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这个人疑心重,对木离一直都是警觉的。馥馥刚刚接近院子的时候,洛念瞬间就清醒了。
木离与馥馥的对话,洛念一字不漏的全都听见了。即使此刻,洛念依旧拿不准木离是敌是友。
即使选择相信木离,洛念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木离因为巧合救了自己,忧的是木离善用暗器,身边的这个小护卫轻功不是一般的好,这些人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怎么对待自己。
洛念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满了房间。木离轻轻的推开了房门,浓重的汤药味道灌进了洛念的鼻子。
“对不起,吵醒你了。”木离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被人打扰,自然也是不喜欢扰人清梦的。打扰了洛念,木离有些过意不去。
洛念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没事,我醒一会儿了。”在洛念的记忆力,自己很少用我这个称呼,偶尔用一用感觉还不错,洛念在心里审视“我”这个称谓。
木离捕捉到了洛念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心想:他竟然怀疑我?江湖险恶,洛念怀疑自己,木离也没觉得不妥,可是心里就是不爽,大大的不爽,木离放下药碗转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木离拿着墨迹还没干的“卖身契”走到洛念床边,用一把小刀割破了洛念的拇指,然后按着洛念的手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
木离拿着“卖身契”在洛念的眼前晃了晃,洛念看清了“卖身契”的内容:卖身一年,一年之内未经同意不得离开。
“这一年你就当本姑娘的跟班儿吧,哼!”木离不客气的捅了捅洛念肩膀的伤,说:“不过等你把伤养好再说吧!”
木离说着,非常自觉的将“卖身契”折好了放进了口袋。其实木离也不是非要让洛念怎么样,一是解气,二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费,逼着洛念安心的留在这里养伤,毕竟自己还没找到解毒的方法,学医的木离偶尔也是个偏执狂。
洛念知道自己这一身伤至少要养上个一年半载,这“卖身契”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是木离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是让洛念觉得木离很欠揍。
洛念收起自己不满的情绪,问:“姑娘怎么称呼?”
木离看到了洛念眼里刚刚沉下去的那抹光,也就没在胡扯,答说:“木离无月,你可以叫我木离。”木离端着药碗坐在洛念的床边,叮嘱到:“你这两天还是少起床,伤口需要时间愈合。”
“多谢木离姑娘相救。”该说的客气话洛念还是懂得的。
“不用谢我,谁让你长的好呢!你就当我闲着没事做好了。”木离并没有觉得自己救了人是多大的事情,木离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给洛念,说:“你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可以让我帮你去做。”
洛念语气淡淡的:“没有。”
我就那么像坏蛋么?木离心中怨念。
木离是理解洛念的,毕竟自己是陌生人,但是被认作坏人,木离还是非常不高兴的,木离走出洛念卧房的时候回头对洛念说:“等你找到了家人,记得把诊金和药材的钱双倍还我。”
木离关门时那不悦的表情落进了洛念的眼里,洛念觉得木离生气的模样还不算令人讨厌。
洛念仔细观察过房间里的摆设,所有的家具都是价值不菲的金丝楠木,但经过了特殊工艺,若不仔细分辨会以为是普通的木质材料。
木离扮男装时戴的羊脂白玉冠是出自神手柯天逸的,洛念非常喜欢柯天逸的雕功,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木离的衣衫简朴,离得近了才能看到腰封上满是磨砂的玉片,那玉片做工极其精细,这样的腰封洛念也有那么几条。
所以,洛念判断木离非富即贵。至于那诊金和药费?洛念猜测木离就是随口说说的,可能就是因为自己不相信她,所以只能算作是木离的打击报复的小手段了。
不过,就算木离真要诊金和药费,别说两倍,就是十倍,洛念也付得起。洛念来不及再想其他的事情,木离就敲了洛念的房门,不能洛念说话推门而进。
木离将一盘小糕点和一盘洗好的水果放在了洛念床头的桌子上,说:“你若是饿了就吃一些,午饭要等馥馥来送。”木离说完又给洛念倒了一杯温水放在糕点旁边:“你有事随时喊我,我出门的时候会告诉你。”木离摸了摸洛念的额头,然后离开了。
木离的细心周到让洛念措手不及。
洛念得罪了木离,又不善于与人同住,心里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担忧。
但实际上两个人相处得很是愉快,木离除了送饭、送药之外从不打扰洛念,洛念看的书和戏本子都是木离随着饭菜或者汤药一起送过来的。
不足半月,洛念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么安安静静的生活。
洛念过的惬意,木离却是非常忙碌的,要么看戏本子,要么翻一些留在这里的旧医书,还要给洛念改方子、熬药。
洛念就这样跟着木离在这个小宅子里落了脚,洛念能下床走动的时候,已经落雪了,木离闲来无事把满院子的雪都踩满了脚印儿。
洛念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这是哪里来的姑娘,这么不安分。
木离看得出洛念不相信自己,尽量能避则避,毕竟让别人每天琢磨自己也不是木离的爱好,可是今天,木离破天荒与洛念说除了吃饭和治病以外的闲话:“我一会儿去街上转转,你去么?”
