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边泛起微红的光,暗淡的眼神就和蒙蒙亮的凉意四起的清晨一样。赵亦惈等在原地,眼神带着一丝寒光,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冷,她在抵触,她不愿意听,也不愿意再讲这些事。
沈望能看出来她在抵触,但她还是想试一试,她说:“我们能谈一谈吗?”
她急切的希望赵亦惈能答应,这些天来,赵亦惈的冷漠早已经让她心里千疮百孔了,生出的创口化着脓水,她掩不住,她捂住创口,可它还会从指缝间流出。她看着赵亦惈身边那一张张脸,他们不发一言,但他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似乎在等着一场千回百折的大戏,他们听着戏。
那一张张脸就像舞台上的一盏盏霓虹灯一样,她在这光亮面前虽然紧闭双眼却也无处遁形。他们在看着她,他们包围在她身边,他们围得这四周密不透风的,好像一堵厚厚的城墙。
她在这城墙的压迫之下感到害怕,似乎城墙顷刻间就会倒塌,压碎她的躯体。压迫感太强了,所以当赵亦惈很用力的呼吸了一下,用极伤人极陌生的神情说:“不想,我不想和你谈什么”时,她是麻木的。
赵亦惈看她,完全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甚至像看一个仇人。赵亦惈从她身边擦过去,她身边那些人也慢慢散去。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却没有随着那些人的散去而消散,他们的眼神,他们之间情绪的交汇,他们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还在她身上黏附着。那目光如同一道道利剑,扎的她全身都是蚀骨的痛,她觉得窒息,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抽搐了。
她的双腿发软,身体好像和灵魂剖离了,考试卷上的题她一个也看不清,考场里细微的喘息声和写字的摩擦声她也一声都听不到,直到考试结束。
她只想哭,结果抽噎之下她的心痛并没有缓解,在那个午后,她站在二楼走廊尽头,楼梯的拐角处,她和赵亦惈曾经看雪的地方。
走廊上人声喧哗,来来去去的人都能看到她,也能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那片竹林的身形,但是没有人到她跟前去。
在这时间里,她想了很多,但又可能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想不通。听着赵亦惈那些笑声,听到她无动于衷和别人说笑打闹的声音,一声声的都使她痛极了。悲伤的情绪肆意在心里蔓延,顺着墙面往下去,渗透到土壤底下。
她吹着冷风,似乎这样她才能好受一点,似乎她期待冷风能把她吹醒,让她明白这世间的一切。她想到死,想到如果她能从顶楼跳下去,轰的一声响,全校沸腾,班里的人是什么感受,赵亦惈是什么感受?
她会是什么表情,她会有不规律的心跳吗?她会后悔吗?她会有一点心疼和懊恼吗?她还会像现在这样无动于衷,始终对自己冷眼相待吗?她会伤心吗?哪怕一阵子?她会不会责怪自己说:“如果那时我对她好点,不那么狠心就好了,那她就不会死了?”
她在心里设想一遍又一遍那个场景,想象赵亦惈的表情,想象赵亦惈面对她的尸体时眼中的惊恐。
那场景一遍遍在她脑海里重复,那沾血的衣服,那眼边的泪,伸出的手和她的头发遮住半边脸的样子,脑袋旁边的一摊血迹,她在半空中坠落的身影,都在一遍一遍的交叠。
她一遍一遍的想着,重复着同样的思绪,不肯停止,不知疲倦的进行着这种自虐般的纠缠不休。
死吧,死吧!她想着,在心里给自己实施着死刑,她的眼睛赤红,瞳孔中含着不灭的洪火,她感觉到自己长出了獠牙,吐着粘液,她想毁灭什么。
毁灭不了别的东西,她不敢,所以她只想毁掉自己,她听到獠牙下的嘴巴说:“我恨她,所以她应该死。”
她恨那个软弱的自己,尤其恨在赵亦惈面前永远没有主导权,只能被她宰割,因她失了心,失了快乐的自己,所以她不想活了。
冷风吹打,可她仍然没有找到可以救赎自己的方法。
期中考试算是全砸了。
考完试那个下午,沈望搬着东西坐到了最后一排那个空位子上,赵亦惈当然没有拦她。
纵然这样,纵然她逃避了,可那些话,那些身影,那些面孔都还在她的心上,她仍然不能汇集心神,上课时还是会跑神,还是会痛苦,还是会习惯性的失眠,日夜都有很多心事。
就这样,时间又在往前慢慢推移,期中考试结果出来,她果然考的很差。
沈望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她很清楚自己的软肋,可是她找不到办法解决这些难题,她不知赵亦惈的心思,也不知自己像这样纠结下去是为了什么。
她对母亲说:“我心情很不好,我和我同桌相处的不好。她不知怎么回事就生气了,她不和我说话,我很难受,导致我期中考试时没有发挥好。”母亲做出一个很不能理解的表情,疑惑的盯着她,似乎是在怪罪她找了个不恰当的理由掩饰自己这次考砸了的事实。母亲问了一句,让她恍惚了好久,再也找不到反驳她的话。
母亲说:“她不和你说话,你可以找别人玩啊,找别的朋友,她不和你说话就让你难过那么久,甚至考试都没了心思吗?”
母亲说的话似乎一语中的,找到了她所有症状的起因。
她为什么要只在乎赵亦惈?为什么要以她为这个世界的中心?为什么眼中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因为赵亦惈,她冷落了她身边的那些人,或许慢慢的,她身边再也没有人了,如果最后她留不住赵亦惈,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可是要怎么做也能改变这种现状,怎么做才能冷淡掉对赵亦惈的关注和感情,怎么才能回到过去,回到她只把赵亦惈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那时。
在那些日子里,她试着把自己的视线从赵亦惈身上挪走。她看小说,看漫画书,写言情剧本,她晚自习下课去跑步,支着脑袋听老师抑扬顿挫的腔调,买一盆仙人掌放在桌角,每天悉心照料它,并和白致建立了友谊。
时间慢的仿佛被人拖着走,沈望忍住不去想赵亦惈,不去管那些事,可是赵亦惈还是会在她的脑子里到处横行。看小说时读到闺蜜反目的片段,她心里酸涩,她发现自己是因为赵亦惈而酸涩,和故事里的女生产生共情。听着老师抑扬顿挫的腔调时,她支着脑袋,眼睛会时不时瞟到赵亦惈,登时心口苦涩。
不管她做什么,好像她都不能忘记她,也不能释怀。和赵亦惈的那些事情一天没有处理好,一天没有说清楚,她总不甘心。
可她有什么不甘心的?难道说人们惯会感动自己的付出,沉溺自己的深情,进而道德捆绑别人?
她还是想找赵亦惈问个清楚,想知道赵亦惈是为什么要和她闹矛盾闹成这个样子。可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找她,怎么面对赵亦惈始终冷淡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