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王羊也走进了书房,气愤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样喜欢告刁状!”且故意把男子汉三字声音抬高了几度。在夫子面前张格致总归有些收敛,一时语塞,只是瞠着一双大眼睛狠狠的瞪着王羊。
身为县爷的程颢每日办完公务后,便到书院讲学,难得有闲暇,但他知为人师如同为人父母,便语重心长地说道:“人与万物是平等的,人没有任何特殊权力高居万物之上,更没有权力奴役和主宰万物。人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统治世界的宠儿,而是天地的儿女(‘乾坤父母’),也是万物的朋友伴侣(‘民胞物与’),对万物的热爱,就是对天地的报答。”
“我这才明白夫子为何为人如此和蔼可亲,原来夫子从未以夫子自居,而是把我们每个人都看作朋友。对吗?”张格致顿时恍然大悟道。
“当然。在义理面前人人平等,我又怎能例外呢?”程颢点头称是。
“先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每个人真的都能成为朋友吗?”只比张格致年长两三岁的王羊,言语中却透出些沧桑,他一头雾水地望着程颢疑问道。
“没有人能够在一朝之间把握所有真理,所以我们只有不断地学习,活到老学到老。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少而好学,如日出之阳;壮而好学,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学,如炳烛之明。”程颢振振有词地道来。
“我从今以后,发誓要做一个天下最有学问之人。”张格致信誓旦旦地说。
“病学者厌卑近而骛高远,卒无成焉。切勿好高骛远。”程颢摇摇头,接着拍拍张格致和王羊的肩膀道:“我希望你们要以圣人为榜样,加强修身、明人伦、培养自己的善心,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夫子能否告诉弟子一种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王羊问道。
“好的。首先得博览群书,即学问的广阔性,然后由博及约,掌握其精要;其次,须穷追善问。所谓学问,须有问才谓之学。这里的问就是每事问、不耻下问、切问而近思和穷追到底;再次,就是做到默识心通。所谓默识心通就是要深思、善思和明理。即通过认真思考,达到明理的目的。”
“呵,难怪我原来学习总是事倍功半。”王羊深有感触地说。
“好了,今天不早了,你们还是回房休息吧。”
程颢把二人送出了书房,自己却继续在书房挑灯夜战。
张格致望着夫子书房里的灯通亮,回想夫子刚才说的一席话,不觉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他因此也彻夜与书本默默对话。从此,便同夫子一样,每天起早贪黑手不释卷地攻读。
再说王羊,当其他学生都围着程颢转时,他总会走开,独自一人静默;其他同学一起玩耍,他却在那里单打一;在同学眼中,他是一个不合群的怪人。但他并不害怕这位和颜悦色的夫子,相反还十分敬畏和喜欢他,只是以其自己独特的方式罢了,尽管有些特立独行。
自从王羊住进县衙后,一般都在后花园里练剑,今天他看到夫子在河边吟诗,便悄悄走近,手中的剑自然随诗词舞动起来。杨柳之下纤瘦的王羊舞剑自然洒脱、神态安祥,似有一团柔和的淡蓝色光芒笼罩在其身上,浑身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与清丽的风情。
程颢转身望去时,王羊已舞到最后一招,恰到好处地舞出了他《春日偶成》中“偷闲学少年”的意境。程颢不禁脱口而出:“姑娘好剑法!”
王羊下意识地莞尔一笑,又慌乱的摸摸头发,发现扎的很好。心里说,夫子又怎知自己是女儿身呢?
“姑娘是否愿意说些有关自己的身世呢?”程颢一边轻言细语地说着,一边在岸边席地而坐。
“夫子,弟子这番有礼了!弟子原名朱炜,家母乃巾帼英雄花木兰本家,家住黄州府黄陂县。母亲因病而逝,家庭发生一些变故,又无法忍受继母的呵斥,便出走。儿时便跟家母学过些武艺,在江湖上闯荡也不曾吃亏。在黄陂老家到处传说着夫子学识渊博的故事,并称听汝讲课如同在春风中沐浴。因此我便更名王羊,意为亡羊补牢,立志发奋读书。先君花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我因此效法到书院求学,却不料露出破绽,愿听任夫子发落!”王羊深深地向程颢鞠了一躬。
“你今天能把心里话与先生一吐为快,我感到十分高兴!从今以后,我会让夫人特别关照你的起居!”
