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街道中,两大黑帮派正在拼死混战。
上一刻,涂志刚才杀死一名对手,下一刻,他就听见护卫自己的贴身小弟大声惊呼,“刚哥,小心……”
此时,涂志刚已经感受到身后的寒风骤起,说时迟那时快,他转身、背刀、亮掌,一招“云长出征”,刚猛至极,电光火石之间,不仅化解了身后的偷袭,还将对方击出几丈远。
涂志刚跨上一步,刚想趁势追击,一把铮亮的开山大斧“唰”的一声拦在了中间,浑身染满鲜血的花狗正瞪着血红的牛眼,死死地盯着他。
涂志刚二话不说,挥刀就上,花狗不闪不避,大斧一挥,挡开涂志刚的凶猛一击,转眼间两人就“乒乒乓乓”打成一团,互不留手,直奔要害而去。
刀斧相交,火花四溅。但数招之后,就看出涂志刚的确技高一筹,花狗渐渐抵挡不住,涂志刚得势不饶人,使出一招“龙腾虎跃”,手中的钢刀连连变幻,单花、双花、背花、顶花、颈花,最后飞身跃起,猛地跃步双斩……
花狗这时候已经眼花缭乱、手忙脚乱、心慌意乱,再也避不过去,随着涂志刚的单刀掠过,他的胸前拉出一条大口,鲜血像喷泉似的激射而出。花狗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瞪着骇人的牛眼,整个人软软地扑倒在地。
将为兵之胆,花狗一死,还在拼杀的和图合帮众顿时军心大乱,刚刚还在拼死搏杀的悍匪,转眼间就成了一心只想逃命的乌合之众。而和圣堂一干四九仔,却是士气大振,呐喊着向企图逃跑的敌人冲去。
就在大家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有人惊叫,“和图合耍鬼……”
杀得兴起的涂志刚,这时候正是意气风发,大杀四方,却被人拖住了手脚,“刚哥,和图合增兵了……”
涂志刚有些不耐烦,“搞什么搞?增什么兵?”
贴身小弟指着四周,声音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恐,颤声道,“刚哥,你看……”
涂志刚抬眼一看,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涌出大队人马,领头的正是和图合“三狗”中的疯狗陈七和狼狗陈三,他们和花狗陈五是三兄弟,也是和图合最能打的一支力量。这时候正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涂志刚,只想用对方的人头来祭奠死去的兄弟。
“杀啊,为弟兄们报仇……”
“冚家铲,砍死这些坏规矩的仆街……”
………………
………………
漆黑的夜里,有很多人隐藏在暗处观战。
面对陡变的战局,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虾仔,他摸了摸腰间的短枪,吐了一口唾沫,“冚家铲,真当我们是傻佬?”
随即回过头下令,“冲上去,把刚哥救出来……”
他很清醒,对方增兵起码两百,而自己这边才二十多人,要不是自己借来几把枪,肯定是有死无活。现在凭着手中的枪,或许能够出其不意地救出涂志刚,但也是佛祖开恩了。
敌众我寡,身后的打仔个个脸色发白,可是在虾仔噬人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却还有几个人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
虾仔大怒,一边喝令几个有枪的打仔率领大伙向前,一边返身揪住一个想要逃跑的四九仔,挥手就是一刀,“冚家铲,你个二五仔……”
当虾仔还在指挥冲锋的同时,在一栋废弃建筑物的楼顶上,元港区宪兵队长山口正一放下望远镜,好整以暇的整理着白手套,用日语和身边的岩井之刚说道,“这些支那人,互相内斗真是不怕死,可是为什么总是被外国人欺负?还是要帝国出面拯救啊……”
脸色一肃,山口正一冷声下令,“包围他们,不许跑掉一个。”
一枚绿色的信号弹跃上高空,在漆黑的夜幕中,发出明亮的光斑,顿时远处陆续响起“轰隆隆”的发动机运转声,六七辆尼桑180卡车轰鸣着冲出夜幕,雪亮的光柱中,映射出持枪士兵的憧憧黑影。
这巨大的响动,让正在血斗的两个黑帮派一片惊慌,有人扯着嗓子大叫,“快跑啊,日本人来了……”
还有职位高一点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日本人同意的么?”
