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两句,”大山看了看耷拉下来的几颗脑袋,又看看急得泪光莹莹的苏蒙,基本上明白了,”你们面临的困难,我理解,你们都是些好女孩,凌波,是为了给弟弟挣学费。给父母和自己创建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苏蒙,也是为给家里还债。你们干这行,不情愿,不甘心。又怕家里知道。你们父母会说。谁稀罕你们这样赚钱!你们也都想清清白白挣钱养家糊口,但是我还是同意苏蒙意见,从一下午碰到的那些人,以及你们一天的经历,你们感觉安全吗?舒服吗?可以忍受吗?现在大家都受了打击,也累了,不是谈问题的时候。今天就不说,.回房见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有一整天去决定,怎么样?”
柳絮儿和凌波沉默以对。虽然不说话,苏蒙知道她们未必甘心,为的是抱了这么久的希望。可难道,为了这盲目的空想,就得赔进去更多的金钱与精力?空想.有些是不能实现的,能实现的只是很少很少的部分。踏身到A市来就如倒转历史。
凌波和柳絮回房间去了。苏蒙则如大病一场似的瘫在床上,真累啊!好多事情。根本就不敢想.不敢面对。怎么把自己逼到这步田地呢?也把这个心爱的人拉扯在身边,让他看她们低:级的挣呵,垂死的挣扎,他会怎么想呢?她也顾不得了,甚至于在他面前,她疲惫得顾不得最后的尊严和羞耻,赤裸裸地向姊姐们剖析着人肉买卖的行当,她也不懂,仅仅是比凌波她们多读几年书而已,但她却认为自己是对的.在此同时凌波也认为自已是对的,并不在于追究谁的对错,都想把自己能够尽量完整地保留,失去的就不再回来了。
她看看大山,大山无亩以对。有时候任何表白都是多余,都l是虚伪,都有可能造成误会而结成隔闽。大山只能以他忠诚的行动表示他是她们真的朋友,而不会为她们的经历左右看法。有时候,不同的人就奇怪地走到了一起。
人,什么时候才能够没有距离或者保有恰当的距离呢?有时候,父母和孩子可以成为利益关系;有时候,朋友比兄弟姊妹更亲密,有时候,妻子情人可以换几个而朋友却始终是那一个,有时候,与你共同偕老,一起存亡的又恰是爱人……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是奇妙的。在别人看来荒诞不可能的事就偏偏合理了。苏蒙是那样信任大山,之所以不像凌波那样忧愁痛苦。主要是因为大山,大山在,什么就都在,大山若走,她便也没有什么顾惜的了。
灯光下。苏蒙觉得自己的心灵,又在向大山默默敞开了。是啊,除了他,还有谁行呢他让她伤心,他让她绝望,现在他又留下一切陪她来经受屈辱与苦难,他像是在岸上走的人,牵住住在江湖里的他,她失足,便把她拉回来,爱是什么呢?非要去追寻结果而丢弃着美妙又真实的过程吗?
苏蒙看着大山,朦胧又悲切,这时候,她不敢表白内心之言,不敢去,也不敢寻求安慰乞求爱怜。她像是失了宠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缩在一角。
“饿吗?”大山问她,那严肃的表情和口吻真让她伤心。
她无神地摇摇头。
大山拾起台前的餐单,阅览了一下子,他问她:
“蕃茄汁米粉,好吗?”
他知道她喜欢色彩鲜艳的食品,红的,绿的,看着那菜肴的颜色,她都会欢喜起来。而苏蒙则低下头去.大山的关怀使她敏感的神经又不安静了,她自卑又忧伤。
“怎么了?”大山过来握住她的手。
苏蒙则拘谨得动都不肯动一下,眼睛也不敢正视他。
大山拥抱了她,她在他宽大的怀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认识了吧?一她幽幽地道:“我说的话,我的行为,你要伤心或失望,我都理解。或者,你走开,不要与我们为伍。”
大山看着她的脸,那苍白又憔悴的脸,那多虑又忧伤的表情,他那原来的色调暗下来。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既爱又恨的神情,他看了她良久。良久,像要给她一个回答;那么久地握住她的手,大山欲言又止。
“我倒有点放心你了”。
苏蒙酸楚地笑了。
夜,漆黑,漫长,寒冷,而黎明又带来那样清楚的难题。饥饿和无家可归像一头饿狼张开了眼,远远向这些可怜的女孩威逼着,逼得她们心慌意乱。有时候,能拥有昨天和未来;有时候,能把握住今天,有时候,连过去都会断送掉。
灵魂在哪里?
相比之下,S市区的街道就干净了很多,相应的也就明亮多了,对于者居住了三个月的城市,经过一日A市之行,重新变得亲切和温馨。
凌波一个人匆匆的走在S市区的大街上,她几乎凭着牢固的记忆记住了每条大街的位置。回来的途中她建议去白玫瑰见工,柳絮儿应不够自信先拒绝了;苏蒙又在晕车,只有她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寻找出路。
她已经走过了几家芬兰浴,受到了不客气的礼遇,先是迎宾的小姐,不肯告诉总经理办公室的位置,又是办公的人员,把她退到小姐房间去等待,小姐们呢,又声东言西,恶言恶语,最后主管很威严的告诉她,本公司并不需要新的小姐。
凌波下一个目标是“白玫瑰。”她已顾不得羞涩和害怕了。她直冲冲的向那些穿着纱裙的迎宾小姐走去,并准备接受她们的冷遇。
“请问经理在哪里?”
