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李业大闹婚礼。
酒席已经接近了尾声。李业和几个哥哥一起前来,他不断喝着闷酒,这时早就喝多了。在晋阳城里,纨绔都怕郭佳,唯独他自小视郭佳为天人。郭佳的异常美丽先不说,他是幼子,父母过世的早,兄长和姐姐都对他十分宠溺。有些女性化的他反而对郭佳的强势非常迷恋。
可是和其他男人一样,李业初恋时不懂女人。
即使年纪大些了,早就有过了女人。可是那些丫鬟都是任他予取予求,哪里用他来追?于是,他虽然心中爱慕,表现出来的却是不断的挑衅。不成熟的任性和胡闹,郭佳自然看不上这样的纨绔。
韩枫过来敬酒时,众人举杯相贺。
忽然,李业目光迷离,脸色潮红,高声喊道:“韩枫,佳儿嫁给你,那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说你,竟然在孝期娶亲,如此没有廉耻,怎么配得上她?不如,你自动退出,让给在下?”
声音很大,顿时楼中一片肃然。
有亲兵报去三楼,刘知远闻讯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怒道:“这个臭小子,如此不知深浅。承训,你去带他回府,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刘知远是沙陀人,沙陀人可不讲这些弯弯绕。刘知远早年做过牧童,出身很苦。而且,他的夫人李三娘,实际上是他抢亲抢回来的。只是文臣中汉人众多,讲究也就多。为了防止人说事,他在之前已经打过了招呼。
刘承训走到二楼,进了雅间。
只见韩枫正在笑吟吟的看着李业,李业则脸色胀紫。韩枫一直没有回应,雅间里就这样静静的僵持着。嘉宾们虽然不屑与李业,但他毕竟是节度大人的内弟,也不好公然得罪。而且,有的人心中不以为然,有的人却对孝期大婚还是有一些看法的,所以直到刘承训进来,雅间里就这样一直僵持着。
刘承训进来,一把抓住李业:“小舅,你捣什么乱?跟我回去。”接着他冲韩枫致谦道:“韩枫,他喝醉了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时,李业的几个兄长也赶了过来,连拉带拽的拖走李业。
李业被拖出门时,犹自高喊:“韩枫,我问你话呢,你为何不回答?你竟然这么瞧不起本少爷吗,我哪里说错了?你在孝期大婚,对的起谁?”
韩枫笑吟吟的看着李业被拖走,转身对李承训抱拳朗声道:“刘兄,此等小事没什么,李业他只是喝醉了。他只是个浑人,此事无须放在心上,一笑了之就是。来,我敬刘兄和在座诸位一杯,此事就此了过。”
众人举杯,刘承训一挑大指:“韩枫,你真是心胸宽广。”
韩枫却抱拳出门,缓步走下楼梯,来到中心舞台。
韩枫示意,几个酒保将舞台周围的烛火点亮。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韩枫在做什么?连刘知远等都走到三楼的挑台处,看着下面。
韩枫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方才李业有些醉了,说了些不适当的话,原来他是我妻子郭佳的仰慕者。酒醉吐真言,这也没什么,少年慕少艾嘛!我很骄傲,这说明我妻的人品出众,值得人爱。”
场中肃然,这人心也太大了吧?而且,公然夸妻真的好吗?
韩枫一笑:“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说我孝期未过就娶亲。小子以为,对父母的敬爱是天经地义,但是应在生前孝敬,故去后在心中缅怀。我们应更努力的生活好,去告慰在天之灵。这应是打心底里的流露,而不是用什么形式做给别人看,那只是一种虚伪,是违反人性的教条!”
