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宁可夜宿荒坟,不可旅居古刹。”
姑苏城南郊树林的深处,就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刹。
这古刹藏得深,不在官道上,人迹罕至,多年无人打理,古刹四周早就长满了比人还高的芦苇草,倒是把它严实的遮挡住了。且这约定俗成的宁宿荒坟,更是使得古刹不受待见,久而久之,它的存在便被忽略了。
如此天然的隐蔽地方,多年前被齐国人无意发现,自然就成了他们的临时据点。
可惜,这据点之所以人迹罕至,大多是因为人们迷信那句不可旅居古刹,生怕孤魂野鬼生吞了自己。而这种言论,对一个不信鬼怪的家伙而言,便毫无威慑力。
再加上这地方虽然荒废已久,但其实也不过数十年,只要找个南郊老人问一声,便能得知。
因此,此时蹲在房梁上纵观全局的穆齐,便也不那么突兀了。
昨夜他与李清霜分开后,便冒雨去了南郊,几番询问,自然找到这处。
若非李清霜那丫头想的太多,暂时没有贸然行动,只怕此时也摸到这古刹了。
什么隐蔽据点,简直侮辱智商。
只是仍有些古怪——古刹的内部构造并不复杂,穆齐蹲在房梁上俯视,几乎是一览无余的,可是,除了那群齐国人进进出出,倒是没见到被俘虏的阿金等人。
难道不在这?
可方圆百里,也就这地方可以藏人了……
穆齐暗中观察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以防打草惊蛇,加剧李清霜的负担,他还是得去找杨恕讨个方便。
眯了眯眼,穆齐一个闪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古刹。
两柱香后,出现在了杨府外围。
因上次跟着李清霜来过,此时倒也能轻车熟路地摸到杨恕的房间。
见四周无人,便大大方方地推开房门,溜了进去。
踏进房门的那一瞬间剑气,凌厉的剑气猛的朝自己而来,心下一惊,连忙侧身闪过,低声道,“是我,穆齐。”
那人执剑的手顿了顿,思索片刻,默默把剑收回,“你来做什么?”
“害,赶巧有些疑窦需要杨兄弟帮忙解惑,不请自来,叨扰啦。
--------------------------------------
一个时辰后,杨恕的屋中早已没了穆齐的身影。
他坐在塌上,双臂环抱,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杨大哥!”门外,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
站起身,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那名姑娘,是杨思思身边的一名婢女,模样慌乱,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杨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怎么了?”
“杨大哥,出事了!小姐,小姐被掳走了!”
“你说什么!可看清是谁?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知道,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怎么办啊!我,我找不到少门主,只好来找你了,杨大哥你救救小姐,救救小姐!”那姑娘快哭出来了。
“你先冷静一下,带我去小姐被掳走的地方,快!”
“是!是!”那姑娘忍住眼泪,带着杨恕匆匆忙忙地朝杨府外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从杨府,到市集,再到郊外,此时杨恕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了,脚步慢了下来,看着前方的女子,冷声问,“小姐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见了?你最好说实话。”
那女子闻言,倒也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神情复杂,“对不起杨大哥,对不起。”
对不起?
杨恕皱着眉,还没等他想通其中的缘由,后颈突然传来一阵钝痛,闷哼一声,杨恕失去了知觉。
李清霜收回手,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杨恕,朝那名女子丢去一个荷包,“辛苦你了,从今以后就带着你弟弟离开姑苏城吧,记得把嘴闭严实了,别说出什么惹祸上身的话来。”
女子打开荷包,清点了里面的东西。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随后,那女子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留下昏迷的杨恕和李清霜两人。
等杨恕悠悠转醒时,他发觉自己的四肢被绳索牢牢绑住,眼前也被一条粗布蒙住,只能朦胧看见不远处被风吹的东摇西晃的篝火。
“醒了?”他挣扎的同时,背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
“你是谁!”他震住,问,“姑娘想做什么?”
看着杨恕脸上毫无掩饰的忧虑,李清霜冷声道,“不必担心,你的性命我暂时不要,只是想要你帮我做件事罢了。”
做件事?
杨恕没有急着问她什么事,思索了片刻,“……你是,李姑娘?”
喉间突然被一把冰冷的利刃抵住,杨恕整个人僵住,被绑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的握紧,深吸一口气,冷静些许,嘲讽地笑了一声,“看姑娘这架势,我猜对了。”
这是肯定句。
“少耍小聪明,我问你,我的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姑娘聪慧,难道没找到南郊的古刹?”
“别给我装糊涂,古刹不过是个幌子,说,人在哪?”
穆齐从古刹离开半个时辰后,李清霜也寻到了那,机敏如她,自然也发现了古刹不大对劲。
可毕竟敌众我寡,李清霜不敢轻举妄动,她本想先探清楚人被关在哪,再组织其余的人行动,可偌大个古刹,根本找不到阿金他们的身影,站在房梁上,眼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最终却一无所获。
若非,有密道?
还是说,在南郊还有一处更隐蔽的,难以被发现的据点?
