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铁匠老人抹了抹眼泪,慢慢的向着秦越走来,双手像个宝贝一样的捧着黑阙,递给秦越,面色渐展,有着一抹豁然开朗的得意从中浮现,道:“随着师傅打造的武器不断减少,终究会迎来他手中所打造的最后一把武器,关于最后的一把武器,在我们匠人一脉中,也有自己的讲究。”
老人先前还对秦越的身份,以及他口中的老师极为怀疑,甚至有打算要将秦越囚禁,直到他如实的说明黑阙巨剑的来历,又或者等到秦越所谓的老师来救他,总之,在耗费了许多岁月,却仍未找到他师傅的半点消息后,如今出现的黑阙,成了他找到师傅的唯一线索,即便背负着以老欺幼的骂名,他也必须去做。
但在听到“黑阙巨剑”四个字后,留给他的只有无限感动,随即望着秦越的眼神中,有的也全是感激和幸福。
这个黑阙,正是师傅给自己取的名字,普天之下,以自己打出的,还算看得过去的名声,除了师傅,又有什么人会敢以此为名呢?
正是如此,秦越得剑的来历,一定也是经过了师傅的认可,甚至以师傅的脾气,他可以想象到,秦越口中的老师,一定和自己的师傅交情不浅。
看着秦越取过黑阙巨剑,老人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自己的师傅若是和眼前少年的老师有着不浅的交情,那么从辈分来说,少年和自己便自然是同一个辈分。
想到这里,铁匠老人没有感到丝毫的冒犯,反而豁然一笑,道:“我们匠人一脉的这个讲究,有我们专用的称呼,名叫送徒。”
“在徒弟出师后,师傅赠送给徒弟的信物,除了用作证明自家师承的身份外,还有另一个象征。”
说到此处,老人嘴角咧开,脸上洋溢着肆意的笑容,道:“那信物同时,也暗示着师傅打造的最后一把武器,并且因为是最后一把武器,其名字一定会被冠以师傅生平最得意,最潇洒,或最惬意的经历,情感之名。”
很久以前,一个老人从一处瘫倒的城墙下救起一个孩子,在短暂看过后,却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确认孩子无事,便摆了摆手,潇洒的离开了。
世人说慈悲,却常谈于命救,而不谈何以救生,何以救长,此番出手,便是粗浅命救,也算是捞得慈悲名,至于后说,谁会在乎?
十年后,小孩长大,望着眼前的老人,当年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跟了老人一个月,或许是惊叹于自己的耐性,在无奈的砸了咂嘴后,老人成了自己的师傅。
日子飞速,如今已是跟随师傅学习手艺的第八年,少年依旧老老实实的坐在大院中心,等着老人前来教授,却是昼出月落,丝毫没有师傅的影子。
少年站起,双手止不住的握拳,愤恨一砸,将地上打了个大坑。
师傅又没来,定是黑阙愚钝,惹得师傅生气!
老人归来时时常已是深夜,站在墙上,看着大院内,仍旧手持铁锤,锵锵作响的少年,笑了笑,负手站立,陪着少年站到后半夜里。
随后很多年,老人和少年,就这么一个站在院内,一个站在院墙,却已经有了犹如父子般深厚的情感。
日月轮转,风雪更替,少年褪去一生稚气,面有坚毅,老人点了点头,从袖中随手取出一个玩意,递给了他,老人想笑笑,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心情,苦涩着脸,轻轻的丢了过去。
少年接过,没有理解老人脸中的苦涩,心中怀着对世界的好奇,满怀心气的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此去,便已若永恒,
“老人家?”
秦越收好黑阙巨剑,望着老人陷入回忆的美好模样,轻声问道。
“哦哦,一下子又发呆了。”
回过神来,老人抓了抓脸,望着秦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看到虚弱的琵狐后,还是和先前一样,侧着身子,让开一条道,道:“先去铁匠铺休息会吧。”
虽然老人言语诚恳,甚至之前的言语都让秦越为之动容,但是他仍旧显得踌躇不定。
该去吗?
秦越太过谨慎,他到现在都忘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若是老人对他心有算计,仅凭之前无意间泄露的实力,要对他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望着秦越仍旧谨慎的面庞,老人并没有不悦,反而面带赞赏的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眼神直视,谁也没有逃避谁,对着站立了十分钟。
最后,秦越终究有点顶不住,考虑到琵狐的身体状况,他只能对着老人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人家了。”
街道上流动的人群望着秦越和老人,更多的是老人,显然不知道这个又哭又笑,简直像个傻子一样疯癫的老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街道两侧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老人的奇怪举动,却唯独铸元,因为先前害怕被师傅责备,而全心全力的投入其中,没敢有半点松懈和精神的发散,仍旧抡着锤子,发出锵锵响声。
“铸元,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关门了。”
领着秦越走进铁匠铺,老人望了眼铸元,随意的道。
铸元的精力集中在打铁上,此时听到老人的话,手中挥舞的锤子停留在半空,有点不甘心的道:“可是师傅,今天又是一把武器都没有做好!”
但老人发话,铸元也不敢不听,将工作台上的铁石收好,像宝贝一样的摸了摸后,便跟着返回了铁匠铺内,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师傅后面居然跟着两个看着年纪不大的人。
“这莫不是师傅嫌弃我资质愚钝,新找的徒弟?”
想到自己跟着师傅多年,游历大陆,以打铁为生,但直到现在,都没有打造出一把让师傅满意的武器,铸元咬了咬,在心中懊恼的暗道。
“小子,你和这位姑娘便先在此歇息吧。”
铁匠铺后,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虽整体简陋,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的东西还是具备,在领着秦越来到一处门前,推开门,老人转过身,对着秦越道,
“多谢。”
房间不大,仅有一张可供休息的床榻,但这倒无所谓,秦越仗着双生灵魂,若没有特殊情况,倒是极少睡觉,所以只要解决了琵狐睡觉的问题,秦越的问题也自然就解决了。
在这将近两个月的赶路过程中,常常因为没有人烟,秦越只能带着琵狐露宿山林,虽然在琵狐睡眠的时候,自己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坐,进行吐纳,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琵狐每夜都会突然惊醒,在确认自己还在后,才会侧着身子,望着自己慢慢入睡,
琵狐此时已经陷入昏迷,因为精神长时间高强度的紧绷,此时突然松懈,对她来说,一时间显然还适应不了。
“你这丫头,天天看那书,怎么可能不晕呢?”
望着怀中的人儿,秦越觉得好笑,随即伸手一探,将其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
铁匠铺的院内,铸元心有不甘,仍旧拿着铁锤狠狠的敲打着铁块,老人笑了笑,并没有太过理会,挥了挥手,将这打铁的声音隔绝,不至于传到二人歇息的小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