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文书店内部,人造革沙发上,小而方的茶几旁边围着的四个人。石良试图用尽可能简短的言语,将自己所听闻的来自于马自磊和夏若渊口述内容的事情,既毫无夸张又不省略关键部分转述给孔星文听。孔星文在石良转述的基础上略加脑补,最后总算是明白了这些情况。
“即便是我们已知了,那个村庄以及那个化工厂,是这次事件所有罪恶的源头。”站在沙发旁的夏若渊顿了顿,他一手持着茶杯,另一手在空中比划着,他的食指修长在空中划出弧线,呈无限符号“∞”形状周期性地作着匀速运动,然后他继续说道,“即便如此,毫无任何事前准备便直接前往村庄与化工厂,是十分贸然且不理智的。”
“正有此意,并且事实上我已经初步拟定了一歌具有一定规模的前置准备性质的调查计划。”石良坐在一套单人沙发的中间,啜了一口茶,随即便接着说着,“更何况我们目前对于这个事件的了解,所有的信息全部都是由马自磊的个人描述中概括归纳得来的。真实性姑且不论,这样的线索搜集除了片面以外,我想不到任何形容词了。”
“啊?我的话语可信度有这么低吗?”马自磊不是很理解地看着石良。
石良自然是用十足的不怀好意来趁机加以讽刺:“侦探做事,这可和断章取义、以偏概全的惯犯,听得风就是雨的记者不一样啊。侦探或者说对于侦探而言什么样的结果反而并不重要——毕竟都是遭考虑范围内的,反倒是犯罪的动机,也就是whydunit,对于一个精明的侦探而言往往比犯人是谁whodunit的结论更加引人入胜。”
“当然也不并不是说结果不重要了,不过能够在破案时顺便看看作案动机或许也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吧?”或许是意识到石良这方面有些难以自拔了,夏若渊便出来应声附和试着打圆场了。“比起这个,不如现在就展开讲讲你的调查计划吧。”
“从马自磊的描述来看,这个村庄的状况似乎有些诡异,如果是整个村庄都有问题的话,警方应该也会有所察觉,虽然有可能警方对这些事情把控得很严格,因此我们的第一站便是要去找警方打探口风。”
“嗯,确实,怎么超出常识的东西警方不可能不知道。”夏若渊把茶杯放在了托盘里,继续说到,“不过即使是以首席法医的身份权限,或许也并不能知道太多。更不要说我把尸体结果分享给普通民众的做法,这本来就是在制度允许的范围之外了。那么假如警方这边咬的很紧,几乎获取不到信息,还有其他切入点吗?”
“从地理位置分析,化工厂位于山脚,周围都是山峦包围,这种构造在今日是不符合废气排放规则的,不过建厂之初倒是并没有受到监管。这也是刘氏化工厂近日饱受舆论攻击的一点。”石良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有三道折痕的打印版的地图,上面有一些笔记。
“也就是说,除了我以外,其他的报社与记者也会有所动作?”马自磊对此似乎有所察觉。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不知道报社内部的动向啊?”夏若渊对于马自磊的工作很是好奇,“记者证应该不假,那么你是属于在家办公那种自由撰稿人吗?”
“呃……基本上是吧。至少现在算是了……”马自磊有些支支吾吾的,他无法坦诚地从自己口中说出其实自己已经被报社委婉地辞退了这件事实。为了转移话题,他又开口了:“或许可以去其他报社看看情况,适当地给点好处总会有人经不住诱惑的。”
“这一点倒是很好的建议,不过媒体方面是我本来不报期望的。”石良仿佛似乎是对有传媒行业抱有近乎执念的偏见一般,马自磊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对此似乎有所察觉,难道过去有发生过什么?是遭受过舆论攻击?马自磊不清楚,也不敢在这里问出来。
“啊,是说这化工厂既然环山而建,那么过去的道路一个就只有一条,而且这路上一定会经过那个村庄吧?”孔星文结合之前的对话作出了自己的推测。
石良点了点头,并说道:“光知道这个其实还没有用,让思维再发散一些。比如化工厂的原料……”
孔星文似乎在石良给出的提示中明白了什么,振奋的精神使他挺直了本来躬着的腰,猛烈的动作使其身上的赘肉抖了三抖。马自磊在沙发的一阵震动中,听见孔星文兴奋地说道:“我明白了,如果有这么一家物流公司是为化工厂输入原料以及运出产品的,那么化工厂的异变必定会影响到物流。可是……要怎么查到是哪家物流呢?也有可能化工厂方面用的是自己的车子来运输,这又从何查起?”
