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一间和韩树家构造一样的客厅,同样简简单单的摆放着几套实用的家具再无其它。
茶几一侧坐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
惨白的面颊红肿的双眼,颓废的令人怜惜,低着头一声不吭。
另一侧坐着的则是一个和蔼可掬却气势十足的中年大叔,
满眼心疼的看着对面这个悲恸欲绝的女子。
若是韩树此时在这便会惊讶,这不正是已经两天没去早餐店的珍姐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如此伤心,
而对面这个大叔又是什么人……
“阿珍,你母亲她已经不在了,我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跟我回家吧,好吗?”
不知是听到了哪句,李珍抬起头红着眼对他吼道:
“别叫我阿珍,从你对妈妈动手的那一刻,你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我们现在没有一点关系。”
中年大叔承受着李珍的怒火也不解释,只是眼神中又多了一分愧疚,
“阿珍,总得有人照顾你,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不认我没关系,可你总得让我照顾你吧。”
“如果你还想体体面面的离开,就赶紧走吧,别再来了,我不用你管。
我李珍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亲人。”
说完,李珍就先忍不住用手捂住脸痛哭起来。
中年大叔起身正想走过来,却被李珍一个指头制止了,
只看到她低着头一只手捂住脸抽噎,一只手无动于衷的指着大门。
中年大叔无奈,最后看了一眼阿珍,起身朝门口走去,嘴里还念叨着:
“造孽啊,小茵你看到了吧,我的报应来了。”
就这一瞬间,仿佛存留于身体里的那股精气神都消散于空气之中不复存在了。
出了楼门,中年大叔又恢复了沉稳平淡,
“通知小刘,在公司找一个做事认真细心的姑娘,
还有,一定要脾气好会照顾人,明天就来这里报道,工资翻一倍。”
“明白,boss。”
高贵的迈巴赫扬长而去,却低调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没有人知道某一天早上,一辆千万级豪车驶进了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区,
除了他。
上完网课的韩树,没有成功邀请到美丽的萱女神,
只能独自一人来到尚曲购物中心挑选新的员工。
临出门前还得到了来自韩萱的最高指示:
“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赶回来做饭,否则——没有否则。”
韩树走进尚曲购物中心,直奔顶楼的“我爱猪蹄”主题餐厅,因为铁柱就在这,
他也懒得再找,准备就在它附近再招一个。
抬头一打量,依旧围着那么多人,
在人堆后面的铁柱兴奋的仿佛要和大老板打招呼却挪不动腿脚。
韩树直接就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用手指贴住了那个看着和铁柱长得一模一样的垃圾桶,整个过程内心毫无波动。
完成之后他原路返回,路过餐厅看着桌子上摆的各式各样色香味俱诱人的猪蹄,
吧唧吧唧嘴想了想小萱的警告,还是内心充满矛盾的下了楼。
他知道,小萱让他一个小时必须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怕他现在有了点钱就乱买东西。
既然她不想让自己乱花钱,那自己还何必让她不高兴呢,
反正原本就是想买回去让她吃的。
紧接着发愁的事又来了,
按照三个垃圾桶每天的进度加上还剩下的等晚上就又可以再招一个兄弟了,
现在变成了四个,这以后难道真的要天天来这了吗?
不过韩树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如此,那过不了几个月自己的小弟就遍布在尚曲的各个角落,
这和自己的大本营还有什么区别。
以后的尚曲购物中心就有两个大老板,
其中一个是明面上的,还有一个是“地面”上的……
而就在此时,一摆满各种仪器设备,科技感十足的大楼顶层。
除了地板之外,所有的墙壁都是由一种似是玻璃但又像金属的材料制成,
更夸张的当属那个像是大锅盖似的扣在建筑顶端的穹顶。
若是从大楼外部看过去,就会发现这栋楼被紧紧围在城市的中心,
比周围乃至整个城市的楼层都要高了不止一倍,耸立的大楼直插云霄。
在人们看不到的云霄之上的顶层比其它单层的高度还要高一些,就算是这样也只是觉得震撼人心而已。
但最不可思议的是里面的人透过透明的金属玻璃穹顶,
仅凭肉眼居然就可以看到一片漆黑的宇宙,
金属玻璃墙壁上不停的闪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数千平米的楼层居然只有九个人在忙碌着。
若仔细观察这八男一女的长相,
要真说他们是哪国人也说不出来,不过有一个词可以差不多形容——混血儿,
但究竟是否就不得而知了。
“嘀嘀嘀”的警报声在空旷的顶层回荡,
所有的人同一时刻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紧盯着金属玻璃墙上的数据,
默契的挤出了像肉块般难看的眉心,