史弘肇大声喊道:“小子,说得好,这规矩太虚伪了。”
众人面面相觑,刘知远有言在前,苏禹珪虽然心中不虞,但也不好多说。看到场中的沉默,韩枫一笑,也不多说,脱去外袍,接着又脱去里衣。
在众人的惊呀中,韩枫脱光了上身的衣服,赤膊面对众人。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韩枫的肌肉紧绷,没有一丝赘肉,十分精悍,白皙的皮肤更是增添了几分男子汉的魅力。
只是,胸前有几道伤疤令人触目惊心。
韩枫指着几处伤疤,朗声道:“今年年初,贝州处在第一线,小子动用了些关系,将我父亲调离永济县令。可是,他出于责任,不肯在危机之时离开永济县。小子无奈,只好在契丹人南下的第一时间,徇私动用了两都安阳县民军,去营救父亲。那时,小子想,就是绑也要将父亲绑回水冶。在此事上,小子两次徇私,可谓是有失操守。”
众人震惊,如此说来,那韩枫可是个孝子啊!苏禹珪有些激动,大声道:“小子,这是为了救父,没有人可以说什么。”
韩枫默然,虎目含泪:“可是,我父亲却不肯抛弃百姓。无奈,小子只好留在了永济县城,组织民军和丁壮,和父亲同生共死。如此,我没有将安阳民军弟兄们的生死放到第一位,这是小子第三次徇私。安阳民军弟兄们牺牲了几十人,小子对不起他们和他们的父母。”
苏禹珪胡须乱颤,朗声道:“韩枫,你舍生救父,没有人可以说三道四。”
韩枫抱拳道:“谢苏大人!由此,两昼夜中,我们历受了契丹人近万人,前后三支大军攻城。战斗最激烈时,敌人已经上了城头。小子有件乌丝软甲是宝甲。外面套着墨甲,即使如此,乌丝软甲也被穿透了几处,在小子的胸口留下了这几处疤痕。民军和丁壮伤亡大半,但是,我们杀敌数千,单契丹人头就有一千多个,还有一千多幽州汉军的人头。至于死在城下的,我们没有统计。”
史弘肇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两都安阳民军加上几百丁壮,即使是守城战,怎能这般厉害?而且,那墨甲的防护力有多强,还内有乌丝软甲,竟然还被穿透,这战况得多残酷?你小子啊,让人说什么好呢?”
韩枫抱拳:“我知道即将不能支撑。父亲腿上中了流矢,小子乌丝软甲脱下,给父亲换上。最后撤离时,荆南背着父亲,我在后面断后。就快到了城门时,一直雕翎毒箭射到了父亲背上。本应无碍的,可是不曾想,父亲竟然将乌丝软甲穿反了,冥冥之中,那只雕翎箭竟正中破口处。小子恨啊!恨契丹人,恨这苍天,也恨自己为何没有亲自为父亲着甲…”
说道这里,韩枫痛不欲生,哭倒在地。
刘知远和郭威虎目含泪,走下楼梯,来到舞台搀扶起韩枫。刘知远叹道:“小子,你不顾安危舍身救父,杀死了这么多契丹人。你是真正的英雄,没有人可以质疑你的孝顺。谁也不行,你们都听到了没有?试问在场的诸位,当危险在前时,你们是否可以舍命?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可再提。”
韩枫抱拳:“多谢节度大人。可是,小子不在乎,任人去说吧!我说了,对父母的敬爱要发乎于内心,而不是搞什么形式给别人看。那不是孝道,那是在利用父母来给自己赢得美名。这,只是一种虚伪。
告慰的最好方式是,你要更努力的去生活,让亲人的在天之灵放心。小子发誓,此生必当竭尽全力,不打败契丹人,不收复燕云,誓不罢休。因为,我们有千千万万个父亲和母亲悲惨的死去了,这不仅是家仇,也是国恨!”
说罢,韩枫也不穿上衣袍,就赤裸着上身昂然离去。第二楼里,众人感慨万分,失去了继续饮宴的心情。
他们心中有些沉重,也有些感奋。
韩枫刚出了第二楼的后门,被偷听的郭佳抱住献上香吻,接着身上一轻,被郭佳拦腰抱起,小鸟依人中,二人径直回到了婚房。
婚房中,红烛滴泪,帐幔轻拢。
在摇曳的烛火中,郭佳仰望着韩枫,心中充满了骄傲,‘这就是我的良人,他是个真英雄。’郭佳婉转承欢,韩枫享尽了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