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秋利落的翻身下马,仰头看着匾额上那几个烫金大字‘忠亲王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咚咚咚……”
他牵着马走过去,轻轻的扣着门,不大会儿,就有门童应声而出。
探出个脑袋,疑惑的看着他问:“请问你是?”
唐亦秋倒也不见外,朗声道:“告诉你们小王爷,唐亦秋来访,他便会知晓。”
门童一听是小王爷的朋友,登时来了精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更加确定他的话,于是点了点头说:“那好,烦劳公子稍等片刻,我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
唐亦秋微微一笑,恭敬有礼。
“公子客气了。”
“唉,我还想冒昧的问一句,你们家王爷王妃现在在府中吗?”
“在的,在的,公子认识我家王爷、王妃吗?有事找他们?”
“倒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做小辈的,来找朋友,顺便拜访下二老罢了,他们在的话,那最好了。”
是的,的确是最好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便把他想知道的事情通通搞清楚了!这件事情已经压在他心底太久太久的时间了,他不想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中去,所以,他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搞清楚,顺便看看慕容天宇现在会是怎样的一副落魄样。
“公子有心了,我去告诉下小王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好的,有劳了。”
“瞧您客气的,您是我家小王爷的朋友,那也算是奴才的主子,主子和奴才之间可以什么呀?我这就去了。”
说完,一溜小跑,消失在唐亦秋的眼前。
唐亦秋原本温润有礼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笑意。
慕容天宇,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你,你们王府欠我的,我都要让你们千倍万倍的通通还给我!
门童敲门的时候,慕容天宇正在临摹字帖,在几日,他的心一直无法静下来,于是就选择了练字,以便让自己躁动的心可以得到稍稍的平静。
“进来。”
他皱着眉,有些不悦,不是事先交代过,谁都不许过来打扰吗?怎么这会又来打扰他呢?
“小王爷,门外来了位您的朋友,说只要告诉您他是唐亦秋,您就会知道的。”
“他来干什么?”
慕容天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们俩的关系一向不好,因为蕾蕾的事情。更是差不多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日他明明已经看到蕾蕾和蔑天走了,他要找的应该是他啊,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呢?
百思不得其解!
“那还有没有说些别的?”
“那倒没有,哦对了!还问了王爷王妃有没有在府中,我当时也有些好奇,不过他说是老朋友来访,希望可以顺便拜访一下二老。”
“呵呵,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慕容天宇冷冷一笑,把手中的笔放好。
“走吧。”
对着门童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大步迈出了房门。
他倒要看看,这个唐亦秋,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
“不知道唐兄到来,有失远迎,还望多多包涵。”
虽然两人心里都是心照不宣,但是面上的事情该做足的还是要做足的。
唐亦秋一见他来了,脸上顿时堆满了激动的微笑。
“我还以为慕容兄不愿意出来见我呢,呵呵,好久不见了。”
看着他脸上虚伪的笑容,慕容天宇心头一阵厌恶,但人家毕竟原来是客,他只有强忍住心中的厌恶,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他心里却是对自己这种行为相当鄙视的。
“唐兄这话可是太过夸张了,我们明明数日前刚刚分开,怎么能说好久不见呢?”
“瞧慕容兄这认真劲,为兄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唐亦秋以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样才能恰到好处的让他心中的不满得到很好的隐藏。
“不知道唐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希望他能早点向自己说明他的来意,这样,他也好心里有个数。
“慕容兄不打算让我进去吗?为兄赶了很久的路,口渴的紧呢。”
他的话说的如此直白,就算慕容天宇想要拒绝,都会觉得不合适了。
“呵呵,这倒是我的忽略,唐兄哪里的话,请进。小罗,把马牵去喂草。”
“是,小王爷。”
小罗从唐亦秋的手中接过缰绳,点了点头,然后同慕容天宇一同进了府。
“现在唐兄可以说了吧。”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慕容天宇不再冲他微笑,而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说什么?慕容兄怎么显得怪怪的?”