这是木离的第一次邀约,洛念不想拂了木离的面子:“也好,出去透透气。”
其实木离只是想给洛念创造一个联络家人的机会而已,洛念误解了木离。
木离将一个银色的面具递给洛念:“如果你担心遇见熟人,可以带着。”
洛念接过面具仔细看了看,这个面具做工精制,面具上的图案栩栩如生,绝不是一般工匠可以做得出来的。
木离穿着宽大的裘皮大衣,帽子将木离的脸罩住了大半,为了安全,木离还是带了面纱。
洛念第一次走出木离的院子,走出去才知道这宅子是暗藏在巷子中的,若是洛念一个人路过,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一扇院门,还有这么一间小院子。
木离带着洛念去了布庄,给洛念添置了几身新衣服,木离又买了些水果和甜食。
洛念问:“这些怎么要你亲自来买?”洛念觉得那个叫做馥馥的小跟班儿将木离和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样的‘大事’是不需要木离亲自动手的。
木离可怜巴巴的说:“馥馥临时有事,刚好你也能下床了,这几天我们要到饭庄去吃饭了。”
洛念简单的回应木离,“哦。”
“你的伤还没好,暂时不能让你回家跟亲人团聚。”木离将一袋儿银子递到洛念的手里,说:“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木离看了看周围的店铺,说:“你去玉福楼坐一坐,我一会儿去找你。”
刚刚在街上,木离突然发现洛念还没有佩玉,即使洛念不常出门,木离觉得必要的佩饰还应该是要补齐的,木离打算到旁边的玉器店给洛念选一块佩玉。
洛念进了玉福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了木离给的那袋银子,袋子里装了许多碎银子,还装了几张百两的银票。洛念心想木离出手还挺阔绰的,然后将袋子收好,继续坐在桌边等木离。
木离到玉福楼的时候洛念还没有点菜。
“你喜欢吃什么直接点就行,我没什么忌口的。”木离叫了小二,点了一些家常菜。
木离将一块羊脂佩玉放在靠近洛念的桌边,说:“不知道你平时带什么佩玉,你先凑合带着吧。”
木离嘴上说着凑合,刚刚可是把玉器店的老板折磨惨了,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把收藏了许久的宝贝卖给了木离,当然,木离自然是付了足够的银两。
“谢谢。”洛念拿过佩玉,将佩玉系在了腰间,说:“这块玉很好。”洛念见多了宝贝,东西是好是坏看一眼便能分辨得八九不离十,问:“你很喜欢羊脂玉?”
木离笑着喝了一口热茶,说:“也不是很喜欢,就是只认得羊脂玉。”木离盯了洛念好半天,说:“我还真没在你脸上看过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都说什么回眸一笑百媚生,不知你笑一下是什么生?”木离很认真的问:“你笑一下多少钱,我看看我倾家荡产能不能买你个微笑?”
洛念无视木离的调侃,将桌边的筷子放在木离面前的小盘子里,说:“我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木离笑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一边夹菜一边说:“人要多笑一笑,老天会眷顾爱笑的人。”
洛念看了看木离,点了点头也开始吃饭。两个人很快吃完了午饭,带着刚刚买的东西走出了玉福楼。
木离问街边的摊主:“小哥,街上怎么这么热闹?”
“狄大人今日到风恒上任,百姓听说都在街上欢迎呢!”小摊主面带喜色说到:“一会儿狄大人就要路过这条街了。”
木离追问:“哪个狄大人?”
“京城的狄大人啊。”小摊主说的理所当然。
木离的眉头紧锁:“狄陌?”
“对,对,是狄陌狄大人。”小摊主并没有在意木离直呼大人姓名这个细节。
木离心中的不安腾的就燃了起来,此刻,狄陌的轿子已经来到了几十米外,木离顾不得许多,拽着洛念走到人群的外侧打算快速的离开,木离回头望的时候,狄陌刚好掀开轿帘看向了木离这边。木离的心哇一下的就凉了,洛念感觉到了拉着自己的木离猛的颤抖了一下。
狄陌是太子商伊泓的陪读,皇帝几次要让狄陌出任要职,狄陌都婉言谢绝了。狄陌到风恒出任巡抚,竟然被木离撞见了,木离心想,人不走运的时候连蚂蚁都能跑来踩上两脚。
“洛念,你到南城门外等我,如果我一个时辰还没出现,你就有多远走多远,保护好自己。”木离将几包药粉塞进洛念的手里,说:“这是迷药,撒出去的时候你一定要屏住呼吸。”木离又将一个药瓶塞给洛念,说:“红色的治内伤,白色的治外伤,黑色的解毒。”木离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你先出城。”
木离一直都是笑盈盈的模样,如今这眉头紧锁的慌张模样让洛念觉得木离是遇到了大事。洛念猜想到应该是新来的巡抚慌让木离慌了神,只好先到城门外等着木离。
木离在路边雇了一辆马车,回宅子拿了些重要的东西就出了城。
“我以为你会趁机走的。”木离坐在马车里拢了拢裘皮大衣。
“我签了卖身契,哪儿敢说走就走。”洛念面色平静的看着木离,木离也不知道洛念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本想着你现在可以下床走动了,带你出来让你跟家里人联络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狄陌。”木离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等到了新地方,你再联系家人吧。”
洛念刚刚竟然会错了木离的好意,带着些愧疚的说:“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狄大人也许认不出你来。”
“他认得我的衣服。”木离真想揍自己几巴掌,今天怎么就选了这件倒霉的衣服。这件裘皮斗篷是皇后送给木离的,商伊泓拿给木离的时候,狄陌刚好在场,木离很喜欢这件衣服,所以馥馥把这衣服也带来了这里。
洛念低头看了看木离雪白的裘皮斗篷,袖口处有一圈火红的花纹图案,确实是很显眼,洛念问:“这是什么花?”
“天涯花,人们常说的彼岸花。”木离伸手摸了摸袖口的花纹:“都说这花生在冥界,夏季开花,秋天结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惜。”木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自己莫名就是喜欢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洛念对花没有什么研究,却是听说过彼岸花的,据说这是长在黄泉路上的花,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