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她还真走运了没遇到骗子,顺带得了个落脚之处,其实来之前她就做好了露宿街头的准备,显然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
虽说那人推脱说之后拿了片酬再还也行,舒云葭还是腆着脸问妈妈要了点生活费交了住宿费,剩下的当作明天办理证件的手续费吧,有舍才有得嘛。
深夜舒云葭辗转难眠,犹豫许久还是给陈泽宏发了条消息:“我来横店了。”
平日他忙着训练和活动,根本没能空下多少闲暇回她,更别提现在进组拍戏,时间紧凑。大概早晨六点多她收到了他的回复,只是简短的几个字:“把定位发我,我来找你。”
“你啥时候收工给我打电话,多晚都行。”她想了想,回道。
时间:2017年8月26日
天气:中雨转小雨
地点:浙江省金华市东阳市横店影视城
事件:同陈泽宏旅游
大概凌晨两三点这里下了些毛毛细雨,透过窗外隐约可见远处一座座房子迷迷蒙蒙、烟雾弥漫,宛如海市蜃楼一般。
早饭还没来的及吃舒云葭就跟着同一队的几位男女孩被带去当地派出所办暂住证,忙活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拿着暂住证和照片被安排去演员工会办理演员证,等轮到她时一拿出身份证顿时傻眼了。
“你未满十八,不能办理演员证,来之前没了解过相关规定嘛?”工作人员绷着一张脸,冷冷道。
“我……不知道,我之前在北京也当过群演,没有年龄限制的啊!”她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
“这里是横店,横店有横店的规矩,想拍戏就要走流程。”
“你好了没?别耽误大家时间。”后面的女孩急了,直接冲她喊道。
“对……对不起!”无奈之下,她只好退到一旁,眼巴巴望着他们,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证件和照片,无比失落,难道要白来一趟嘛?她大老远跑这来不止是为了见他一面的,可眼下又能想什么其他办法嘛?
“什么?小王有急事回老家了?本来人手就不够,这不是给剧组添堵嘛?他有说什么时候能赶回来嘛?后天晚上?这不行的,马上就要开拍了上哪去找人手?”
她正忧心着,突然留神到门外一撑着伞的中年男子在打电话,看这打扮似乎是一位摄影师,语气十分焦虑,这种细节万不可放过。于是她侧耳倾听,大致了解后果断跑到他跟前,询问道:“请问您在招剧组工作人员嘛?”
“你是?”那人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不明觉厉。
“是这样的,我想进横店看看,但是身上钱不够了,年纪不够也不能进组拍戏,刚注意到您在找替补人员,就想来碰碰运气。”她定了定心神回答道。
“这都是大老爷们干的活,需要很强的体能,又累又危险,你一个小女孩行嘛?”
“别看我年纪小,冲劲大着呢!偷偷告诉你,我之前在谍战剧组当过替身,拜托让我试试吧,我不要工资,给我个栖身之所就可以。”她自信满满。
“你当过替身?还真看不出来。行吧,跟我走,不过住的条件比较差,你要是忍得了就没问题。”中年男子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安顿好之后舒云葭打了个电话给昨晚的好心人说明情况并感激他的收留,没休息多久就被叫起来开工了,此时雨势渐减,舒云葭连伞都没打就跑过去了。
摄影助理的工作看似简单,实则正如那人说的,又累又危险,拍戏过程中稍一不留神就出些大大小小的事故,设备故障天气原因等等无可避免,这些需要他们工作人员去协调解决。
在她尝试着扛起灯光的那一秒就开始后悔了,道具本身不重,但要根据画面调整打光角度,胳膊承受力有限,撑不住几分钟酸痛感袭来,还得咬牙坚持。
幸亏由于下雨的缘故下午只是试拍,收工很早,舒云葭帮场记将拍摄器材运上车后独自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大约3点半接到了陈泽宏的电话,由于他们那全程封闭外人进不去,她只好留在那片园区等他。
眼下雨已经停了,雨过天晴后的横店镇似被包裹上了一层透明外衣,格外有意境,舒云葭仰起头向天空望去,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只剩下一朵朵红云散落成浓厚的一大片以及角落里那抹湛蓝,照耀下的古风房檐和高耸入云的银杏树熠熠闪光,共同交织成一副风景画,舒云葭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并立刻分享给了陈泽宏,并配字:“我在这里,看你找不找的到。”
“图我盗走了,定位发来。”没过几秒他回了一句。
几十分钟后,穿着一袭绣回纹的墨紫清装、腰系玉带、留着阴阳头的男子向她疯跑过来,活脱脱从宫廷剧中走出的清朝阿哥,给人一种高贵肃穆感。舒云葭头一次见他穿古装,也是许久未见他,不免有些陌生,直愣愣瞪了他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呆呆道:“你这……”
“卸头套换衣服需要几个小时,怕你等着急就先赶来了。”他连忙解释道,“你怎么突然来横店了?横店离北京这么远你没迷路嘛?这么远的路程你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有,你怎么进来的?昨晚在哪过夜的?有没有遇到危险……”
想必这些天他被杂七杂八的事忙昏头了,心里装了太多疑问电话里也说不清,一见面便噼里啪啦全宣泄出来了,一瞬间她倒有点措手不及,不知该回答哪个。
“我被解雇了。”