后来,程颢身边的这两位嫡传弟子朱炜与张格致,正是在他的言传身教下,一举双双金榜题名。
不久,一位姓郝的少年,也慕名从太原来到了晋城古书院,拜程颢为师。若干年后,郝姓少年的后人来到晋城,为“明道祠”写了一篇著名的《宋两先生祠堂记》。一时间在三晋大地传为美谈。
在古书院初见成效后,程颢又在今晋城市区的古矿门楼西侧、驿后小学创建了两所书院。同时,程颢还特地作出规定:书院不列于里甲管理。
所谓里甲制度,是中国古代长期推行的基层组织形式。它的主要职责,就是帮助官府征收税赋。而古书院并不在这种形式的管理之内,而且不出徭役。至少说明,晋城古书院长期以来,得到了官方得尊崇和认可。
清代《晋城县志》清楚地记载了这样一段话:古书院在清代以前,向来不列于里甲管理,不出徭役,“以大祲役之后,管有地粮”。这段很简短的话表明了两点意思:第一,古书院在明清时期,包括书院村、书院前村、后圪塔三处。第二,古书院在明清时期,不在里甲制度管理之内。
程颢任满离开晋城、被朝廷任命为宗正寺丞后,古书院相继更名为“宗程书院”、“崇正书院”、“明道书院”、“南书院”,泽州一带还立有许多“程子祠”。
程颢的古书院实行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为朝廷输送了一批精英。自宋熙宁至元丰年间,晋城取得了“应书者至数百,登科者十余人”(《二程集》p632)的骄人成绩。
同时,书院教育的快出人才,既激发了优秀学子的学习热情,也促进了晋城乡学的蓬勃发展,形成家家户户争相送子弟读书的良好风气。北宋著名诗人黄庭坚的叔父黄夷仲听到传闻后,专程到晋城一带进行实地考察。当他一睹晋城浓厚的读书风气和人才辈出的景象后,不禁欣然命笔,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叙事诗《行县诗》:
河东人物气劲豪,泽州学者如牛毛。
大家子弟弄文墨,其次也复挎弓刀。
去年较射九百人,五十八人同赐袍。
今年两科取进士,落钓连引十三熬。
迩来习俗益趋善,家家户户争相高。
驱儿市上买书读,宁使田间禾不薅。
我因行县饱闻见,访问终日忘勤劳。
太平父老知此否,语汝盛世今难遭。
欲令王民尽知教,先自乡里丞群髦。
古云将相本无种,从今着意鞭儿曹。
程颢办乡学、兴县学、修书院,不仅促进了晋城教育的大发展,提高了乡民的文化修养和伦理道德,境内出现了奸伪无所容,残废有人爱,疾老有所养的良好社会风尚。而且辐射的范围广,周围各县甚至到太原以北的大半个山西都受到其学风的影响;持续的时间长,宋代到金元年间,晋城乃至泽州,教育空前兴盛,迅速进入一个人才辈出的文化黄金时代,除著名的大词人郝经(郝天挺之孙)、元好问等入选百科全书式的大学者外,还走出了李俊民、武明甫、武天佑、武天和、赵安时、赵安荣、陈载等九位状元、上百名进士。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陵川武氏一家竟然出了三位状元、一位进士,被喻为“河东四凤”,名扬华夏。到了明清时期,“郭峪山庄上下伏,举人秀士二千五”的民谚,生动地说明了当时教学效果的盛况。而这一切,都与程颢在晋城大力兴办乡学改革吏治、醇化民风、推行理学密不可分。清初著名政治家、学者、《康熙字典》的总裁官陈廷敬在《午亭文编》中写道:“君子之风,得宋程明道先生遗教。”
如今,在幽静的古书院,仍保存着明代天启年间所立“古书院”石碣,古意盎然,其冰冷的字碑浸透出厚重的文化情怀;那被岁月风蚀的窗格上,还能清晰地看到当年的工匠们精细雕刻的巧夺天工的浮雕与壁画;那挺拔的柱石,那平整的条石石级,无一不透露出人们对书院文化的景仰之情。
县令办书院,书院育县令。
在清代顺汉年间,古书院走出过一位县令。这位县令叫做马麟友,顺治辛卯科的举人,后来到河南的鹿邑做了县令。可惜这位马县令的身体实在是差劲,只做了一年县令,就告病回到了古书院。
不过,马县令一生可能做了两件有意义的事情。第一件是他写了一首《谒明道先生祠》:
“一代尊儒吏,古祠荒径通。字应书贾相,碑自记文忠。野处牛毛细,和声鹤唳空。登堂怀俎豆,谁与坐春风?”