“你找经理干什么?”
“他约我来的。”凌波撒谎道。
“哪位经理?”看来她们已惯于对付她这样的人了。
“就是……那个年轻的。”
“我们这里没有年轻的,他姓什么?”
凌波答不上来了.但是她倔强地闯了进去。这个门.进去是前台,右边又有两扇门.经理室不知朝哪个方面开。凌波从她们鄙视的目光下退丁出来,又仔仔细细绕着“白玫瑰”转了一圈,她发现旁边另有一扇门,她从那门里进去,里面豁然开朗.绕了个弯儿.就有间办公室。
“你找谁?”里面有几个女的,一个男的。
“我找经理。”
“进来吧。”一个温柔得惊人的声音。
凌波抬起头来,迎到了一双深深的幽幽地盯着她看的眼睛。她的心温柔的动了一下。为她欣赏的这个男人的美和那久违了的温柔目光。那个男人,三十来岁,挺高的个头,挺高的颧骨,.挺高的鼻粱,挺高的眉骨-瘦瘦的身材、白净的皮肤,正建凌渡心中。白马王子一的形象,突然地,凌波羞涩了。她感觉自已的美和隐私被人发现了一般。虽然只对了一句话。那男人已经挺长时间看她了,那目光深不可测。象探寻什么,观赏什么?
凌波被带到了里面的会客厅。客厅大而优雅,有种家庭的氛围。那男人坐在舒适的沙发上.点了根烟.自己悠悠然抽着.
“小姐贵姓?"很慢地问。
“凌。”很细地答。
“见工吗?”
“嗨呀。”
“什么?”
“技师。”
纯粹是废话,要寒暄是要的,广东的寒暄,慢悠悠的飘飘,几分钟说句话,哼哼哈哈的,又都说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你是经理吗?”该她问他了。
“你说呢?”他笑了一下,很谦和,还有点羞涩。
“是了。”她笑了,有点撒娇。
“那就是了。”
“以前都在哪里做过?”
“阿波罗?”
“答过,便没有话了。过了一会,又问:“做了多久?”
“一年。”
停了一会。这边说:“阿波罗生意不错。”听说你们这里更好。
又停住了,吸烟的吸烟,沉默的沉默。偶尔,凌波抬起头,他也抬头,目光相遇,又互相默默的一笑,又低下头去。
“先生贵姓?”
“姓林。”
“那,”凌波小心的问:“几点试钟!”
“急什么?”他有些怪怪的看了她一眼。
“不是呀,”我怕你忙。”
林先生吸了口烟不做声了,两个人会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叼着。凌波不擅长寒喧,忽而道:
“我这样。够不够条件呢?”
“你说呢?”他狡猾地问。
“我怎知啊!告诉我啦,行不行嘛!”凌波微微撒着娇。换来了对方的笑。不知怎么。凌波觉得,对方应该喜欢她这种类型。
“行,行,你怎样都行了。”他轻柔得几乎听不清话。
“我还有个朋友,好靓的,你们一起收下她吧?”
“改日你带她来。”
“多谢了。那,我先走。”
“你好急啊?”他说过一句话,动也没动一下.怪怪地看了凌波一眼。
又静悄悄坐了好一会儿.凌波觉得好难熬。但是难题总算解决了。她还是满心欢喜的,坐一下也好,也算是沟通。凌波觉得,白玫瑰这个陌生的地方也由于林先生的存在而可爱了。
“一起吃饭,好吗?”
林先生发出的邀请,使凌波受宠若惊,她羞涩地答应下来。林先生象是拂晓的阳光。将她心底的阴雾一扫而光,昨天的冷遇,痛苦一下烟消云散了.她的心变得温暖、宁静,恍如回到初恋时光。面对这个温和又陌生的男人,不经意问显示了女孩儿最可爱的一面。凌波有个文静又现代的外表。她静若处子的魅力远远胜于其他。或许她的形像不象是百分之百的人能接受的,但凡接受了的人都会认为她是美人,她一到白玫瑰就征服
了这个林姓男人,至少被那么久、那么幽深的注视着对她确实是意见好的讯息。
“好好干,阿波,像你这样好的条件,很快就会红起来的。目前“白玫瑰”红的那几个,差劲的要命!你用不了多久就会代替她们!”秀姐热烈她说。
凌波感激地点点头,她察觉得到林先生幽深难测的目光,隔着桌子坚持不懈地探问过来。她感觉突然多出个望子成龙的父亲和母亲,像是望子成龙对她寄以厚望,这欢欣来临得太突然。但给了她百倍的信心.
她低下头去却看到台布下面林生仲过来的一只脚。细瘦又骨骼粗大的穿着白袜黑鞋的脚,她对他的脚也感觉极好,也就是他的脚在她心里引起熟悉的触动。她们觉到了一种气味。一种可以使人的记忆回到从前的气味,她的脸更加红了。
她抬起眼睛又迎到了林生幽深的目光。奇怪,他平静看她这么久,却不流露任何凡人严肃的兴趣似的,轻柔的音乐晌着,暗淡的烛光燃着,造成一派罗曼蒂克的气氛,烛光忽明忽暗,一日的倦怠使人有些昏昏沉沉,认不清是梦是真,是什么都好,全是朦胧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