“怪?呵!奇怪的那个应该是你吧,咱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也向来不合,可别告诉我,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单纯的拜访老友这么简单的事。”
慕容天宇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直直的盯着唐亦秋,希望可以将他生生看透。
“哈哈,看来慕容兄还真是了解我啊,那你倒是猜猜看,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唐亦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仿佛从他嘴中可以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
“你来还能有什么好事?莫非是为了看我笑话的是吗?还是因为你心里也不舒服,所以想找个比你还要难过的人,来借此证明你不是那个最惨的人呢?”
慕容天宇边说边看着他的反映,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哈哈,知我者,慕容天宇是也,不过,这只不过是一方面,你猜猜看,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慕容天宇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总觉得唐亦秋的表情似笑非笑,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猜不到了是吗?不用急,很快你便会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只是,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太惊讶!有些事情是一早就注定的了,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但是,既然老天这样安排,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也就注定了咱们永远都不能成为朋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慕容天宇摇了摇头,谁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说话又不说明白,故弄玄虚的样子,让他看着就恶心。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休要在那里故弄玄虚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都不能直接说吗?”
此时,慕容天宇已经对他几乎没有耐心了,看着他的眼神中也带着不耐烦。
“呵呵,你就这么没耐心吗?这样可不好,不要急,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像你这般存不住气,啧啧……”
他上下打量着慕容天宇,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一般。
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慕容天宇火了:“有事你就直说,没事的话,那就请吧!这里不欢迎你!”
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明显下了逐客令。
“你要赶我走是吗?你以什么身份赶我走?是你慕容小王爷的身份吗?”
唐亦秋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十足的轻蔑。
“你休要管我是以什么身份,这并不重要!这是我家,我有权利选择要谁呆在这,这里不欢迎你,请你走吧!莫要让我叫人把你请出去。”
他的话说的极不客气,唐亦秋虽然面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但是袖子下面的手却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他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与心中的疼痛比起来,肉体上的那点痛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还没有这个权利!你现在不过是个小王爷,还不是这府中的主事,若想把我赶出去,让王爷亲自出面!他若是让我走,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他不让我走,谁来,都休想把我赶走!”
唐亦秋说的决绝,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语气坚定的不容置疑。
“这是咱们之间的事情,关我父王何事?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
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慕容天宇不悦的打断他。不打算让他有机会得逞。
“是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交恶吗?你和我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对不对?”
“是没错,但是,我总觉得,你每次见到我,都好像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我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既然你不说,我也懒得问,因为,你对于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个重要的人,问一个对我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会讨厌我,这对我来说,很没意义!”
慕容天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事情有些人,天生就不会进入他的心,他又何苦在乎他的喜怒哀乐呢?
“你说的还真是直白!去帮我叫你的父王吧,见了他以后,所有的一切你都会明白的,这件事情早晚需要面对的,不管是你,死我,还是他,这都是一件避无可避的事情。”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慕容天宇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话有些奇奇怪怪的,但又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和他父王之间有什么牵扯吗?可是,为什么父王从来都没有和他提过呢?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到你父王的,只是,有些事情,我想当面向他问清楚,我想,你应该也想知道,这其间都发生了什么吧。”
慕容天宇沉默了,是的,他想知道,但是,他的心里又同样纠结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一切揭开。
父王既然不愿意告诉他,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如果他贸然的去问,会不会伤害到父王呢?
“你说的是真的吗?”笑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我下辈子还可以当妈妈的女儿吗?”
胡清和坚定地点了点头:“现在你就跟那两个叔叔一起离开好吗?”
我顺着胡清和手指的方向看去,两个分别穿着黑白色长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拐角处。
笑笑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好,我跟着叔叔们离开,以后还要做妈妈的女儿。”
我看着笑笑一步一步向黑白无常走去,他们一点都不像是传说中那样可怕,反而是温柔地牵起笑笑的手,带着她往黄泉走去。
胡清和轻易就看出了我心里的难受,拍了拍我的肩膀:“别难过了这都是命运,没有人可以更改的。”
我抓住胡清和的手:“我们去送送笑笑好不好?”
“媳妇,黄泉的阴气太重,你是一个活人,到那个地方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送她离开,”我含着泪看着胡清和,“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带我去好不好?”
