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还尚未脱险。
饶是彼此已经用行动表明心迹,也不得不按耐下那份欣喜,谨小慎微地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寻找生路。
“嘶!”
穆齐本想站起身,谁知这一动弹,右腿传来的巨痛不由得让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李清霜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扭到了。”
“来,把手搭在我肩上,我带着你走。”李清霜不由分说地把穆齐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头,慢慢带着他站起身。
“能走吗?”她大有“如果你走不了我就背着你”,的架势。
“我哪有这么脆弱,你松开我我都能走!”
“真的?”闻言,李清霜佯装松开。
“诶诶诶诶!!!我开玩笑的!”他什么情况他能不清楚吗???李清霜要是松开他,他估计只能跳着离开这了。
白了他一眼,李清霜搀扶着穆齐,一手举着火把,缓缓前行。
“你说我们走这么慢,他们会追上来吗?”贴在李清霜耳边,穆齐问。
“不会,我来的时候把门堵住了。”无视被吹起的鬓角发丝,李清霜道。
“哦。”
过了一会,穆齐又问
“你知道往哪走才能出去吗?”
“注意风的方向……”
“哦……”
“我重吗”看着自己几乎压在李清霜左肩,穆齐又问。
“……还行。”
她毕竟是在战场拉过大弓,扛过战旗的,穆齐的重量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负担。
“哦……”
又过了一会,穆齐再度开口,“你爹娘会喜欢我吗?”
红了脸,“会。”
“他们会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不会。”
“为什么?”
这些问题,不久之前,他曾在忽悠李清霜时问过了。
可此时再问一次,心境全然不同,算计几乎荡然无存,更多的,是担忧。
忧心她爹娘不喜欢自己。
忧心自己不够好。
忧心她爹娘觉得自家女儿眼光太差。
其实,穆齐很自卑。
遇到真心实意想付出的感情时,面对两人身份的悬殊,他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无所谓。
李清霜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会,道,“因为你很好,我爹娘会知道的。”
似是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穆齐愣了片刻,回想起自己曾经对李清霜的种种算计,他甚至在生死关头丢下她,他还屡次骗她,心生不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可能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对我失望吗?”
“……会,所以从现在起,你得改掉那些会让我失望的东西。”李清霜坦言。
“那以前的呢?”
“我不喜欢翻旧账,何况以前我们也不熟……”
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不会要求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对待她,也不会因给了对方一份真心便要求对方也回赠自己同样的东西。毕竟这世间的确不公平。
可如今不同,两人既然把话说开了,李清霜便不会再允许穆齐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心里大石头落下,穆齐松了一口气,搭在李清霜肩上的手暗暗收紧,“其实,你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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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眦欲裂地看着被关在牢房还昏迷不醒的林六等人,蓝瑾心头怒火中烧。
“主上!不好了,另一条出口的门被堵死了,属下,属下打不开……”
还没等他发作,暗道入口踉踉跄跄地跑来另一个人。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跪在蓝瑾面前,额头抵着地面,瑟瑟发抖,“主上,不好了!刚刚的林六大人……是那群梁国人假扮的!现在!他们已经跑了……”
“饭桶!全是饭桶!还愣着干什么!把里面那群睡得正香的废物给我叫起来!”蓝瑾气急败坏地踹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脚,恶狠狠地砸在牢房的木桩上。
“去出口围堵,不惜一切代价,把李清霜给我抓回来,如果此次再让她跑了,那么,你们便都给我去死!”
