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精神病医院,高级病房。
房间里有三张床,清一色的白色床单看起来有些冷清。角落里的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人声中混杂着沙沙的杂音。
1号床的光头正在对空气重拳出击。
2号床的汉子在文文静静的看书,威廉·彼得·布拉蒂的《精神病患》,还是英文原版的。
3号床的薛泽帅得鹤立鸡群。
他生得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兴是不怎么晒太阳的缘故,皮肤有些苍白,反而衬得眼睛和头发乌黑发亮。
电视机里传来新闻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昨日下午,H市商业区突然出现大量老鼠涌上街头,成群结队攻击行人……”
薛泽将目光转向病房角落里的电视。
新闻片中,不计其数的老鼠在街上乱窜,人群四散奔逃,车辆纷纷急刹,场面十分混乱。
片中的街景薛泽再熟悉不过,H市是他的老家。
“当前,H市东区仍然‘鼠满为患’,截止目前已造成70余人受伤,室外娱乐场所均已停止开放,事件发生的原因尚在调查中……”
2号床的汉子突然扔了书,抱头大叫,“这么多老鼠,一定会把月球吃光的……月球没了我们就会呼吸道感染!”
这位病友声称自己是一名宇航员,来住院是为了逃避去月球的任务。
因为他“深深相信”去月球这种事“不文明、不礼貌,无论如何对皮肤不好。”
听到宇航员的发言,1号床的光头突然冲到薛泽面前,抓住他的肩膀猛摇,“完了完了,我们都要呼吸道感染了,怎么办?”
薛泽老神在在,信口开河,“多看世界名著对呼吸系统有好处。”
光头闻言,扭头便扑向宇航员的床,抢过那本《精神病患》就开始施展量子波动速读法。
宇航员身手矫健,立即反扑,撕扯间一记左勾拳打得光头兄鼻血长流。
……
鸡飞狗跳的下午很快过去。
晚上十点半,护士查过房后,准时将房门从外侧锁上,熄灯。
薛泽躺在床上酝酿睡意。
他睡着后意识会穿越到一个叫巫行大陆的世界,附身到一个身形相貌和他相仿的青年身上。
他曾因此坚信自己是天选之子,有朝一日必能靠这金手指走向人生巅峰。
不过近一个月来出了点状况,他开始出现幻觉,总是看到巫行大陆上的妖魔鬼怪在眼前晃悠。
薛泽怀疑这是金手指的副作用,上网一查,医生们各执一词,有说他脑积水的,有说他脑死亡的。
最终他还是选择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薛泽正辗转反侧,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某种啮齿类动物在用尖牙嗑木头,在黑暗中有些瘆人。
薛泽摸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向声源处。
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噌”的一下蹿过去了。
联想到白天的新闻,他顿时心里有点发毛。
那两个平日里神经兮兮的室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病房好像忽然变成了阴冷的停尸间。
薛泽感觉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
突然间,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薛泽一激灵,手机差点脱手飞出。
黑暗中,出现了一颗鸡蛋般光滑圆润的脑袋。
光头状若癫狂,掐住薛泽的脖子猛摇,“是谁派你来暗杀我?是谁!”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串歇斯底里的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宇航员突然坐起来,“我的手指!我的手指被老鼠咬断了!”
薛泽掰开光头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查看情况,只见宇航员的整个手掌鲜血淋漓,食指指尖还在不断渗血。
难道新闻里说的鼠灾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可是这里距离H市也太远了……
“老鼠……老鼠吃人了!”
光头胳膊一扫,将床头柜上的东西都掀翻在地,一时间“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
薛泽莫名的心悸,总感觉这声音会惊醒蛰伏在黑暗中的某种危险。
电闸在病房外,没法开灯,他只好摸黑走到墙边,摁下呼叫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始终没有值班护士过来。
光头钻进床底瑟瑟发抖,宇航员也不狼哭鬼嚎了,室内再次陷入沉寂,门外也是一片诡异的安静,好像这空荡荡的医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这沉寂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忐忑。未知的危险就如同一张大网缓缓收拢,将他们围困在无援的孤岛上。
终于,室内的灯亮了。
一个睡眼惺忪的小护士打开门锁,老大不乐意,“大半夜的干什么呀!”
薛泽简直就像见到了三十年未见的老父亲,“护士姐姐你可来了!宇航员被老鼠咬了,你快来看看!”
薛泽拉着宇航员的手给她瞧,小护士白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看他的手……”薛泽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了。
“手……手掌端正厚实,五指饱满丰润,三角纹乃吉人天相,我掐指一算,他将来肯定能一夜暴毙,起死回生啊!”
明亮的灯光下,那只手完好无伤。
难道刚才那一手血是幻觉?最近出现幻觉的频率越来越高,不能是要san值归零了吧……
“你是又发病了吧!”小护士狠狠瞪了薛泽一样。
“我没糊弄你,我们这屋真有老鼠!”
“老鼠把我的手指咬断了!”宇航员捂着啥事没有的手嚎叫。
小护士一脸鸡掰,“半夜发什么疯,老实睡觉!再闹我叫报保安了!”
她刚要甩手走人,突然动作一僵,表情凝固住了。
她的视线越过薛泽,眼中渐渐弥漫起巨大的惊恐。
薛泽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顺着小护士的目光缓缓转过头,瞳孔猛然收缩。
床上、床下、桌子上、窗台上、空地上……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攒动的,密密麻麻的灰黑色影子。
那是一眼看过去根本数不清的老鼠。
没有任何征兆,眨眼间它们便凭空出现,就像是两张相连的电影胶片,只在一帧之间,一切就变得迥然不同。
它们肆意的占领了原本属于人类的生存空间,四处舔舐食物残渣。
灰突突的毛发在灯光下纤毫毕现,一双双眼睛如同无机质的黑色玻璃珠,尖鼻子上的胡须随着咀嚼而抖动。
这个诡异的场景恍如没有声音的恐怖片,让人毛骨悚然。
薛泽忽然头疼欲裂,太阳穴“呯呯”的跳动着。眩晕突如其来,他感觉自己好像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央,被绑在一艘颠簸不定的船上。
挥之不去的异样感和扭曲感如同软绵绵的刀子在脑海里搅动。
房间内的每一个细节都和印象中一模一样,但薛泽却感觉这里不是原来的世界。他好像无意间来到了真实世界的反面,进入了一个和现实脱轨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里,一切的常识都被颠覆,一切信以为真的规律全部失效,一切的出现和消失无迹可寻。
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在恐惧的深处,丝丝缕缕的疯狂扎根、生长,如同黑暗中的怪物,向着外界伸出最初的触须。
眼前的场景作为薛泽告别平凡生活的序幕,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的生活就以这一晚为分界线,彻底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