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过半,今夜霜降,再过一阵子就立冬了,晚上的风儿嗖嗖响,掺杂着桂青山湖区的水汽,还携着一股淡淡的桂香。
“已经十一点了呢。”
一名成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在远处,于路灯里路灯外若隐若现。
“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桂青二中校门口,两个身影驻立,离得不近不远,分别站在相邻的两个路灯下。
任修仁笑了笑,眼神轻蔑。
“只有一件事,陆叔,就是,杀了你。”
周遭突然静了下来,无声得可怕。要是搁平常,晚间虫蛙叫声那可是不绝于耳,不过今夜却没了一丝噪扰。
“杀我?那你可知光烛白不按规矩,背上凡人性命的下场。”
“啊,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你如果知道今后你的所作所为,那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为什么顶着鬼界的处罚,也要弄死你的原因。”
“今后的事你都能预测到?哼,这么说,我是非死不可了。”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
说罢陆临渊已经将鬼魄端在胸前,右手搭在了刀柄上,可任修仁却还是一副悠然模样。
“在等,你女儿。”
“什么?”
“爸!”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的夜空中炸开,路灯下的两人相继望去,陆无名被一团黑气缠绕,浮在半空,身上还穿着一件企鹅睡衣。
她爹陆临渊看到闺女此番模样,一下子便慌了神,抽出鬼魄踏着路灯就飞身砍去。
横竖两刀,叮咚两声,刀刃像砍在了透明的铁上一般,不见黑气动摇分毫,闺女却还在挣扎哭闹。
陆临渊落地,束手无策的他,回头看向吃瓜群众任修仁,已是满脸杀意。
“诶,陆叔,你别看我,这个时候你要还想着怎么对付我,那你闺女基本是死定了。”
“一定是你搞的鬼!”
陆临渊抬起手来,用刀尖指着任修仁,恶狠狠地模样倒是有些震慑力。
“我搞的鬼?这黑气明显是刀中逃出的恶鬼,怎么看也是你力量不足,压制不了鬼魄的邪气,才让陆无名沾染,你还反咬我一口,有意思。”
“你!胡!说!”
眼看着陆临渊满脸怒火,提着刀就朝任修仁冲了过去,可这简直是鸡蛋碰石头的白痴行为,倒是任修仁,依旧没有半点的战斗样子。
“亏你还当了这么多年的老鸦,恶鬼的幼年形态居然都不曾见过,这黑气一看就是有年头了,差不多已经成型了,你那点本事,基本伤不了它。”
“如果我女儿有事,那你也别想好过,大不了我同你!鱼死网破!”
“哼,无能怒火。”
陆临渊此时已是怒火中烧,吼叫着莽上前,贴身与任修仁缠斗,出手收力已全然没了章法,红了眼铁了心,要捅上任修仁一刀。
再看任修仁,不紧不慢地腾着脚步,左避右躲,就是不与陆临渊刚正面,他心里清楚该怎么裁制眼前的这个老鸦,杀人诛心的道理,用在这个父亲身上,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还和我纠缠,你该看看陆无名还能撑多久。”
陆临渊听罢回过了神,停了手转头看向陆无名,女生已经没了刚刚那般挣扎痛苦,逐渐安静下来了,眼神变得呆滞木讷,这就是精血流失的模样了吧。
此时的陆临渊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恐慌,其实他早就深知自己的力量无法驾驭鬼魄,在得到这把诅咒之刃后,他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可没曾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会受到如此牵连即将丧命。
又是几次越入半空砍杀黑气,无奈这一切都是徒劳而已。多次借用鬼魄力量后,陆临渊握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再看神情,已然一副万般皆灭的模样,只能无助地看着自己的闺女被慢慢吞噬。
在看明白这一切后,他开始绝望哀嚎,也再无力握刀,鬼魄便从他的一侧顺势倒下。
可让草丛中两个静默的旁观者看傻眼的是,陆临渊最后咚的一声,跪在了任修仁面前……