“怎么会这样……”
同一时刻隐藏在韩树大脑中的老管突然露出震惊的表情,
紧接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
而此刻对这些一无所知的韩树刚刚下了网课,准备出发去胖哥店里继续送外卖了。
用他的话讲,
“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就是想去搜刮垃圾。”
但每次发了工资虽然没几张,但他还是得数个两遍才安心,
这莫不就是大家所说的“大老爷们儿的嘴,骗人的鬼”。
韩萱被他勒令在家里复习课本认真筹备高考,
现在家里有钱就算是丢一两个登山包也不是什么大事。
何况和高考比起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就算她是天才也不能天天跟上自己去大马路上站的啊。
进了快餐店,袁胖子一如既往的笑呵呵的,好像怎么笑都不会累似的。
袁胖子没看过马拉松比赛当天的直播,也不知道韩树出了大风头,
韩树也没主动提起,两人随便闲聊几句就投入到工作中了。
深夜十一点多,一个水人提着饭盒进了家门,
看着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小萱蜷缩着像是一只猫咪,心中暖暖的又有点心疼。
“小萱醒一下,吃了饭再睡,是我今天走的时候忘了,对不起。”
他本来就是想做好饭再去上班的,这样小萱也不用一直等他到现在,
结果给忘了心里愧疚极了……
“没关系啊,你就是给我做了饭我也会等你的啊,这样挺好咱们可以一起吃。”
韩萱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轻声轻语,还不忘赏给小树一个温暖的笑容。
“明天我一定记得做好饭再走,你多会儿饿了就热一下吃,不用等我自己早点睡,
高考倒计时最后十多天了,一定要调整好自己的作息,
你要是考场翻车了可别回家对着我诉委屈。”
说着韩树用手指点点小萱的额头。
“咱俩现在没爹没娘,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在高考上做手脚,我们只能靠自己,
能不能考到同一所重点大学就得看咱俩肚子里的墨水够不够足了。”
虽然韩树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却发誓,
如果那时真的出现了意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小萱上个好大学,
实在不行俩人就出国留学,就是不知道现在捐一个厕所还够不够?
韩树心疼的计算着,一会儿一定要先上网查查一个厕所多少钱,
实在不行也只能捐两个了……
清晨,刚刚榨取完楼层内所有垃圾的韩树,出了小区沿着马路向老地方走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一会儿老大爷骑着车晃晃悠悠的过来,
车把上还挂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夹肉饼。
韩树看着老大爷笑嘻嘻的,眼神却不断往夹肉饼的方向瞟去。
今天他也不害羞了,主动向大爷喊道:
“大爷,来了!”
到了回去的时间,韩树不死心的又去早餐店看了一眼,发现还是没有开门,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也没有买其它早餐的心情,索性直接去跑圈了。
“呼~呼~”,
就在快跑到佳佳超市的时候,韩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激动的跑上去就要打招呼。
“珍姐,你这两天……”
韩树满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嘴里的话像是卡住了似的,心也越来越慌,
“坏了,真出事了。”
才短短别了三天,她却变得自己都不太认识了。
随意扎起来的头发在脸颊两侧凌乱,
高高肿起的眼睛就像两个小灯笼,惨白的嘴唇更显几分落魄。
只见对面女人抬起头,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小树说:
“早啊,小树。”
嘶哑的声音不知道哭了多久,听在韩树的心里就像指甲划过黑板一般难受极了。
“珍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成这样了?”
这时他瞟到珍姐手里提着的一袋子罐装啤酒,更加来气了,
“你倒是说话啊,遇到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你还拿我和小萱当朋友吗?”
李珍望着对面这个小他好几岁的男孩表情是那么的着急,那么的认真,突然说道:
“陪我喝点酒吧,喝完姐给你讲个故事。”
说完也不等韩树答应就往前走,韩树只好乖乖的跟在她身后。无奈的想到:
“这都什么事儿啊!”
一边还拿出手机给小萱发了条消息:
“出了一点小事情,等我回去给你做饭。”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区,等到了九号楼的门口,
李珍拿出钥匙打开门先把韩树让进去,一起进了电梯。
冷清清的家里,韩树拘谨的坐在沙发上,登山包挨着沙发立在地板一侧。
感受着越来越肃静的气愤,随意找了个话题说道:
“珍姐,怎么不见阿姨呢,是出去买菜了吗?”
