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娘不赞同,“安稳本分?”
“你想安稳,他可容你安稳?”
她冷笑,“你如今尚未在他跟前都几多波折,若见了他,那身份露了,你真当不会再生事端?”
成琅噎了噎。
……那人的确……是厌极了她……
遂轻咳,换样言辞,道,“那么,就只望我便是被他所恶,也恶不了多久吧。”
佩娘皱眉,还要说什么,却察觉屋外气息,与成琅对视一眼,成琅忙示意,眼神求她暂避,佩娘拧着眉,到底还是隐了身形暂暂避了。
来人却是慎行。
“行大人。”成琅在榻上,做虚弱苏醒状,照着旁人的样子颇有礼的道。
慎行依旧一身青色缁衣,只面色较上次愈是不甚友善。
他看榻上成琅,不掩饰的不满,“何时能起?”
他问。
成琅不知他意,一时揣摩是不是见她身体如此不佳,是以要换人?
这片片刻的停顿,让慎行越发不耐,他教训,“上者问话,要即刻答!”
成琅愣了下,倒不是旁的,只这教训语气着实叫她有些新奇——
此前在芳姑手下,芳姑虽也常训话,然那是将她当做粗使宫娥,即便心内不喜她,也不会在她错处之外故意为难,而这慎行大人却,毫不遮掩对她的看法。
不由想起尝闻,那是个一副笑面见谁都三分笑的——观止这两侍,倒是两个极端。
“还不回话?”
眼见慎行怒意渐盛,她敛回心思,开口答话,道说约莫两日。
“太久。”
慎行眉心蹙起,言语间一派“一个小小宫娥哪这般矜贵毛病”的嫌弃,他道至多到今日亥时,她要开始受训。
“受……训?”
成琅没反应过。
慎行蹙着眉,“侍书宫娥,侍于殿下前,形止仪容,皆有礼有规,你原是扫洒宫娥,自需受训。”
语气理所当然。
的确也……应是如此。
然成琅所惊不止如此,她观慎行神态,以为他下一刻要说的便是她太过失仪,以至那侍书宫娥一职已然换人……
不想却还是她。
慎行想来也颇郁闷。
交代完时辰地点,他便不再多言,像是多看成琅一眼都气堵似的,走前,大约看出成琅另有想法一般,他道,他的确看她不顺,然她如今已担了这职,他便定将她训出个侍书宫娥模样来。
“不论你从前如何,往后便要有侍书宫娥自觉,一行一举,要记住,你已不是你一人。”
末了,他留下这样一句,提醒,亦警告。
成琅其后才知缘由……
慎行走后,佩娘隔了大半时辰才又显身,告诉她她这侍书宫娥的由来——
却原来,与尝闻脱不了干系。
他本掌着灵霄宫内务,成琅闻言也不觉意外,只让她想不通的,是他此举意义。
“他是给丹凤卖情分,”佩娘道,“你不在三百年,这些不知也是应当。尝闻慎行这二人,是天君赐下,待观止忠心不消说,这二人脾性却颇有意思,一个喜形于色半点藏不住心思——便是刚刚那慎行。”
啧了声,她又道另一个尝闻却是相反,“那是个人精,见人先笑,谁都不得罪,三十三天诸神仙,无一交恶。”
“你不是丹凤引着见他的么?”她道说尝闻那般聪颖,岂会看不出丹凤与她交情匪浅,只侍书宫娥,在小宫娥里看是大事,自他们那般,却亦说小也小,“最坏你被罚了撵了,那亦是你自己犯错,与他尝闻无干。”
但不论怎样,他这个情分是卖给丹凤了。
不然,以她这般形貌,若不是因此,是全无半分机会做到这侍书宫娥的。
成琅恍然,又回过味儿来,慎行那一番话,警告她是其一,而另一番心思,便有替尝闻善后的意思,她是尝闻提上去的,若犯大错,他怕尝闻受牵扯。
明晓这些后,成琅略是松了口气——原,此事当真与那人无关。
然这气松出片刻,又有些混杂着些许不怎样爽快的感觉,尝闻那人,她并无甚厌恶,只思及那人,那高岭之花的性子,从前她略略有心思些,便常常为他不喜,如今竟也容了身边人这般脾性?
一时不知是感慨抑或其他,只那陌生感愈发真切,叫她在佩娘走前问她是否真的想好要做这侍书宫娥时,她竟也犹疑了那么一会,“做。”末了,还是点头,如此道了。
陌生才好,心中道着,她也应陌生于他的。
佩娘未在阻拦,只单独提了那闭关自罚的小裹云鞭不知说了什么,只小神鞭重新缠回成琅腰间时,已从闭关里回归,然情绪还是怏怏,成琅挠它的尾巴尖儿,它也只略略缠了她一下做回应,不像先前那般撒娇了。
成琅便猜是佩娘将这小家伙教训了一番,看着这小可怜儿有些想笑,抚着它又有些感怀——这万般物是人非里,到底,佩娘待她一如从前。
抑或,比从前更甚的好。
成琅很难理解自己如今这般境遇,在老友眼中很是能博得一个可怜,但佩娘不同,好比此番,她最后亦是不赞同的,然她坚持,是以她亦妥协——
她从不用诸如“我是为你好”这般理由去迫她什么。
靠在榻中,她不由恍然,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她却如今才懂,她从前追逐观止,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还颇是厚颜的给他写过,“吾甚好,君何不喜”类似这般话,问他我这样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如今想来,她那喜爱自一开始便太过盲目自负——便是她好成了一朵奇花,可人家喜爱的偏偏是仙草呢?
可见她被他所拒这件事,其实从开头就注定。
怔怔然片刻,便敛回那情绪,她如今眼前事尚且未决,并未有那般许多心力思及过去。
几丸药吃下,思绪里昏睡渐至,她闭上眼,想到慎行要亲自教她规矩,想来她这侍书宫娥便要走马上任,到那时……
只望,只望……
只望不论她如何,只莫要累了旁人才是……
她如今,大抵是不怎么还得起了。
只待还了他那一桩,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