时间不等人,越拖延,齐国人耐心耗尽,阿金他们生还的可能性也许越小……
不得已,李清霜想起了杨恕。
也许,作为齐国和杨家的联络人,他会知道些什么。
从阿金先前打探的情报来看,杨思思对于杨恕的意义非同一般,于是,李清霜便趁着杨思思瞒着他偷偷溜出去时,买通了杨思思身边一个婢女,让她引杨恕入圈套。
这不,逮住了。
“人在哪我的确不知道,但我有一计,能帮姑娘找到自己的部下,就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信我。”
“信你?你可是杨家和齐国的线人,我怎么可能信你?”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你们出现,揪到了我的线人,逼他自焚,差点引发山火,害得少门主开始清理门户,还有被你找到的那本账目,我负责的部分屡次失误,害他们不得不退出姑苏地界,此刻他们火气大着呢,巴不得把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除之而后快。”
“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沉默了片刻,杨恕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昨夜,东郊,我险些被齐国人灭口,是姑娘的朋友——穆齐救了我,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问问他便知道了。”
蹙着眉头,李清霜把剑轻轻抵在他胸口,慢慢地顺着胸口往下划,停留在男人两腿之间,道,“我没这功夫,要么你给我说出些靠谱的来证明自己,要么,就别怪我给你上手段。”
后背猛然起了薄薄一层冷汗,杨恕低咳一声,“你怎么手段这么硬啊,太凶残了吧!”
“???”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李清霜用了几分力,吓得“杨恕”差点跳起来。
“别别别,姑奶奶,是我,穆齐!”
“??????”闻言,李清霜有些懵了,下意识把剑收回,讶异地问了一声,“穆齐?”
感受到剑的离开,“杨恕”松了一口气,道,“是易容术啦,不信你看。”
他仰起头,左右扭了扭脖子,“看,这里有个浅浅的痕迹,是我好不容易搞到的面具,可以撕下来的。”
半信半疑地凑近看了一眼,果真看到一道浅浅的纹路,皱着眉,李清霜把蒙着他眼睛的黑布解下,再逆着脖颈的纹路撕开。
“轻点!就这一个,别弄坏了!”
翻了个白眼,手上的动作倒是听话地轻柔下来,掀开面具,展现在自己眼前的,的的确确是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杨恕呢!”她绕回他身后,给穆齐解开绑着四肢的绳索,没好气地问。
“我揪住了他的命门,让他滚远去了,本想易容成他帮你一把的,谁知道你这么狠,我要不表明身份,就得被你废了!”
“帮我做什么,你不是说‘智者不为’吗!”
“对啊,可惜我不是智者~”他转着手腕,眨眨眼,没个正经。
“那你有什么法子吗?”
“和你想的差不多,利用杨恕来找到阿金兄弟。”穆齐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那块令牌,递给李清霜,“杨家的确有一个外门弟子叫做杨恕,但几年前被杀了,有人顶替了他的身份,混入了杨家。”
“就是现在的杨恕?”
“没错,这家伙本名叫朱骁,齐国人。”穆齐点点头,继续说,“正如我刚刚说的,这家伙害齐国大部分暗探被杨慈烈拔掉,损害了自家人的利益,昨夜,我去东郊时,刚好就看到莫氏要杀他。”
“我出手救了他,跟他做了些交易,拿到这块令牌,让他躲起来了。”
“那他可知齐国人的据点?”
摇了摇头,穆齐叹了一声,“不知,他没必要撒谎,也许是他背后的主子留了个心眼,没告诉他,所以,他也只知道古刹这一处。”顿了顿,他继续说,“入夜之后,我会挟持着你,伪装成杨恕用你将功折罪,然后你让你其他的部下留在外围,若有险境,我会发射信号弹告知他们支援。至于打探阿金他们所在,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好,那你小心些。”
看着李清霜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担忧,穆齐温声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旋,“放心,你自己也是,小心为上。”
------------------
夜晚,南郊古刹外。
李清霜双手被绑在身后,美目也被一条黑布紧紧绑住。
“走快些!”杨恕恶狠狠地推了一把李清霜,用的力道大了些,不慎把毫无防备的李清霜推倒在地上。
“嘶!”忍着痛,李清霜直起身子。分明眼睛已经被绑住了,却还是精准地听着声音找到杨恕所在的位置,冷声道,“小人得志!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
“呵。”脚尖轻轻踹了踹李清霜,杨恕讥讽一笑,“就凭你现在的模样,能奈我何?给我起来!”
“嚷嚷什么!”树林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拨人,蒙着面,举着火把,团团围出了李清霜和杨恕。
“唉!大哥,自己人啊!”杨恕见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我是朱骁。”
“朱骁?你还敢出现,难道不知道主子要杀了你吗?”
“我是来将功折罪的,你看。”杨恕指着李清霜。
“老大,这女的好像就是主子在找的……”
身侧的男人凑近为首的那个男人,朝他耳语。
眯眼,男人大步上前,一手捏着李清霜的下颚,一手扯开绑着她眼睛的布条,审视着那张脸,冷笑一声,狠狠地甩开,“你倒是有本事,能把这丫头抓到手。”
见李清霜如此被欺辱,杨恕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面上却仍保持住冷漠,反问那个男人,“既然如此,我能否见一见主子?”
侧头看了眼杨恕,男人猛的抬起腿朝他胸口踹去,杨恕没料到他会突然下手,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硬生生抗了他这一腿,五脏六腑突然受到重创,不免咳出一口血。
瞳孔猛的一缩,李清霜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那个男人。
“林,林六大哥……这不好吧,毕竟他……”
“不好个屁!怂样!这小子当时在主上面前再风光又有什么用!现在不也是个成事不足的废物!老子就不信了,抓住一个女人,就能让主上重新重用!”
被称作林六的汉子啐了杨恕一口。
咬了咬后槽牙,“杨恕”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林六是吧,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日欺辱李清霜,以及踹我的这一脚付出代价。
“杨恕”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眼里闪过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