李珍面色愈发黯然,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拿起一罐啤酒扔给了韩树,又拿起一瓶自顾自的打开灌了一大口。
李珍用袖子擦了擦留出的酒水,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拿着啤酒的手并没有动作,
脸色更加难看,犹豫了一下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韩树看着珍姐这样的作践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
平时那么乐观坚强的女孩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他心里的念头止不住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去,
“珍姐,我带你去报警吧。”
李珍听到韩树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还没咽下去的啤酒全都吐了出来,
接着就开始纵声大笑,越笑越大声,直到最后通通变成了痛哭声。
这让韩树感觉到自己可能真的猜对了,珍姐遇到坏人了,
心里不禁叹了口气惋惜的看着对面的女子,
转而又咒骂起那个走了八辈子运的挨千刀的,真该死。
“小树,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一个很穷很穷的村子里,有一个很有上进心的村丫头,
她爹娘卖力的种地只为了让她在县城上学,争取以后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在县城的学校里认识了一个隔壁村的男生,也很优秀,
他们一起学习彼此激励,三年后一同考上了约定好的重点大学。
两人在校期间成绩都很好,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没过多久,男生就像那个姑娘表白了,姑娘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们都深深爱着彼此,大学一毕业就登记领证了,
从校服到礼服的爱情让周围的同学好不羡慕。
但由于经济条件不好所以他们并没有举办婚礼,
就是回到村子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喜宴。
之后两人又匆匆赶回了那座城市,他们决定留在那里开始谱写自己的人生。
结婚第二年姑娘当妈了,
但此时正是夫妻两人创业的困难时期,以至于她挺着四个月大的肚子还得出去跑业务。
男人实在是心疼她,让她在家好好养胎,
以至于后来在外面的应酬一天多过一天,每晚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因为没有人可以照顾姑娘,也没有钱请保姆,所以就把姑娘的妈妈从老家喊了过来。
一直伺候到姑娘生下一个女儿,
为了不给姑娘女婿添麻烦,还没等姑娘坐完月子就打包回老家了。
男人的事业也渐渐开始崭露头角,他们住进了大房子,
姑娘则在家里照顾女儿,一切都变得越来越好。
直到那个小公主上了小学,某天无意中她发现了母亲身上的伤痕,质问母亲伤痕是怎么来的却没有得到答复。
从这天开始小女孩一有时间就会偷偷观察母亲,
但万万没想到殴打她母亲的真凶竟然是——她的父亲,那个无比宠她的父亲。
她透过房门看着对母亲拳打脚踢红着眼睛的父亲,
心中绝望极了,愣是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说到这里的时候珍姐顿了一下,不清楚她此时的笑容里蕴藏着什么。
接着她继续讲,很慢很慢的讲,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打母亲,但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第二天等父亲离开家后,小女孩无比认真的和母亲说:
‘妈妈,我们离开这个家吧,我不想要那个坏爸爸了。’
母亲大惊,忙问她听谁说什么了,瞎胡说八道什么呢。
小女孩把自己看到的通通和母亲交代了,再一次提出我们离开这个家吧。
母亲心疼的对女儿说:
‘你爸爸他不是故意的,而且他最疼你了不是吗?’
小女孩趴在母亲怀里一直哭着,喊着:
‘妈妈,我爱你,我们走吧,我可以快快长大照顾你的。’
母亲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和男人提出了离婚,男人同意了,当天晚上就没有再回来。
因为男人此时的事业正在高速扩展期,她不忍心男人打拼了十来年的事业毁于一旦,
只带走了少部分现金,连那套房子都没要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你说这么好的女人都会被人辜负,男人还有一个好东西吗?”
李珍没有管对面听到这句话尴尬的摸着鼻头的韩树,继续往下讲:
“就这样母亲带着女儿来到了新的住处,母亲辛苦赚钱,女孩刻苦学习争取早日长大。
母女俩相依为命,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毕业。
小女孩终于长大了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照顾她。
可是母亲也病了,还没开始享几天福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在这时候那个混蛋父亲居然找来要带她回家,你说他是畜生吗?
他十几年都没有出现过,可现在母亲刚走,他居然就出现了还要带我回家,
他怎么不去死?男人真特么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次又被无辜牵连的韩树不再窘迫,他已经听明白这个故事了,
虽然不知道珍姐的父亲是谁,
但光凭他能让平时这么乖巧孝顺的姑娘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也知道肯定是个负心汉。
随即也整明白了珍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羞耻,韩树不禁汗颜。
可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原来那个看着很显老的阿姨是一个才女,
原来她是那样一个优秀的女人,
同样还是一个贤惠的妻子,伟大的母亲。
可是才几天时间没见居然就变成了永别。
看着珍姐再一次陷入失去亲人的悲痛中,韩树不禁想起了自己同样伟大的母亲。
可能是被如此凄怆的气氛感染了,他也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你哭什么,像个娘们儿一样。”
可能是这两天的压抑难过在今天得到了倾诉释放,李珍的性格变得不像之前那样腼腆羞涩,说话大大咧咧的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