胡清和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不过就只有这一次,黄泉实在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我激动地点了点头:“我保证就这一次。”
胡清和从他的布包里拿出了几颗黄豆:“黄豆的阳气重,你把黄豆放到嘴里,含在舌头的下面,千万不能吐出来,知道了吗?”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把胡清和给我的黄豆放进了嘴里。
之后,胡清和用食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嘴里念了一句话咒语,我的身体就突然变小了,他温柔地把我放进了他的口袋里。
“我担心你出事,你就待在我的口袋里不要出来。”
我睁着大大的双眼,点了点头。
胡清和这才放心地走到黑白无常刚刚离开的地方,咬破了他的食指,将血滴在空气中。
“以血鉴,幽冥现,开!”
我从胡清和的口袋中探出一个脑袋,看着空气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周围泛着阴暗的浓雾。
浓厚的阴气从口子里疯狂地向我涌来,胡清和快速地把我的头按进了口袋里,我的呼吸才顺畅了许多。
过了一会儿,胡清和拍了拍他的口袋:“媳妇,你现在可以把头伸出来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头伸出胡清和的口袋。
这才发现,胡清和已经走在一条逼仄的小路上,两侧被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却有一阵刺骨的寒意侵袭着我,比之前跟鬼魂共处一室时,感受到的寒气都要再凉上几分。
“清和哥哥,我好冷啊。”
胡清和又拿出了两颗黄豆:“黄泉的阴气实在是太重了,你把这两颗黄豆抓在手里,等到笑笑一离开,我们就马上回去。”
变小了之后,我很勉强才能抓住胡清和给我的黄豆,但是身上的寒气确实消退了不少。
走了一会儿,眼前的视野逐渐明亮了起来,路的两边也不再是黑色的浓雾,而是红的滴血的花。
“清和哥哥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呀。”我窝在胡清和的口袋里,伸出一个小脑袋,惊叹着两岸盛开的鲜花。
胡清和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就像是在摸小猫咪一样:“这是彼岸花,只开在黄泉路上,受阴气滋养,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象征着离别。”
我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么好看的花,却偏偏有这样不好的寓意。
索性就扭过头,不再看旁边的彼岸花。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竟然已经跟上黑白无常了。
胡清和躲进旁边的花丛里,把我从口袋里抱了出来。
我伸出头,就看到了前面是一座桥,桥下的流水竟是黑色的,像是可以把人吸进去一般,阴森可怖。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胡清和。
胡清和小声地说:“这里就是奈何桥,奈河桥下就是忘川水,这是笑笑的最后一程了,我们在这里等到她喝下孟婆汤就离开,活人来到黄泉可是大忌,千万不能被黑白无常发现。”
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乖乖地点了头,站在胡清和的手心,看着笑笑。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奈何桥头竟有一个老者站在一旁等着笑笑。
笑笑一看见老者就激动地扑进了她的怀里:“外婆,你怎么在这里?”
老者慈爱地摸了摸笑笑的头发:“笑笑,外婆放心不下,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我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黄泉路上除了黑白无常就再没有别人,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孤寂,还要与着阴气沉沉的忘川水终日为伍,老者竟然这么执着地在此处等着笑笑。
若是笑笑长命百岁,老者岂不是要在这里等上七八十年。
眼泪从我的眼眶中奔腾而出。
我死死地捂住嘴巴,才没有让哭声传出来。
我看着老者牵着笑笑的手,祖孙二人笑着喝下了手里的孟婆汤,一起走过了奈何桥。
“笑笑下辈子真的还会是她妈妈的女儿吗?”我认真地看着胡清和的眼睛。
他伸手将我脸上的泪水一点一点擦干:“媳妇,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注定的,笑笑现在就已经走进轮回了,她们下辈子怕是没有母女的缘分了。”
“那你刚刚跟笑笑说的话是在骗她?”
“她若是留在人间,对谁都没有好处,喝下孟婆汤,以前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忘了也就彻底放下了。”
我知道胡清和说的话有道理,可是心里就是憋得难受,我委屈地挠了挠胡清和的手心:“以后我们我要是死了,我也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胡清和坚定地看着我:“媳妇,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他眼里闪烁着的光芒让我心动,我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可偏就是这个吻,让胡清和的心神恍惚了一下,黑白无常感知到了我身上活人才有的气息。
两人冲着我和胡清和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把泛着冷光的利剑。
“活人?”白无常凌厉地看着我,“你可知道活人来黄泉会有什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