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星无月,铅灰色的厚厚云层将天空遮蔽。气压越来越低,随着一道紫蓝色的闪电撕裂了云层,闷雷滚滚而至。
“格桑益西你到底是谁?”辛道人无数遍在心里问!今天虽然顺利的绑架了小喇嘛,但得到的信息太有限。
当他们指着照片上的若谷讯问小喇嘛时,小喇嘛称此人为师尊,“格桑益西”这个名字也是弄了很久才确定下来。当问他们住在哪里时,小喇嘛一会说他们住在雪山上一会儿又说住在寺院里,根据他含糊不清的描述只能猜想他们来自藏地,或是尼泊尔,也可能是不丹的某处山谷。
小喇嘛不熟悉汉语,只会一些简单的词汇。若不是辛道人引导着连猜带蒙了好半天才拼凑出了这点零星信息。
刚才他又给童俊打了好几个电话,本想问问他后面有没有问出新的信息,但童俊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分明就是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他恨恨的想。
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垂涎于子辰的福报量场,但第一次愉袭失败后他运用“鹰晶”之目见到子辰的蕴身后发现,这是一具百年难遇的“九窍灵躯”。不管是出于修真者对于灵躯的贪欲还是他现存的躯体已日渐衰败有更换的需求,他对于子辰无疑已产生出了强烈的执念。
自他第一次夺舍成功后,两三百年间他已换过了五具身体。
那是他入门修行的第一世,那年他五岁,哥哥十二岁,父母是湖南深山中的猎户,一家人过着半农半猎的生活。
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天空中的雨雾渐渐化为了轻盈的雪花,飞舞旋落。父亲刚从林中归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和两只猎物,其中一只是肥硕的野兔,毛色灰黄,肚腹处有个箭洞,血迹已凝固,在毛皮上结成了薄冰。另外是一只幼狍,褐色的眼睛还在微微张闭,似有气息。母亲在灶台边张罗着晩饭,而哥哥则带着年幼的辛无边在屋外挥着木制的刀剑打闹。
风雪渐大,暮色将至时一位身着青灰道袍的中年男子从漫天风雪中走来,这位形貌清瘦的道士请哥弟俩去通禀父母,说是有客借宿。深山中稀有来客,父母热情的招待了这位客人,并收拾出来一个房间让这位道士居住。道士也非常慷慨,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大包银锭送给父母作为酬谢。这包银锭足够让他们一家四口在山下的镇上生活一辈子。
那天晚上他和哥哥挤在一张石床上,上面铺着温暖干燥的稻草垫,他们盖着棉被和兽皮入眠。
半夜他几度醒来,瞥到那道士和父母仍在火塘边说话。
道士在他们家住了快一个月,有两次他和父亲一起去林中狩猎,回来时所获得的猎物足够全家人享用到春季。而平时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看书打坐。
在一个雪霁云开的早晨,道士带着他离开了山林。他向父母和哥哥一一辞别,从此未再相见。
道士将他带到城镇,在附近山林中的一个小道观住下,教他修习宗门功法。他天资过人,深得道士的喜爱,当他正式行拜师之礼时,道士赐他法名“无边”。谓之道法无边和成就无边之意。
他不负师父的厚望,在四十岁那年便初级筑基成功。但不久后一场瘟疫席卷了附近的城镇,开始向全省蔓延。他也感染了疫疾身体迅速衰败下去,他感到生命就要离自己远去。
那天傍晚,他仍在昏迷中,师父来到他的床边,将一粒腥红色的药丸拍进了他的口中,那腥臭刺激的味道令他几欲呕吐。可那时他连呕吐的气力也使不出来。那药丸顺着他的食道进入身体后,身体内便如有无数的蛆虫在骨血中蠕动吞噬。蚀骨的疼痛让他昏厥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但很快,疼痛再次让他醒来,他惊喜的发现有一些气力回到了身体,而疼痛的感觉在一点点消散。
“随我来!为师现在传你夺舍之法,你将重获肉身。”
老道将他领进道堂,他循礼上香,在宗派的历代祖师像前一一叩拜。之后他们席地对坐在阵图中央,老道手持道印开始念诵咒语。当他念诵时,无数的影子和厉叫声充斥满他们身周的空间。
老道念诵完毕后,便开始逐字逐句传他法诀心要。之后把他独自留在道堂。“你在此修炼凝集魂魄之力,七天之内不得走出道堂。”老道对弟子说。
他依法修炼,师父在早晨和中午给他送来丹丸和清水,而晩上则要他吞服那种腥红色的丹药。毎一晩,他都在那种蚀骨之痛中昏过去。第七天到来的时候,那亿万个痛点竟聚集融合为一团气在胸腹内串动,就如在胸中放了一只布袋,而布袋中装满了毒蛇。
清晨的时候他们便骑马出城,去往另外的城镇。一路上只见尸体、烧焦的荒野、和野狗,唯不见人,除了全付武装的官兵,他们负责将尸体集中后焚毁,并捕杀那些逃出屋子的人。
师徒二人骑马疾奔,渐渐远离了疫区。
天光渐弱时他们到达了另一处小镇。住进客栈后,师父要了些酒菜,他向店家询问此地可有新死之人,说是想前去寻些活计。店家一看两人的打扮遂明白了师父的意图:“道长....有倒是有一个刚死的少年,不过......。”他神情有些尴尬。“不过什么?”师父急忙问。
“听说他们一家为躲避疫疾逃出来,在途中被山贱抢了财物,父母为护他逃走遭山匪杀害,这个少年逃到这里时已经是气息奄奄,我适才还让伙计去送些饭食给他,不想送到时他已生机全无。想必是心里哀痛,又一路奔逃,水米未进,这才......哎!”客栈老板连连叹息摇头。
“哦?那这刚死的少年就在附近?”师父问。
“就在街口,我还让伙计给他盖了床草席。若道长慈悲,愿为这少年做个超渡,让他有个好去处,那您师徒二人今日的食宿费用就由小店来承担,您看可行?”老板略有忐忑。“这也算是善事一桩吧!”老板又?了一句。
“好!贫道今日就成全你的善心!酒菜给我打包,再备上一些香烛纸钱,我师徒二人现在就去。”师父爽快应下。
师徒二人到街口找了辆马车将少年尸身运至了城门外的一个树林中。待马车走远后老道便令他施法夺舍。
他口诵咒语将意念提升至意境中。随着他从口中呼出一个人类难以发出的声音后,体内的那个布袋立即被打开,一团气流带着他的意识“飕”的脱出身体,向那具少年的身驱扑射而去,如雨滴融归大海。
他感觉如沉睡海底,却意识到气流在体内的经络中行进,所经之处经络舒展开来,有液体在开始在其中流动,经络穴位肌肉被气流撑开,液体随气流注入其中。气流带着液体继续蔓延,从粗大的脉络延伸至最细微的脉丝之中。最后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意识苏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陡然起身,已俨然成为了一个少年。年轻,充满力量!
