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坝社区第四届夏季综合运动会已经过半,整个运动会从早上八点开始到下午四点结束,如果想要获得“全能王”的称号,那么张重雨就需要尽可能快地结束每一个项目的比拼。
截至目前,他已经获取了跳绳、短跑、跳远等多个项目的优胜。然而,他也发现了这场运动会的异样。
实际上,说是综合运动会,张重雨在参加的过程中却品出了趣味游戏的味道:
裁判们装模作样的享受着角色扮演,蹩脚地模仿电视上体育栏目的名嘴解说。同时,参赛者们也不甘落后,秉承着“友谊第一,比赛管他第几”的大义,和竞争对手们勾肩搭背。
张重雨如此思考着,“比起竞争获胜,这场运动会比拼的实际上是耐心吧?”。
如此一来,对缺乏干劲的他来说,难度还真是膨胀了不知多少倍。
“啊哈哈哈!不公正的裁判!不要也罢!”
江城一只手搭上敲诈游楼楼的裁判的肩上。
“哈啊?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是裁判你就得听……嗯?嗯……”说着,裁判的声音逐渐变小。
“何其萎靡!何其堕落!啊哈哈哈!”
江城放声大笑,被他摸过的裁判没由来地瘫倒在裁判椅上,一脸的倦意。
“喂,诶?”
游楼楼看裁判一动不动,“打呼?”。
他的小眼睛转了两转,先是把藏在胸口的一整条香烟给拿了回来,然后堂而皇之地戴上裁判的遮阳帽,“那个……啊,啊那个什么,裁判中暑了……吭吭,对,中暑了!来几个志愿者送他去医院一下,我临时受命担任这场比赛的裁判,咳咳,感谢各位了!”
游楼楼朝围观的人群喊道,先前张重雨和江城的狂暴对扣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我们继续吧!强者!”江城找到备用的乒乓球,重又回到球桌前,举起球拍说道。
“不,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场比赛就算你赢了。”出乎意料地,张重雨认输了。
“啊?你在搞什么鬼啊张重雨!你看看我,本王牌已经成为裁判了,你随便打打这局我准给你判赢!”游楼楼气得原地乱蹦。
“……你是在轻视我吗?”
江城听到张重雨认输,表情变得奇怪。迄今为止,他作为张扬豪放的蛮牛为人所知,但即使这样的他,也拥有旁人不可轻易侮辱的意志。
“我尊重你,才选择和你比赛,还是说,在你心中我甚至不值得做你的对手?张重雨,我究竟做了怎样的事才换得你对我如此的不尊重?”
“不过,事到如今,也不是你想退却就能退却的时候。激昂的蛮牛已然觉醒,要么与我角力,要么被铁蹄践踏。这是你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江城愤愤地说,此时他已不是那个拥有爽朗笑声的神经少年。他的双眼发红,头顶的毛发不自然地根根倒束。环抱双臂,小臂壮硕的肌肉像小蛇一般扭动,他鼻间呼出的气体即使在六月艳阳下都化成白雾。
此刻他站在那里,宛如愤怒的蛮牛!
“回答我!张重雨!”
江城突然爆喝一声,朝张重雨的地方奔了过去,然后抱肩侧身,做出冲撞的姿态。
江城在张重雨眼中逐渐放大,每一个脚步都仿佛震动大地。
张重雨却扬起头,开心地微笑起来,“怎么会轻视你,我是羡慕你才对。这张球桌已经容不下我们了,所以我想邀请你去参加其他的项目,对于目标是第一的我们来说,这不是更有效率的做法吗?”
“哈?”
江城眼中的红色消退,但他身体的冲势已经无法停下,“你早说啊!你会受伤的!”。话音未落,江城的右肩已经碰到了张重雨的胸口。
咚!
宛如一座黄山倾倒,巨大的冲击力排山倒海般地拍在张重雨的身上。二人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撞了个满怀。
“张重雨!”游楼楼高呼,一瞬间,他也顾不得什么全不全能王的了,立马朝烟尘四起的二人撞击地跑去。
“没必要早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这副失控的模样。至于受伤什么的……考虑到今后的事情,或许我趁早说会比较好:‘自大’,对你而言是个不小的缺点,江城同学。”
嘭!
带着脆响和肉体碰撞的闷声,一个倒飞的人影掠过游楼楼的身边,险些把他撂倒。
定睛一看,江城正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边,而站在原地的张重雨则是一副活动手腕的模样。
“怪物……”,游楼楼和江城不约而同地感叹。
握了握发红的掌心,“还真是硬啊,感觉像拍到了一个铁块。”张重雨小声地自言自语。
感受到心跳的激增,张重雨没由来地感受到一股喜悦。
就像江城所说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才让张重雨如此不尊重他。张重雨也同样不知道,究竟是江城的什么行为让他如此身心舒畅。
是那份无论何时说话都感叹结尾的洒脱吗?
是那份洋溢着莫名自信的勇敢的心吗?
或许,把那个敲诈游楼楼的黑心裁判放倒让自己产生了愉悦感吧?
可能真的是这样。
不自夸地说,张重雨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正义”的人。路边的垃圾桶倒了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扶起,即使遇上腿脚不利索的老奶奶过马路,咬咬牙他也会去帮忙。
张重雨喜欢独自一个人做一些让他觉得正确的事。他并非达则兼济天下的领导者,却也不完全是穷则独善其身的独行侠。他是更普通的,介于二者之间的,内心倾向于正义的摇摆者。
也许是被江城浩然正气的举动点燃了也说不准,张重雨很看好江城勇敢挺身而出的样子。而且就结果而言,江城很好地处理了裁判,既没有让谁受伤,也没有让谁生气,换做他来的话,也只能是把裁判送进医院去而已吧?不过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行为就已经远比裁判的敲诈行径更为恶劣。
但是,这依旧不能算作是触碰张重雨敏感神经的东西。
要说最令张重雨感动的,并为之想喜悦流泪的事情,是他看到了江城崩坏的一面。
看着永远豪爽大笑的人突然露出阴冷暴怒的模样,这份落差直击张重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啊——人是一种多么可怜的生物,稍加刺激,即便不知前因后果,亦可抛弃精心装饰的面具,露出最原本的真实模样。
这样的,太有趣,太残酷,太令人怀念了啊……
张重雨看着地上的江城,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然后,一滴眼泪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渐渐地,周围嘈杂的声音变得听不见,张重雨空荡荡地站在这里,像是站在一片荒芜的草地。
“现在不是发感慨的时候吧。”
清冷的,一个女声响起,是张重雨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轻轻地为他拭去泪痕,“我还没有原谅你哦?不过,我也不希望你流泪。”
重樱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张重雨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女孩的影子。
“嗯,对不起。”
如此回应,张重雨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那扇被不经意开启的黑色情绪之门,被他切切实实地再次关上。
被和自己吵架的女孩安慰,我还真是差劲啊……
重新回到赛场。
重新来到江城的身边,张重雨朝他伸手,“起来吧,我答应你,无论是什么样的比赛,我都会和你一决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