下一秒陈泽宏呆愣在原地,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了,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听她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陈泽宏脸色渐渐沉下去,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跟东阳闹僵了?”
“你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她耷拉着脑袋,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
“拍戏就该心无旁骛,不该被杂事牵扰。”
“既然打算瞒我就彻底一点,何必发那条朋友圈?”陈泽宏有些气急败坏。
“我……手贱!”似乎跟他杠上了。
“不是,你是被执念冲昏了头脑。舒云葭,你的人生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才太平几天啊,又变回以前了?撒谎卖惨,狂妄自大,放假料报复,种种行径,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他突然大发雷霆,把舒云葭逼的哑口无言。
“我……可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什么呢?我走投无路了!”她一脸颓丧。
“替换剧本的事本来已经告一段落了,你要是不发那条微博,会出那么多状况嘛?说到底,你就是本性难移!”
“你不在啊,没有人教我该怎么办,我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啊,被欺负了受委屈了,从忍气吞声到口头发泄再到还手报复,经历了一段很长的心路历程。我单枪匹马,必须学会自救,所以只能用自己认可的方法去达成目的,我也在寻找退路啊……”她突然嚎啕大哭,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太过熟悉的胸闷气短压的她喘不过气。她这一哭,陈泽宏立马败下阵,语气也和缓下来。
“可是你懂不懂,这么做最后伤害的只是自己,如果不停下,你会毁了你自己!”
“毁了就毁了吧,这样的人生没什么好留恋的。如果不是因为惧怕,我早就……”她的思想忽然被一股气流堵塞住,开始胡言乱语。
“你有父母,有朋友,有我,是哪一点让你觉得活不下去?还是……这些话已经成了习以为常,只是意气用事?”陈泽宏看着她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吞进他的目光里。
“你的口吻很像我熟悉的一位朋友,哦不,是过去岁月里所有跟我有过交集的人。”多么耳熟的劝诫语,这让她一刹那想起了过往人生。
“因为我们都是一类人。”
“对,你们是一类人,我是异类,所以我一直没搞懂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跟我这么复杂又危险的一个异类谈恋爱。我之前反复强调我不配,指的不仅是身份上的相隔万里,更是性情上的格格不入。我身上被嵌入无数根刺,我不敢靠近你,除了敬畏和自卑,更是怕会刺伤你你懂吗?”她此刻是如此的郑重其事。
“那我就把你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那一刻舒云葭被大大震撼了,他是第一个,愿意靠近浑身长满刺的她,并坚定地给她期望的人。
“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因为你的至真至纯至性。别人不懂但我懂,你的本性是良善的,所谓的报复别人其实并没对别人造成实际性伤害,你打着报复别人的旗号最终报复的只是自己,这么容易内疚的一个人怎么忍心伤害别人呢?”他静静地说着,仿佛将她的心剖开展露在面前。
“你糊涂了啊,刚刚的理直气壮去哪了?怎么就能被我的柔弱表象给欺骗了?我是个神经病,是个怪物,心机很深……”
“动不动就把真实的自己剖析在别人面前的人,心机能深到哪去?”他反问道。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对你说那些的,给你造成了不少心理负担吧。”许久以后,她逐渐恢复了理智,慌忙为方才的失常道歉。
“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跟我报告,千万别意气用事,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改掉那些毛病,去除邪念,好嘛?”他扶着她的肩,认真道。
“如果我改不了,你是不是就会抛开我了?”她将头埋在他肩窝,二话不说扯起他的辫子,带着哭腔道。
“那得看严重程度,假如你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保不准我真会丢下你。哎哎……你可别把鼻涕擤在我辫子上,还有,别用我衣服擦眼泪啊,就这一件没得换了,明天得接着穿呢!”他二话不说拉开她,抖了抖辫子。
“我才不会这么闹呢,作为女朋友对你的工作我会给予充分的尊重。”她冲他翻了个白眼。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那些问题了吧?”隔了许久,他重新开口。
“什么问题?哦,这个说来话长,反正呢前面一系列困难都解决了,依靠我的聪明才智已经巧妙打入内部,离你越来越近……”她说的眉飞色舞。
“请说人话!”