而离他不远处,一具中年男子的尸身横卧在地。
他看了眼那具已跟随他四十年的皮囊一眼,毫无留恋。衰败、腐朽、恶臭、它与野狗的尸体无异,都将成为蛆虫之食。
师徒二人挖好墓坑,把尸体掩埋好,又烧了些香烛纸钱,一切妥当后才雇车连夜离去。
重新拥有年轻的身体让他兴奋不已。他感到轻盈,力量充沛。虽然他修行多年初级筑基已成功,但那仅仅只是第一步。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时间让他修炼到化羽之境,那么他终究要坠入尘世,所有的修行终将付诸流水。
“师父,学得此法那岂不是可以拥有无限的时间去修行,直到大成?”他兴奋的对师父说。
“那有那么容易的事!此法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用。你以为随便什么人你都能夺舍?首先你要能够凝聚自身的元神魂魄,并有能力驾驭它。如若不能,那么在此之前需要夺舍时只有靠聚魂丹相助。此丹炼制异常困难,需要的材料难寻,材料齐了又需要很长的时候才能炼制出来,聚魂丹十年才能炼出一粒。只有在你突破了金丹后期达到元婴初级才能驾驭魂魄。每次夺舍之前都需用七天的时间来凝集魂魄,每日一粒,共服用七粒。但你是否能保证每一世你在夺舍前都能聚齐聚魂丹直到突破金丹期?”老道坐在马车内悠悠说道。
此时辛无边才知道他此次得以重生是多么不易。
“师父!徒儿的命是您一手所创,从今往后这命便是您的。生死任您差遣。”辛无边在马车内双膝跪地叩首谢恩。
“不必谢我。你能活下来自有你的机缘。而你我之间终有一别,我只盼你能够勤加修炼早得大成。在时机成熟之时光耀我天源宗,让宗法世代绵延,弟子遍布天下。”老道将辛无边扶起,双目微湿。
“关于夺舍之法,适才说的固然关键,但还不是最重要的。”老道面色凝重起来。
“哦?师父,如此难的条件还不是最重要的?那.........”辛无边燃起的希望突遭打击。
“宇宙万物间的所有生命皆自有其定数。如这个秩序被打乱,必遭天谴。如何躲避天机,盗用他人的命数来延续修行,这才是这个法门成败的关键。”
“如何躲避?请师父教我。”
“你可记得服用聚魂丹那七日的感受?”老道问。
“每晚都如同死去一般。”
“嗯!”老道一捋长须:“聚魂丹聚魂之前先是散魂,但并非真散。人在死后,天魂入空,地魂入土,人魂入轮回。这时会有阴差前来查看,勾走人魂带入阴司,若发现了该死而未死之人便会受到阴司缉拿制裁,重者打的魂飞魄散!轻者贬入畜生道投胎,再无修行的机会。而聚魂丹能在此时将三魂隐藏,即便阴差前来也寻不出破绽,加上在此期间大量的焚烧香烛纸钱酒水等供奉给阴差,此时阴差忙着吃喝收钱,对那不见了的魂魄也不会仔细查找,只因人活时有心,故有思有念,而亡魂只有一种生前的执念,灵智不高甚至有些呆傻,除非已修成聚魄的阴兵以上的鬼修,大多数都可以用本性中的贪欲来蒙混过关。七日一过再无人追查,此事便算是了结了。那七日,你在散魂聚魂,而我则在帮你贿赂阴差。”老道斜睨着辛无边说道。
又一阵炸雷响起,大雨倾注而下,将辛道人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突破了金丹期,进入化婴期后则无须再用聚魂丹,甚至无须再夺舍来重塑肉身。那时元神已修至稳固只等一个大机缘来临便可成就阴神之身!没了肉身也可修行,位列陆地神仙之境,而那阳神之位也将不再遥不可及。所以........陆子辰,这一次我必须要你的肉身,我背负着天源宗振兴的希望和师父厚恩。而你可助我成就不死之身!”
辛道人想到这决心暗下,他拿起手机拔通了林振南的卫星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