术在心底推敲。
宫南雪初时以为精湛绝伦,看到后来只觉他们所使出来的招式趋于好看,少了变化,临阵对敌只怕落于下乘,心想楚师兄的那一剑斜向上刺去,赵师兄若然不飘逸退开半步,直接挺箫反挑,虽有矮身之嫌,但决计攻人所不自救,不但解了险状,还能进击上中下三箫逼退对方。
宫南雪百思不解,一面觉得师兄的剑术必然胜过自己不应有疑,一面又觉得理当如此才能显出剑意。
季虚白传声道:“按照小宫儿的大胆猜测就好,毕竟非你实战,记下来自我拆解。”
宫南雪吃惊的看着师父背影,点了点头,心想心儿说的自信便如师父道出的大胆猜测,我的见解不一定是错的,错了不是可以改正的么。
这时战场突变,楚南杰喝道:“赵师弟,小心了!”祭起“上善”,双手捻诀,“上善”如一条水龙卷去。
赵南征轻哼一声,运起真气护体,不慌不忙的吹起洞箫,第一声高亢无比,便有真气将水龙一分为二,然则到了后面数声却忽然逐步跌落低谷,再难奏出。赵南征一怔,见洞箫泛着水光,显然是冰霜堵将过来,原是上善剑破开护体真气,传入水种,乃是“霜冰箭”术法。
赵南征临危不乱,向后撤去,半途化解掉水种,祭出“欢乐极”,以真气吹奏,弹射道道剑气。剑气所过“上善”处却归于无形,赵南征于奇惑中才渐次看的明白。
王虚仙却是一眼看破,含笑道:“南杰师侄以水结冰,消弭剑气,这水灵力术法精进不少。”
周虚阳道:“出众有之,终究失利于万宗朝圣了。不过南征师侄的术法造诣也颇不错,他的‘乱雷曲’乘虚待发,说不得会有转机。”
王虚仙道:“大抵没有机会施展了。”话刚落音,只见楚南杰持剑点向赵南征,于剑气当中畅行而去。
赵南征看穿楚南杰的冰障抵消住了剑气,正待凝聚真气召回“欢乐极”以音为器,不料他抢先一步,眼见剑尖到了眼前,迫不得已将凝聚的真气化作护罩,转为防守。
楚南杰旋转上善剑,寒气大盛,又将护罩钻出孔来后,倒掠回去,倒提长剑,拱手道:“承让了。”
赵南征知趣的收回洞箫还礼,知道适才楚南杰若全力施展“霜冰箭”,必然来不及护身而伤,已算分出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