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鬼怎么样?”
“我已经把魂儿刻在面具上了,但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好,另外……老先生是不是已经……”
晚餐过后,任修仁半靠在椅子上,临行前他答应汮何遇来家里看看,谁也不知道他这么一走会是多久。提起东槐的鬼灾,任修仁便无半点喜色,说是严重到已经影响人间的正常秩序了。
“嗯。”
“婆婆怎么样?”
“爷爷刚走的那几天,婆婆像丢了魂,我怕婆婆会挺不住,就破例去了趟城北,领着爷爷再回来看了一眼婆婆,她才好些,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悲伤了。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我就擅自做主了……”
“为什么要道歉呢,在那个时间里,领着爷爷回来的就是我呢。”
“……”
“别一脸紧张兮兮的,我身为结界看守者,总该有些特权吧。”
“可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如果死亡不会影响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那么死亡就没有意义。”
“可在长达五十六年的结伴旅途中,或许死亡早就没有意义了,别太较真了小河鱼,人类可是有着无限的可能呢,为曾经身为人类的我们自豪一下吧。”
“自豪感吗?”
任修仁和汮何遇一起看着夕阳下,坐在院子里织着线衣的婆婆,金辉撒下,苍苍白发随风摇曳,已是满脸慈祥。
“不过不死之身的我,倒真羡慕过这一对对的人儿,相濡以沫,共度一生,从和他们见面时的青年到迟暮,闭眼睁开便是一辈子。
“这两位已经是你的……”
“第七任人间看护,虽然早已见惯生死,可离别之时还是会……”
任修仁看见汮何遇眼角的红肿,想必白天要在婆婆面前装作坚强,到了晚上还是会独自落泪吧,多不像神明的小姑娘啊。
“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便是情感,但最强大的物什,同样也是情感。”
“总和我说些大道理。”
“嘿嘿。”
“去东槐的日子定了吗?”
“今晚就走。”
“噢,走这么急。”
汮何遇的脸色逐渐黯淡下来。
“修仁,你过来一下,本座有话和你说。”
黄二走到餐桌前,招呼了一声任修仁,之后便摇着屁股晃到了院子里,婆婆也紧紧了衣裳,收了针线便进屋了,天黑了,外面凉。
“大半年不见,气息又稳重了很多,看来肃清没少吃苦吧。”
“您老又取笑我,老鸦的数量您不出门也该比我清楚,不多的。”
“哼哼,那你小子可知为什么老鸦数量这么少?”
“多亏了小河鱼呗。”
“嗯,接着说。”
“在城外帮我拦下了许多吧。”
“你都知道你晚些时候不晓得去照顾一下,她一个姑娘家,整晚堵在城北外面劝说那些废物,你一个老爷们窝在后头,不像话。”
“您教训的是。”
任修仁的表情像是有着难言之隐一样,可还是没说什么,低着头挨着训。
“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本座也不想再提什么了,不过我后来又想了想,你把鬼魄给了一个人类丫头,确实不妥。”
“我……”
“你想干什么?是想赎罪吗?”
“想,不过我有分寸,您老这大可放心。”
“最好是了,本座能理解你的感受,陆无名,咱确实亏欠她,可也得顾全大局不是。”
“……”
“诶算了算了,本座知道现在和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见去,那丫头片子是帮你很多,但臭小子你给我听着,绝对不能意气用事知道吗,先前你在本座身边本座能支呼两声,往后的路,得靠你和汮何遇,你们两个互相帮衬着自己往前走了。”
“您老的话,我记在心里。”
暮色降临,狗子的眼中反射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已经没了初见这个大男孩时的严肃,有的只是和婆婆一样的慈祥。
“诶,本座老了,原先还以为鬼族长生,可没想到也有尽头,青儿白儿若是在,肯定会责备本座这些年对你太过严厉,怪我,怪我。”
黄二说着自己乐呵了起来,跃到屋顶上,面朝城北半坐着,晚风将他的毛发托起,虽然是只狗的外形,可在光线昏暗的映衬下,这个背影也显得高大且伟岸呢。
屋里汮何遇坐在门前的沙发上,侧耳听着黄二和汮何遇说的。
“小河鱼,帮我看好城北。”
说完任修仁转身便离开了,汮何遇还楞楞地团坐在沙发里,等到缓过神,连忙追出了院子,有些慌乱的她只能看向黄二以求得帮助。
“去送送他吧,本座就在这里,恭送光烛白。”
“哦哦!”
“围巾!围巾!”
“哦哦!”
汮何遇刚跑出两步,又被黄二的话点醒,转身奔回房间取了个精致礼袋,室内棉拖鞋也没来得及换,就在地上踏拉着出了院子。
“臭小子,也不和本座嬉皮笑脸了,倒真的不习惯呢。”
汮何遇快步追出了胡同,看见任修仁走在前面,便松了口气,紧了紧手里的袋子,又快走了几步撵上了上去,到了身边也没有唤他一声名字怕扰了他神。
任修仁听见身旁有几声略为压抑的喘息,转头看去,正好和汮何遇的目光交集。
“刘海乱了。”
任修仁笑着说了一声,汮何遇连忙伸手去整理,礼袋全然暴露在任修仁的视野中,待她察觉,又迅速把礼袋背到身后,神情恍惚。
“黄老前辈让我来送送你。”
“你还准备了礼物送给我?是什么?”
“你……”
汮何遇脸扑一下子红了,还鼓起了一个蛤蟆一般的腮帮子。
“不是给我的?”
“是……给你的……”
“是什么?”
“围巾……”
汮何遇将礼袋从背后抬至胸口,正好是任修仁举手便能接过去的位置。
她幻想了无数个送出礼物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任修仁竟然自己开口要了去,真的是意料之外,猝不及防啊。
“你还会织围巾呢。”
任修仁笑笑,不紧不慢地接过礼物,汮何遇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前方。
“和婆婆学的……织的不太好你别笑话我……”
“青色呢!”
“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
汮何遇红了脸,看着任修仁满心欢喜地摆弄着自己织的围巾。
“好看吗?”
任修仁已经把围巾系上了脖子,多出的部分被他塞进了大衣中,胸前变得鼓鼓囊囊。
汮何遇咧着小嘴笑着,伸手去帮任修仁整理胸前的鼓囊,月光下能看见她的眼中装了一个小人,也在咧着嘴笑。
“任修仁。”
“嗯?”
“平安回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