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吗?”
“升的老高了。”我起身站在洞口升着懒腰。狗子一早就不见了,怕是又去给这丫头找东西填肚子了吧。
昨晚,我们没聊上几句,严世雪就睡着了,但我最重要的问题,她已经给了我明确的答案,恰也正是我和狗子最想听到的答案。
我心里感谢严叔,一切他都已埋下了伏笔,而她却一直谢我,当真是很有意思的父女俩。
“我想出去看看城北现在的样子,想想已经有六年没来过了,最后一次还是跟着爸爸一起……”她说话说了一半,便停了。幼年丧母,青年丧父,这人间的事故,我是不懂,但严叔和我说过,最难以承受的痛,也不过如此了。
“那走吧,我陪你一起,门口的那些东西,绝对伤不到你。”
我冲她笑笑,她也冲我笑笑。
一出洞口,阳光明媚,秋意正浓,任修仁住的洞在桂青山的山北区,北区连着西区,西区是一座座连绵的山脉,把城北半包围在了腹中,洞口在半山腰,坐北朝南,远远的,与严世雪住的小高层之间,无遮无拦,招眼便能望见。这里每天沐浴在阳光里,整座城北也尽收眼底。
“严老师。”我站在严叔的碑前喊了她一声,严世雪看看我,我点点头,她慢慢地靠过来,眼里泪水早已控制不住。
六年,这个女孩是怎样一个人在悲痛中睡去,又从悲痛中苏醒。
“我带你下去走走吧,严叔看到你哭成这样,一定心疼死了,可能还能遇到正在给我们觅食的二狗子。”我想带着她四处转转,再看看她父亲生前不惜生命也要守护的地方。
“嗯,谢谢你。”
城北直至湮灭之战后,便再无人类居住,断壁残垣,破烂不堪,只留下了这片废墟。但植物却生长地极其旺盛,绿藤花果,苍树劲草,野蛮生长,不尽其数。
“那,二黄就是黄二吧。”
“对呀。”我笑笑。
“所以你昨天,先让我喊了他一声前辈好。”
“他这辈子,就喜欢那种对他毕恭毕敬的小辈了,可没想到,鬼黄之力散尽后,还遇到了严叔和我这两个毛头小子,严叔只拿他当朋友,而我只拿他当二狗子,本来都快寿终正寝,安心地走了,结果又要他老人家来扛起大梁了。”
“所以,黄前辈其实是能和人类交流的是吗?”
“嗯,他怕他一张嘴,又把你吓过去了,就勉为其难真当了一晚上的狗子。”严世雪心里现在肯定已经炸毛了,因为昨天她真的把狗子累得够呛。“你心里现在一定很纠结了吧,但是要把问题重心找到。”
严世雪抬头看着我,眼神像是找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努力活出他希望看到的样子吧,在他剩下为数不多的日子里绽放给他看,也不枉他潇洒一世,还为你当了回狗。”
“嗯!”她这声嗯很用力。
但她很快又失去了颜色,身边的藤蔓青葱,果香醉人,也没能吸引到她抬头注目。
“所以,我爸爸……”
“严叔,是我百年来,见过的最伟大的男人!”
她的味道一下便又充满了希望的甘甜。
“可是,黄前辈不是因为我爸爸才……”
“你还没能了解到严叔的那段历史呢,不要瞎猜哦。”我冲她笑笑,伸手递了给她一颗果子,并演示了一遍怎么吃到里面的鲜甜果瓤。
结果她还是吃的满脸都是,她一脸懵地看着我,我伸手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她有些难为情。
“第一次都会吃的满脸都是,狗子想吃还得来求我帮他打开呢。甜吗?”
“甜。”她乐呵呵地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能,和我说说我爸爸吗……”她没了笑容。
自然,我也严肃了起来。
“严木楠,鬼界骁骑三川氏的继承者,最后一任,光烛白,终身守护楠木精魂,至死方休,而这楠木精魂,就是连接人鬼两界的通道。人想通过此,来获取鬼界无上的力量;鬼想通过此,扰乱人界统治八方。严叔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两界的稳定。他教导我最多的就是,不可让生人进,不可使鬼魅出。这就是光烛白,一个手握人鬼两族命运的存在。”
严世雪已经听入迷了。
“他虽然更多的时间都留给了两界安定,可他是一个好父亲这点,我至始至终都坚信着。”
“爸爸……”
“六年前的那场爆炸事件,就是严叔做的。”严世雪略有些惊恐地看着我。
“他散尽黄青两位前辈的所有鬼力,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击碎了楠木精魂,使得妄图穿过通道的妖猖鬼族被撕的粉碎,这才阻止了一场蓄谋了三千年的屠戮。其代价,就是这整座城的生命。”
“没有避开这座城的办法吗?”
“没有,楠木精魂自南方而来,便根生于此,人类贪婪,开山掘石,建屋搭桥,破坏了精魂结界,这才让鬼族钻了空子,这怪不得严叔,这就是人族口中的报应吧。”我冷笑着。
“人间,不值得,给了这般的人当了陪葬。但我想,严叔一定不后悔吧,当他摒弃了一切,挡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支撑他的应该不全是光烛白的力量,而是对一个女孩,可以绽放出无限未来的期望,才让他那么坚定地成为光烛白的吧,而遗憾的是,自己已无法参与到这个美好的未来中去了。”
严世雪眉头紧锁,眼中突然闪起了光芒,这晶莹的颗粒,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耀眼呢。那个女孩,就在一瞬间崩溃,哭成了泪人。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偶遇了正在偷野生蜂浆的二狗子,明明已经被叮得满脸是包,却仍还未放弃往篮子里灌进大块大块的蜂巢。
严叔你看,明明原本是一只傲娇狗,愣是被你带到了中华田园犬的路子上来,而且,还越走越远呢。
严世雪看见了狗子,小腿装了马达一样朝他奔去。狗子一见世雪,立即警觉了起来,还在树上呢,就摇起尾巴,学起了狗叫。
难为你了,黄前辈,谢谢你为严世雪做的一切。
“黄前辈,对不起,害您受苦了。”严世雪跑到树下直接给狗子鞠了个躬,狗子这下可得懵逼了。
我在远处,冲狗子点了点头,狗子也就心领神会地漏出了一只狗本不该有的表情——微笑。
“好小子,你怎么跟她说的呀,能让这么个大活人,不怕会说话的狗。”我接过狗子随身的果篮,严世雪则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探索这个新奇的世界。
“保密。”
“哼,本座才懒得知道呢。”
“哦?是吗?”
“哼!是的。”
我乐呵地笑着,看向远处的严世雪,也正好在看我,我看见了她嘴唇在动,但太远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