第二件是在他的努力之下,于清顺治辛丑年(即顺治十八年,1661年),在古书院修建了明道祠,后被毁。接着,晋元彦于嘉庆戊午年(即嘉庆三年,1799年)集合村中其他成员重修程子祠,耗资颇丰,临终时仍未峻工,其子继承晋元彦遗训,将程子祠修建完成。
时下,于1975年在古书院花园的旧址上修建的古书院小学校园内,有三通石刻。其中一通上书“宋晋城令程明道夫子之神位”。又一通嘉庆二十四年(1820年)所刻的石碑有“明道祠者,宋程明道先生讲学地也。斯地旧无居人,因就教而遂家焉,故是村,特以古书院为名。”还有笔法刚劲有力,气宇不凡的“竹韵书声”、“松风水月”等石刻,以及保存完好的文昌阁。而建于清初的明清时代风格的四合院建筑原来有4座,目前仅有1座保存完好。虽然这些建筑保留了原始的明清建筑风格,然而由于历数百年历史风霜,年久失修风采已逝,许多极具文物价值的木雕门窗残缺破损,部分房屋面临坍塌的危险。
到了2005年8月,晋城市旅游文物局有关专家认为,这座程颢亲手创办的宋代古书院距今已有930多年历史,有着极高的文物价值,是宋代晋城文化鼎盛时期的代表建筑,应当得到保护。同时,对于开发晋城旅游、提升城市文化品位有重要作用,对倡导现代社会尊重知识、尊重教育也有着重要意义。于是,晋城市人民政府发布通告,将与古书院相邻的北环街正式更名为“书院街”。
同年12月3日,在锣鼓鞭炮声中,古书院小学校迁往企业家捐资兴建的新校址。眼下,当地政府正在策划拟将古书院建设成为“晋城市图书馆”或“晋城市藏书馆”,使其具有讲学、藏书和旅游三大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书院。
参政议政,纵论变法德为本
大宋帝国不仅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文化最为发达的巅峰时代,也是当时全世界最富裕、最发达的国家。举凡农业、手工业、商业、国际贸易、城市发展、科学技术进步、生产工艺改进等等,无一不是最辉煌的时期。
不幸的是,帝国同时又以“积贫”、“积弱”著称,形成令人相当无奈的局面。宋英宗年间的宋王朝,已是摇摇欲坠,危机四伏:国内阶级矛盾尖锐,“奸雄生心于内”,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外部民族矛盾激化,辽、金、西夏等强敌“乘隙于外”,不断入侵中原;政府财政巨额亏空,“民无储备”,经济危机重重;社会风俗衰败,人心不古……宋朝江山大有“土崩瓦解之势”(程颐《上仁宗皇帝书》)。
宋英宗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疾病缠身的英宗皇帝在位不到四年就死去了,把这个乱摊子扔给了20岁的皇太子赵顼。宋神宗赵顼即位后,于1068年改为熙宁元年。
在改朝换代的1067年,36岁的程颢在晋城任期届满后,由于政绩突出,他被调往京师,担任主管天下文章与著作的官吏之助理——著作佐郎。这时,程颢的父亲程珦调往汉州(今四川广汉)履新,二程兄弟因此专程送父亲前往就任。
二程陪父亲游成都时,在市场上见到一位篾箍匠人正在阅读《周易》。出于好奇,他们便亲自与之交谈《周易》中的问题,对方竟对答如流。顿时,让他们惊叹不已:成都的确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宋史·谯定传》云:
“程颐之父珦尝守广汉,颐与兄颢皆随侍,游成都,见治篾箍桶者挟册,就视之则《易》也,欲拟议致诘,而篾者先曰:‘若尝学此乎?’因指《未济》‘男之穷’以发问。二程逊而问之,则曰‘三阳皆失位’。兄弟涣然有所省。翌日再过之,则去矣。”(《宋史》卷459,p13461页,中华书局版)
又一天,汉州开元寺的主持宴请宾客,程珦及二程也应邀参加。刚刚开始敬酒,突然听见一声惊叫:“佛光出现了!”