可是,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训练有素的占领军,有条不紊地执行着精心制定的行动方案,快速占据有利地形,封锁废弃街道的进出要点,将正在打斗的双方团团包围。
一个高音喇叭霍然响起,“所有人听着,放下武器,站成一排,否则皇军格杀勿论……”
“所有人听着,放下武器,站成一排,否则皇军格杀勿论……”
接连喊了三遍,这没头没脑的命令终于得到了执行,尽管许多人都不明白,刚才还在互相搏杀的双方,怎么才可以站成一排,但不妨碍他们各自向自己的帮派大佬靠拢,抱团取暖。
没有人想着逃跑,只是惊骇莫名地执行日本人的命令,下意识地执行,多年的奴才生涯,早就让他们身上的骨气全都消磨耗尽,唯有渗入到骨子里的媚气和奴气在支配着他们的思维、他们的行动。
没有什么站成一排,也不可能站成一排,两三百号烂仔在四周火把、车灯的照耀下,粗略的挤成一团,不,是两团,泾渭分明的两团,一团大、一团小,各自喘着粗气,惴惴不安地等待日本主子的发落。还有人觉得满腹冤屈,准备事后找自己的靠山要个公道,要点抚慰。
就在这时候,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再次升起,黑色夜幕中,耀眼的光芒之下,照映得这片废墟血红一片。
“吭吭……吭吭吭……”
首先发出啸叫的,是九二式重机枪,粗大如手指的子弹激射而出,瞬间飞越距离、撕裂人体。
“哒哒……哒哒哒……”
“八勾、八勾、八勾……”
接着歪把子轻机枪、三八式步枪也陆续跟着响起,上百支枪口在黑夜中闪着一簇簇火花,一片片、一排排地击杀被包围的人群,烂仔们惨叫一片,惊惶、恐惧、绝望、诧异、不可置信……,种种情绪在他们濒死的眼神中折射,然后黯淡,最后消失。
因为驱赶手下而侥幸落在后面的虾仔,左手握着一把砍刀,右手握着一柄短枪,躲在一处废墟里瑟瑟发抖。黑色的瞳孔绝望地看着涂志刚被打成血筛子,看着白纸扇金天喜惨叫着拦腰断成两截,看着自己的弟兄一片片的倒下,看着乱七八糟的尸体堆成小山,还有许多弟兄,已经和刚刚交手的敌人混作一团,交枕长眠。
在虾仔的不远处,悄悄趴着几个一动不动的黑影,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一直等到日本占领军撤走,他们才慢慢地挪动身体,从这片死地逃离。
一个小时后,他们划着船出现在黄竹坑,在海边的一处沙滩上坐下。
“说说吧,对今天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想法?”喘息片刻,曹怀文率先开口。
“太惨了……”阿桂惨白着脸,一双小眯缝眼没有聚焦的看着远处,嗫嚅着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这是他们自找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做好侦察工作,那些烂仔没有经过训练,只会东看看西看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今天的屠杀,看样子让阿远受到的刺激也不小,他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话也比平常多的多。不过,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他最关注的还是情报侦察工作。
“我们一开始就躲在那里,两边的伏兵后来悄悄地摸上来,再后来是日本人的包围,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发现……”
“一定要侦察,开打前要侦察、开打后还要侦察,一个不小心,就是死……”
阿远难得的说了好一阵,他说完之后,阿勇却没有接口,而是继续沉思。
曹怀文没有催他,而是耐心的等待,海滩上一片沉寂,只有海浪不停涌上沙滩的潮水声。
半响,阿勇似乎想通了什么,他慢慢地吐出三个词,“请君入瓮、一网打尽、杀鸡骇猴。”
拜曹家祖上是书香门第所赐,阿勇的国学功底很好。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曹怀文,只是略一琢磨,就高兴的发现,阿勇用的这三个成语,准确的概况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是阿桂和阿远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阿勇。阿勇不看他们,手上拿着一根枯枝,不停的沙土上划动,口中解释道,“日本人设了一个圈套,让两个黑帮派往里钻。等他们钻进去之后,不打不骂,就一个字:杀。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鸡骇猴!”阿桂很快反应过来。
“对,日本人要通过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堂口大佬,在香港,日本人说了算,不听话的人,只有一个‘死’字等着他。”阿勇平静的补充,却愈发用力地在沙滩上书写,“啪”的一声,手上的枯枝断成两截。
“嘶……”,阿桂倒吸一口冷气,瞳孔猛地一缩,“用几百条人命来证明这一点?”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大家都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半晌,曹怀文轻轻地拍拍手掌,“看清楚日本人的狠辣,我们就要更加用心的做好自己的事情。阿勇……”
他看着自己的弟弟,温声说道,“尤其是你那边,如果练不好本事,可是要害死一帮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