“我在一个剧组当摄影助理。”
“你又不听劝?你一个科班生跑去干工作人员的活?像话吗?”
“磨炼意志吧!我相信,打不倒我的都将使我变得更强!”
“算了,劝不动你,量力而行啊!安逸的生活不过非要出来吃苦,什么毛病!”陈泽宏笑骂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陈泽宏发觉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担忧地问起:“摔伤了还是扭伤了?”
“没事,老毛病了,我高三那会为了艺考突击练柔韧度,用力过猛把韧带拉伤了,留下了后遗症,每当步行超过一定量,小腿就会隐隐作痛。”她无所谓地摇摇头。
“你的求生意志蛮强的,怪不得总是自杀失败,这么多小病小痛的都能忍下来!一般人可没你这毅力。”
陈泽宏叹了口气,径直走到她身前,半蹲着,反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她木然地站在那没有动弹。
见她没反应,他二话不说穿过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托住她的腿,很轻松站了起来。
舒云葭一脸茫然地将头藏在他宽厚的背脊上,脸颊被他的大辫子弄的痒痒的,在他为她承载起的小小空间里,笑了起来。
路旁经过的游客十分古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概在寻思,这对小情侣的搭配简直绝了!一个清装一个连衣裙,不会在拍穿越剧吧?
舒云葭心下一慌,“要不放下我吧?万一被看到了……”
“天快黑了,没人看的清,你要是害怕我被认出来干脆帮我把脸挡住。”
他就那么一揶揄,没想到舒云葭这雷厉风行的性子居然真就这么干了,两只大手吃力地伸了过去覆盖住他的脸。
“哎……别挡我眼睛……摔坏了你负责啊!”
“天哪,你脸真小,这就是传说中的巴掌脸嘛?真羡慕!”
晚上八点多她刷新微博时,蓦地跳出一条来自陈泽宏几分钟前更新的微博,她点开一看,配图竟然是她发给他的那张,文案写着:雨后,总有美景,今天很开心,你呢?
她将手机捧在胸口处,轻轻笑了,她在心里默默回答道:我很开心,因为有你。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学习能力、适应能力和忍耐力,第二天正式开拍时,节奏全打乱了,差点就要game over了,还好另一位摄影助理古道热肠,见她不堪重负主动帮衬着,并揽下过重的体力活,把轻松的让给她。
“小舒,那边位置移一下,对,可以了!”舒云葭半蹲着身托着摄影机正对着女主的脸,不断移动。
“啊……”镜头一转,女主在转身的刹那突然被挂杆尖锐的一头勾住了头发,吃痛地惨叫一声。
“什么情况?卡!”导演不明就里地跑上前询问状况,舒云葭见状也跑了过去,与几个工作人员齐心协力成功解救。谁知女演员的整个发型全毁了,在这紧要关头造型师偏偏找不到踪影,一时之间剧组乱成一锅粥。
“导演,不如……让我试试吧!”舒云葭仔细端详了一番女演员的造型,笑着打了个响指,意识到表现自己的机会到了,便自告奋勇地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