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琅师从济广道祖,对济广道祖很有一番孺慕之情,道祖慈和,道法高深,为师者在她眼中很有一番了不起,她幼时常常想成为道祖一般了不得的神仙。
可惜在道祖座下,她久无小辈的师弟师妹,后来好容易来了个单纯懵懂的小师妹,她好好过了一把为人师的瘾头,她教妱阳,就像道祖教导她。
那时,倒是叫人怀念的一段好时光。
如今她待莲,这懵懂惹人怜的小东西,总让她升起些爱护之心,不免,便说得多了些。
可惜她这做长辈的瘾头还没过,就被门外那不速之客搅扰了!
不止如此,他偏还……
“小……”
门外丹凤的第二句还未唤出,就感觉门一下打开,窜出个枯瘦身影,那细爪子一把揪住他,就将他拉到了门角的阴影处。
“快,结界!”她急急道。
丹凤挑眉,从善如流的抬手织出个结界。
一道结界将二人包裹,除非比丹凤法力高深者,否则不可能发现他们,但饶是如此,成琅还是在看到有宫娥开门探出头来时,略略紧张了些。
“怕甚?”声音懒洋洋的。
“嘘!”
成琅呵他。
直到那宫娥回去房中,周遭再次安静,她才回转头瞪这人,“你怎……”
怎现在来了?
怎也不避人就这样找来了?
这两日她在那流言中安稳平静的原因之一,便是觉得这等小事再怎样不会传到那人耳中,可现在,他这样毫不避讳的就找了来,莲还好说,被旁人看到那流言不知传成怎样……
偏他还和那人关系好得很,三十三谁不知他是太子座下第一人,这要是……
心中凄苦,她实在应该质问这厮一番,可这厮笑眯眯的迎着她的眼神,略略抬手,便拿出一个小小锦袋,他将锦袋递到她手上,“喏,你要的东西,看看可还齐全。”
……于是她质问的话就说不出了。
这厮是为了给她送东西啊。
锦袋就在手中,略略掂量便知东西一分不差,她只得将那恼意生生吞回去,牙疼似的憋出一句多谢来。
“不必,”这厮笑着,“反正你还是要还的。”
“那到时你再把这句还我就是,”她扯出个干巴巴的表情,有些头疼的问,“你怎这么晚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明日再来。”
“那怎可能,我说二日便是二日,多一夜岂不是显得我本事不够,”他扇子一摇,显得一派风骚,又加了句,“本来白日就可的,只那灶神实在……你也是,要什么不好,非要他家的东西……”
他语气颇是无奈,成琅看得心中忍笑——
灶神常年在下界,且住在灶头,故而常常一副灰眉土脸烟尘满面的形象,同僚们常拿此时取笑于他,灶神心中委屈,便取生于南海之遥的竹,做了一把堪比神器的扫尘之物,可扫尘,更可净己,以保证他从下界归来时第一时间将自己收拾得体面干净。
成琅需要的,便是他那扫尘之物上的一缕细丝。
东西不难求,灶神并不吝啬,丹凤亦在三十三天颇有脸面,只是灶神性子敏感又是个碎嘴子,他心中常常存了许多委屈,往往逮着同僚便发泄起来没完。看丹凤这样,显然也是经了他好一番荼毒。
成琅这时才觉得心气顺畅了些,她将锦袋收起,当下也不耽搁,只对丹凤道这情分她承了,来日他有什么要她帮的,她定不说二话。
“如此甚好,”丹凤自她面上打量过,笑意盈盈的,“那我便祝你个心想事成吧。”
成琅朝他拱手礼了一礼,她心中着急这锦袋中之物,又担心那流言再生变故,便很快与他告别,回到房中潜心钻研锦袋中之物。
莲好似睡下了。
成琅回去时,她躺着没有反应。
成琅没说话,顾自回到床上凝神思索。
好一会,她听到屏几那端,莲很小声的问,“琅,你那靠山,便是……丹凤上神吗?”
她嘴角微勾,只没待她应声,便听到莲接着很小声的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们的。”
“真好,丹凤上神……他是个很厉害的神仙呢……”
这声音细细低低,柔软干净,成琅闭着眼,嘴角弧度越发深了些,“嗯,”她亦低了声音,“晚了,歇息吧。”
这个单纯的孩儿。
不一会,成琅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她笑意微收,心绪几番复杂——
便是后来有那结界遮了身影,丹凤那句喊她的话却不止她们听到了,大抵不出明日,她的靠山是丹凤上神的新流言便会传开。
她并不惧流言,只……
她从前追那人时,是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的,真真假假的事做了不少,如今这流言传开,她只怕他会误会她还有什么不该有的痴想,譬如对他尚未死心这之类……
头又开始疼,她伸手掐掐眉心,心道为今之法,只有早早攒够功德离了他这灵霄宫才是。
睡意汹涌而来,她在绵延不绝的疼痛里慢慢睡去。
第二日,流言果然又起。
关于她和丹凤。
宫娥们自然不相信的为多——丹凤之名在三十三天不比观止少,比起高岭之花的太子,风流多情的丹凤显然要更得宫娥们的心,毕竟太子只可远观,丹凤上神却说不定可能有段露水情缘。
那些“眼见为实”的宫娥,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竟也挖出了许多证据,就连成琅受召上三十三天,是丹凤上神亲自下的帖子这件事,都被很快翻了出来。
成琅目瞪口呆,从莲口中才知那宫娥有个小姐妹在掌笺处工作,消息便是那小姐妹透给她的,据说掌笺处为了这事还闹了好大一通,最后才查到丹凤上神身上。
可也无人敢去招他的麻烦就是了。
此事一出,她曾去过桃源仙府的事便更不是秘密了,稍有心的就能查到,毕竟那日她和温业的云一路可也惹了不少关注的。
莲忧心不已,怕这些流言惹了丹凤的不快,进而让成琅失了他的庇护,成琅看在眼中,只得用话安慰她,可也说不出有力的话来,何况她自己尚担心这流言传到那人耳中。
这一厢忙乱之中,唯一可喜的便是她那洒扫器物进展顺利,历了几个晚上便做得差不许多。她带这新扫把上值的第一日,便惊呆了一众粗使宫娥——体虚无力的废物琅,头一次按时按点完成了工作!
且还扫洒得干干净净。
常年板着脸的芳姑查验时,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成琅隐着心中得意,在芳姑找她谈话时,主动将造物之事告诉于她,道她心知自己羸弱无力,愧担这洒扫宫娥之职,心下难安之下,想出了这个法子,并道愿将此法献出,以造福众多宫娥同行们。
芳姑自是不信。
——这一个没二两力气的废物,又哪里有这样的巧思能耐呢?
想到近日流言,便不觉认为是丹凤在背后帮了她,可即便丹凤帮她,也没有哪条规矩说是不许,她看着青白面色貌如鬼魅的成琅,“此物献出,是有功。”她面色僵着,点点头表示会给她折算功德。
成琅见她这般,心下便松了一松。
却不知芳姑接了她的扫把,回去思索良久,却拿不定主意给她算多少功德合适——她并不是个死板的老宫娥,不然不会将这宫中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深知做好宫娥的紧要一点便是要对主子们的心思,一个成琅不算什么,可里面还牵扯了丹凤上神。
那丹凤上神,可是这宫中主人唯一的至交好友……
芳姑谨慎思索下,将这扫把收入乾坤袋中,带着去了前殿书房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