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常守义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第一个敞开心扉信任的人,也是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难过像潮水一样淹没着他,悲伤卡在喉咙里,想呕却呕不出来。
叮——系统提示,有尸体可以摸哦亲。
对啊,尸体。
孟东玄走到黑衣人身边,用掌心抵住他的额头,尸体中的煞气似小蛇一般蹿入孟东玄体内。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掌心,双眼无神。
“潇潇,能请你帮我安葬常大叔吗?”
“别自责,起码你帮他报仇了。”曲潇潇点了点头,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
叮——人都已经死了,直接充尸库吧,大丈夫不拘小节。
“从古至今,恩义从来都不是小节。”孟东玄用掌力在义庄后院刨出一个小小的土坑,又找出一副上好的棺材,几幅香烛,一块牌位。
在曲潇潇的帮助下,常守义顺利下葬。
他在坟前燃起一叠纸钱:“说来也是命。常守义这一辈子,生于义庄,归于义庄,最终竟也埋于义庄。他这一生,值不值得难说得很。”
燃尽香烛,孟东玄苦笑一声道:“人这一生,值不值得都难说得很。”
曲潇潇静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察觉到曲潇潇的不安,孟东玄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咱们今后怎么办,孟家还回得去吗?”
曲潇潇刚泛起亮光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她轻轻摇头。
“孟家现在是你二哥孟西黄当家,他一向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况且小姐临终曾前怀疑……”
“我娘怀疑什么?”孟东玄挑着眉梢问道。
“小姐怀疑串通八苦教的孟家内奸,就是孟西黄。”曲潇潇柳眉倒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那我们还能去哪呢?”孟东玄双手环在胸前,啃着手指头陷入沉思。
“去颜家,霖州颜家。”曲潇潇眼中又燃起希望。
当今大虞有华、孟、颜、杨四大家族。
颜家家主颜风,是大虞的三等护国公,他与孟东玄的父亲孟拓有着深厚的同窗之谊。
“颜风大人刚毅公正,古道热肠,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孟东玄不置可否,他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老爷现在生死未卜,只有颜风能救并且愿意救他。”曲潇潇声色并地劝说道。
“好吧,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启程去霖州。”
说罢,孟东玄独自向胖虎家的纸扎店走去。
火势蔓延了大半夜,总算要熄灭了。
昨天还充满欢声笑语的温馨小屋,现在却只剩下一抔断壁残垣。
可奇怪的是,孟东玄始终没在纸扎店周围闻到死人的味道。
他冒着危险走进烧毁的纸扎店,却发现店中陈设整齐有序,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
店门口常年挂着的钟馗画像被收走了,胖虎最喜欢的那具盔甲也不见了。
店里整齐得像被特意整理过一样,他们一家人好像早已预料到今夜即将发生的一切,所以提前收拾好行囊离开。
可如果连胖虎一家都能预感到危险,那常守义怎么会预感不到,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常家义庄等死?
难道?孟东玄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从常守义临终的只言片语中可知,他对八苦教十分熟悉,就连曲潇潇也不知道八苦教中到底有几个长老。
或许常守义早就猜到,黑袍A和黑袍B只是两个鱼饵,在曲潇潇放出傀儡的时候,鱼就已经上钩了。
八苦教派出的真正杀手,从来都不是黑袍A和黑袍B,他们只是用来暂时牵制住曲潇潇的。
既然猜不到曲潇潇会如何做局,索性就多派两个人同她入局纠缠,迷惑她的判断。
而黑袍AB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真正的杀手一直隐藏在暗处,悄悄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行动,只等时机成熟便一击毙命。
怨长老唯一的失误,就是没料到京都废柴孟东玄竟然也会武功。
因为判断失误,所以他只派了一个杀手,而且是一个不够厉害的杀手。这个杀手没能取得孟东玄的项上人头,反误了卿卿性命。
想到这,孟东玄后心一凉。
如果真如他所想,常守义猜到了这一切,却仍旧选择留在常守义庄,那只能说明常守义在求死。
他不愿伤及无辜,所以早早将危险告知胖虎一家,让他们提前离开。
逻辑上,也说得过去。
但是,常守义为什么要求死呢?孟东玄眼前闪过山洞中红衣小女孩的身影。
他觉得常守义身上还有故事,他并不像自己看到的那样简单。
《长生诀》中写道:“逍遥无为应天道,因果相承自有时。”
常守义已经魂归九天,这或许就是他的因果。
求仁得仁,只要他不后悔,一切就都有价值,包括死亡。
想到此,孟东玄心中豁然开朗。他不再纠结前尘往事,人还是应当活在当下,而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然后变强。
天还没要亮,孟东玄便和曲潇潇匆匆离去。
凌晨的露水沾湿衣角,他们驾马疾行,一路南下,昼夜不停。
“玄儿,你今夜使那套掌法叫什么名字?”
“大音希声。”
“大音希声?”
孟东玄微微一笑道:“就是说这世上最美的声音,其实是没有声音。”
“是逍遥无为,顺应天道的意思?”
逍遥无为,顺应天道。从曲潇潇口中听到这句话,孟东玄十分诧异。
这是个奇妙的时代,与他属的那个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怪不得《长生诀》读起来那么熟悉。
所谓万世更迭而天道永恒,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