就在此时,天空再度炸开一抹红色的信号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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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漆黑的夜色因自己的信号弹染上红色,李清霜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等部下找到自己就行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暗探蜂拥而至,至此,李清霜的计划彻底成功了。
倚在一侧的枝干旁,穆齐不由得叹道,“今夜终于过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多了。
当蓝瑾的部下匆匆忙忙赶到出口时,梁国的暗探早就找到李清霜二人,护送他们回了客栈,并加强了保卫。
齐国人无从下手。
可是,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这几晚的事,不过是狂风大作前助兴的小雨罢了。
半个月后。
长安城。
三日前,梁帝病倒了。
这个噩耗突如其来,半日之内,便席卷前朝与后宫。
太医们费尽心思给皇帝治病,效果却不甚明显。
梁帝的身体每况愈下。
一个时辰前,梁帝咯血昏迷,全身冰冷盗汗,许是大限将至……
寿成殿外,嫔妃们神色焦虑不安,一双双美目哭得通红,手中的帕子早已被蹂躏得皱巴巴的。
“许太医,如何?”见殿门被推开,紧皱眉头的白须老者提着药箱缓缓的走了出来,柳氏作为太子生母,即刻快步上前,面带愁容询问老者。
许太医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娘娘,陛下这病,老臣如今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宛若被惊雷劈中,柳氏如人偶般伫立在原地,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叫做无能为力?您可是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啊,连当年的时疫都治得了,您,您……怎么会无能为力?”娴贵妃言氏,后宫中另一位贵妃,越说声音越小,直到最后的反问,她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低垂着的,带着金钗的头,不由自主的颤抖。
那是害怕。
“陛下这病来势汹汹,既不知缘由,又凶猛异常,三日之内,龙体受损极其严重,这……臣等也是费尽心思,可是……”
“陛下口谕,宣,惠贵妃柳氏觐见!”蔡尹高昂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只见他眼眶通红,柳氏心中隐隐不安。
或许是因主人生命的消逝,原本庄重威严的寿成殿,此刻莫名让人觉得死气沉沉。
梁帝此刻便卧在床榻上,明黄色的里衣被汗浸湿,他原本浑浊的双眼,在看到柳氏之后,才微微燃起一点亮光。
“陛下……”柳氏跪在床榻,看着眼前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的皇帝,她不免有些哽咽。
曾几何时,她第一次见到陛下时,他们都还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
他们的初遇恰逢春猎,彼时尚是太子的陛下,骑在烈马上,挽着大弓,瞄准野兽,箭无虚发,英姿飒爽,瞬间吸引了柳家女儿的注意。
她几乎是不可救药的痴迷起这个男人,变着法的吸引太子的注意。
可太子眼里却只有青梅竹马的朱氏。
最后,朱氏还成了他的太子妃。
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她喜欢的男人是皇帝,他注定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很快,她如愿以偿的成了他的妃。
转眼二十几年便过去了,曾经的少年郎已经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瘦弱老头,貌美的姑娘也已成了蛇蝎心肠的后宫妇人。
思及此,柳氏不免有些难过。
“别哭了,朕记得你不常哭的。”梁帝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擦拭掉柳氏眼角的泪,然而却是有心无力。
叹了一声,梁帝道,“朕只怕撑不了多久,等朕……你一定要好好帮助允熙,这孩子本性纯良,容易被奸贼蒙蔽双眼,你聪慧,定能好好教导他……”
他每说一句话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每次咳嗽都会带出浓浓的黑血,柳氏的手帕根本捂不住,暗红的血渗透帕子,一点一点的,把明黄色的里衣染上可怖的红色。
“陛下!陛下!来人——”
也许是回光返照,梁帝猛的抓住了柳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附在她耳边低语……
一炷香后,寿辰殿的门终于再度打开,眼眶通红的柳氏双手捧着一道圣旨,一步一步的走出大殿,环视了一圈跪着的,抽泣着的嫔妃,她深吸一口气,“陛下,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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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眷命皇帝圣旨
太祖皇帝之子恭亲王之子孙,现今俱各安全,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
,朕亦欣然安逝。献亲王皇三子允熙,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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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期间,礼制繁琐。
几日下来,柳氏原本容光焕发的脸,此刻满是倦色,看上去,倒生生老了几岁。
坐在铜镜前,揪着一根白头发,绕在食指上,用力扯了下来。
看着掌心的银丝,柳氏脸色晦暗难辨。
“娘娘。”
屏风后,黑色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沉声道,“事情已经办妥了。”
闻言,柳氏唇畔勾起一抹冷笑,倾斜着掌心,银丝轻轻地从手中脱落,缓缓落下地面。
“等明日新皇登极大典结束后,便可以开始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