顿时,在场的秩序大乱:有的涌向看热闹,有的害怕躲避,有的竞相奔跑,相互践踏,狼藉一片。
忽然,在场的官员和僧人发现,新任知州程珦一家人却安坐在那里岿然不动。于是,他们只好强装镇定地陆续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程珦见到了火候,便一骨碌站起来,大声对众人说:“大家稍安勿躁,佛光是骗人的把戏,本官今天就是专为打击骗子而来,请诸位放心大胆地对酒当歌便是!”
果然,秩序顷刻间便安定下来了。通过现场体验,二程兄弟十分佩服父亲镇定自若地处理如此突发事件。
由于程颢刚刚到朝廷就任新职,不便久留,便让程颐留在父亲身边,自己踏上了归程。
程珦在知汉州期间,与程颐一道,致力于教育兴州。
州学要发展,人才是关键。为此,程珦特地聘请闻名于仕林且赋闲在家的进士宇文之邵专司州学。
原来“熙宁初年议论新法,宇文之邵因上书神宗不报,官至太子中允时归隐还乡。然而,此时他年未四十,常自强于学,学者称止止先生”(《宋史》卷四五八)。
程颐遵父命就兴学之意义,首先撰写了《为家君请宇文中允典汉州学书》与《再书》。《河南程氏文集》(卷九)载:“往者朝廷深念其然,究思治本,诏京师至于郡县皆立学。虽未能如古之时,比屋人人而教之,可以教为士者矣。诚能教之由士始,使为士者明伦理而安德义,知治乱之道、政化之本,处足以为乡里法,出可以备朝廷用;如是,则虽未能详备如古之教,亦得其大端近古而有渐矣。”
宇文之邵在程珦敦请之下,毅然出典了汉州州学,学子纷纷前来求学。《方舆胜览》(卷五四)云:“公(程珦)为郡(汉州)日,尝以书历请绵竹宇文之邵与学,士人从学者甚众。”
与此同时,在随侍汉州期间,程颐还代父亲拟了考试州学士子的试题《为家君作试汉州学策问三首》(《河南程氏文集》卷八),所问为治学之道、儒学经典要义和为政之方。表述了他们父子的政治信念。
再说程颢回到京师不久,即熙宁元年五月,人生的三大不幸之一——中年丧子,降临到他头上,他那聪明可爱、年仅4岁的儿子端悫,竟暴病早逝了。
尽管程颢非常悲伤,但他还要劝慰痛不欲生的夫人,他只能强忍悲痛挥泪撰写了《程邵公墓志》(《二程集》P494),悼念爱子。南宋朱熹称,这篇墓志“全用周子《太极图说》及《通书》中意。盖理则粹纯至善,而气则杂揉不齐”(诸星杓《程子年谱.明道先生》)。
在治丧期间,程颢善于用其无死哪有生之天理观点安慰家人节哀顺变,他说:“吾儿其得气之精一而数之局者欤?天理然矣,吾何言哉!”(《明道文集》)
随后,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先后多次上疏,表达自己的治国观点。其中在《请修学校尊师儒取士札子》(《二程集》P448-450)中,提出了“朝廷当以厚礼延聘”有德之士,考选贤能,“凡公卿大夫子弟皆入学”,“不选于学者,不授以职”等主张。
再说雄心勃勃的青年皇帝赵顼,一心想励精图治,重振赵宋江山。
有一天,赵顼身穿英姿勃发的全副戎装来看望皇太后,皇太后看到小皇帝英武挺拔的样子,果然很喜欢。但是,却告诫赵顼说:“你如果能够永远不贪军功,那才是天下臣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