“依我看,”法医夏若渊故弄玄虚地故意停下来啜了一口茶,“或许不难推断,众所周知这家化工厂中生产的是一些化学产品,这种产品无一例外地在普通人认知中都是危险品。”
“意思是,只需要在市内所有承担有化学品运输业务的物流公司中找就行。更何况……”石良瞟了一眼马自磊,只是出于礼貌的示意了一眼,随即便毫不抱着歉意地说,“在翻看马自磊的笔记本时,我有发现这样的涂鸦,经过比对我认为或许是某个公司的商标。”
石良拿出手机来,翻找出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当马自磊昏厥不醒被捆绑在椅子上时,石良用手机拍摄下来的。照片中,几笔弯曲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五角星的形状,似乎是一个卡通漫画风格的一个拟人的五角星,在五角星的中央具有一个萌萌的大眼睛。
马自磊对于自己什么时候有画过这个涂鸦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对于自己的美术水平竟然能完整画出成型的东西这一点更是矢口否认——甚至承认了自己素描技术差的出奇以至于常常被人当做是抽象派艺术家或者是现代理念作画风格。石良认为,这好歹算是一个线索,也可以顺着这一条去查一查。
“然后呢?总不可能要求我们集体行动,然后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的跑吧?”此时夏若渊已经把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了。
“自然是,分头行动了。夏若渊和警局熟一些,那一边就交给你没问题吧?”石良此时还剩一半的茶水。“报社那边……”
“呃……怎么想好像都是我的任务……”马自磊有些低沉的说道,他的茶水还几乎没有动过。
“不,你应该有你的苦衷,这一部分的调查环节不强制要求你参与,但还是希望你能够来参与讨论。”出乎马自磊的意料的是,石良此时竟然开始对他的态度变得体贴了。
“呃……确实,在主编那里请过病假了,其他报社又不方便同行进入……”对于这样的体贴还有些不适应,马自磊想,有朝一日可能会对这个男人更加详细了解,这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胖子怎么样?你去找报社?书店老板的身份可能更合适在各个出版社里面穿行?”
“有些强人所难啊……”孔星文的茶杯里面还有一半以上的茶水,有几乎没怎么动过,“我去做就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吧……”
“好的,那么物流那边我去打探一下。现在是十一点左右,午饭后出发,然后六点集合怎么样?”石良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然后又对马自磊问,“你怎么办?”
“说老实话……我没什么头绪,对于调查没有这么详细的规划才导致了现在这样……”
看出马自磊又陷入了一种消极情绪,夏若渊提议道:“不如下午你就休息休息,大病初愈不宜多动。正好今天书店不开门,你一个人包场看书了怎么样?”
“这倒是个好主意。前些天收了些古籍,不嫌弃的话也可以看看。”孔星文很温和地说道。
“行,那就这么办吧。”石良拍了拍手掌,“求稳行事,注意安全。”
在路边的餐厅简单解决午饭之后,四人便各奔东西了。马自磊手中拿着孔星文交付给他的钥匙,仍然觉得很奇妙。这样一群性格各异、身份不同、各怀特长的三个人,自己是怎么遇见他们的?在这群人的眼中,“我”又是什么样子?是单纯对事件受害者的怜悯,还是有把自己当做是同伴?马自磊很难在短时间内思考清楚,更令马自磊费解的是,短短一两个小时的竟然就信任地把钥匙交给了并不算是熟知的人,又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那?
马自磊回到客厅里,把自己茶杯中已经凉却下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去厨房里收拾好茶具,虽然不清楚主人家的收拾习惯,只能大致地将物品放回原位。在沙发上坐定,马自磊呆呆地望着上午还坐着石良的对面沙发,劣质的沙发海绵已经被压榨出了一个屁股印子还没形变复原。余光却瞟到了放在沙发角落,夏若渊曾经藏匿的地方,一堆古籍露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