“我……求求你,光烛白大人,你救救我女儿,她……她还小……你看在你两是同班同学的份上,我求求你了……”
陆临渊哀求着,语气中带着哭腔,一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
“救她可以,不过你知道我的条件,光烛白确实不能在肃清之外背上凡人性命,不然会很麻烦,所以,还请您老自个动手。”
一阵狂风呼啸,夹着枯叶滚走的清脆声响,陆临渊的身体没了刚刚的颤抖,眼圈里映着大颗大颗的晶莹,打湿了他身下的那一小片柏油马路。
耗尽气力的他,并没有过多犹豫,他深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便又一次握住了身旁的鬼魄,而这一次,他的刀尖,却朝向了自己。
“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那名成年男子跪坐在路灯下,只见手里的刀急促划过胸腔,在短暂的挣扎后,大量的新鲜血液溢出伤口,附在刀内的恶鬼则疯狂涌入陆临渊的胸膛,撕咬血肉,吸尽魂魄,整个人不一会就被分食干净,连个渣都没剩下。
待恶鬼入刀,任修仁抬眼看向黑气,它带着陆无名正在城北结界外徘徊。
“白,火。”
一阵强光耀眼,照亮了整座桂青二中校区,顿时天地犹如白昼。
等到光芒散去,陆无名周身的黑气消失,被任修仁一跃接入怀中,再看面部已经恢复了些许气色,但总归需要修养几天。
“小子……你……”
“噢,狗子,何遇,你两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汮何遇面无表情,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嗯,好吧,陆临渊我已经解决掉了,剩下的等严世雪出现就可以了。”
“任修仁,你打算怎么处理陆无名?”
任修仁慢慢将陆无名,放到了汮何遇铺在柏油路的袍子上。
“抹了她的记忆,送她去别的城市,交给你了,小河鱼。”
说完任修仁便径直走进了城北结界中,没再回过头。
第二天清晨,难得的周末。
“早,狗子。”
任修仁走出洞口,空地上黄二正襟危坐,注视着远处的旧城区,东面迎来深秋暖阳,装点着这个无人问津的城北。
“所以你利用了陆无名体内的恶鬼,间接除掉了陆临渊。”
“怎么,你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吗?”
“为什么你知道她爹会不惜自尽,也要求你救那丫头。”
“在人间,父母对子女的爱可以超越一切,生与死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那恶鬼会在昨天发狂。”
“因为昨天是陆无名十六岁生日,依附在过了十六岁的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会露出马脚,所以它会选择在昨天。”
“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结界外。”
“城北结界可以给与鬼族庇护和力量,它能吞噬得更快,不敢直接进入结界应该是怕我们察觉。”
“你怎么知道她体内的是恶鬼,好像之前问到你,你就胸有成竹的样子了。”
“那鬼在湮灭之战时,就附到她体内了,其实鬼是我偷拿鬼魄之时,不小心放出来的。”
“她就是当时在城区昏倒的那个小女孩。”
“对,之后我认出了她爸,就是那个对严世雪威胁最大的老鸦,提刀砍过去的时候,被他妻子用身子挡了下来,我便误杀了一个凡人,不过湮灭之战人鬼两界都伤亡惨重,鬼赤老爷子就没追究我责任。”
“昨天还是那丫头生日?”
“对,她爸提前一天回来陪她庆祝的。”
“你送的这份生日礼物,有点……小子,你来到这个时间轴里,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狗子你变了,可我觉得你才是真的变了。”
“那是往好的方向变了,还是坏的方向。”
“往我不认识的方向。”
清晨还会刮起阵阵凉风,附在耳边悲鸣,暖阳也不敌此番寒意。
“陆无名呢?”
“何遇那丫头照顾着,说是今天送她走。”
“嗯,鬼魄就留在她身边吧,将来,好取我性命。”
说完,任修仁便目送黄二下山,想必是朝城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