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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火焚仙殿

抱朴道院一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孟伟身为枢密院六品百户所,两招便倒在中年道士叶清风手下,试想如何吞得了怨气?然见叶麟之痛斥赵少杰后,毕恭毕敬辞别风。他当面也不敢违背上司命令,含垢忍辱离开道观。

过不多时,西湖北岸征用一个旅馆扎下营寨。

叶麟之与众侍卫说笑几句,便回房歇息去了。

姜孟伟唤来两个亲信,楼下酒肆闷声愁饮。部属孙忠明见其鞅鞅不乐,道:“大哥,是否尚因适才之事懊恼?”姜孟伟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道:“两位兄弟,并非姜大哥心胸狭窄,咱们私交这么多年,何等阵仗没有见过,往昔所到之处,皆是吾等欺负旁人,各州府官兵衙役见着,亦须礼让三分,孰料区区一个道院,居然教吾受此凌辱!”孙忠明道:“叶大人或许另有谋画,大哥权做一时忍耐。”姜孟伟怫然不悦,道:“吾那三弟有何谋画,臆度明日班师回营罢了。”

部属吴仁星眼睛滴溜溜打转,道:“大哥实在委屈,小弟却有一个主意。”姜孟伟道:“吴兄弟有什么主意,不妨直言。”吴仁星道:“莫如趁夜深人静,咱们几个潜到山上,一把火烧了牛鼻子贼巢,替大哥雪此前耻。”孙忠明不迭摆手,道:“大哥,万万不可,倘教通御郎大人知晓,定会责罚。”姜孟伟点了点头,道:“吾三弟宅心仁厚,知晓断不允许。”吴仁星端着酒杯沉吟片刻,又道:“有了,大哥可率赵少杰前往。他乃反贼降将,与吾等毫无瓜葛,即便通御郎大人怪罪,亦落不在我们头上。”姜孟伟面色大喜,道:“吴兄弟,此计正合吾意!”吴仁星满脸堆笑,道:“大哥,满饮此杯,捱至子夜光景,依计行事。”姜孟伟哈哈大笑,道:“好,吾敬两位贤弟。”

三人共同端起桌上烈酒,仰脖而饮。

酒杯放在桌上,吴仁星若有所思,道:“大哥,只我们兄弟几个,力量略显单薄,不如派人府衙引兵相助。”姜孟伟点了点头,道:“不错,那牛鼻子武功高强,恐怕未进道院,便教他赶将出来。”吴仁星当即下令,道:“人来。”一名侍卫进房行礼,道:“卑职在。”姜孟伟腰间解下枢密院侍卫令牌,道:“持吾令牌,速去府衙调遣人马。”侍卫接过令牌,退出乘骑而去。

推杯换盏之间,外面更鼓三响。

吴仁星高声吩咐,道:“来吖,传赵少杰。”

一个值守侍卫应是,跑去近邻旅馆唤人。

孙忠明犹豫不决,道:“大哥,小弟以为,此事非同小可,还须禀明通御郎大人。”姜孟伟不以为然,道:“白天在道观的时候,想必两位俱都瞧见了,叶三弟对那个牛鼻子谦让有加,他得知定会阻拦。”吴仁星随声附和,道:“大哥所言有理,一会吾等务必谨慎行动,万万不能告之通御郎大人,否则此事必定半途而废。”孙忠明道:“抱朴观乃千年古院,烧便烧了。然一旦惊动枢密院上司,如之奈何?通御郎大人乃郡主殿下亲信,纵有天大祸事也肩负的起,咱们不过三名小小侍卫,谁也担负不起?”吴仁星道:“通御郎大人乃何许人,姜大哥义结金兰!彼时自会替大哥开脱罪责,无需阁下忧心忡忡。”姜孟伟得意洋洋,道:“不错,毋论多大祸事,三弟面前自有吾去应付,孙兄弟尽管宽心。”孙忠明道:“大哥,还请三思而行......”

就在这时,酒肆门帘一挑。

值守侍卫进来禀报,道:“启大人,赵少杰传到。”

姜孟伟醉意醺醺,道:“有请。”

值守侍卫转身高喊,道:“赵少杰,百户大人有请。”

赵少杰匆匆站在桌前,双手抱拳行礼,道:“姜百户,不知深夜唤吾何事?”

吴仁星、孙忠明忙摇摇晃晃站起身,道:“卑职见过赵百户。”

按理说赵少杰位居百户所,与姜孟伟官阶相当,却为何如此恭恭敬敬,低人一等?

这其中有一个缘故,稍作累述。

姜孟伟虽然也是左卫率府侍卫,归属副率使王克修管辖,然一则他与叶麟之结拜,仗此有恃无恐,二则王克修远在千里之外,勿须听命。这便应了一句古语:县官不如现管。三则赵少杰变节投靠。身为降将,在这些正轨侍卫眼中自然卑微。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

赵少杰见状,忙歉然抱拳作揖,道:“不敢当、不敢当,两位兄弟勿须多礼。”姜孟伟向他摆了摆手:“赵百户,请坐。”赵少杰又施一礼,道:“多谢姜百户。”小心翼翼落座旁侧。姜孟伟举起酒杯,道:“赵兄弟来迟了,先请满饮三杯。”吴仁星便拿起瓷壶斟满三杯酒,道:“百户大人,请。”

赵少杰也不推辞,端起瓷杯一饮而下。

姜孟伟目不转睛而视,道:“赵兄,离开道院之时,小弟见你缄默无言,可是对昼间之事有所不满?”赵少杰呵呵一笑,道:“通御郎叶大人那般做,自有那般做之道理,在下乃帐下一名百户,岂敢有所不瞒。”吴仁星在旁接话,道:“赵大人也挨了几拳,竟然忍得下去,换做是我们兄弟,早一刀结果那个道士。”姜孟伟冷言讥讽,道:“吴家兄弟,你懂什么?赵大人乃何许人也?卧龙山贼首蔡九五麾下之大将!只因两军交战落败,被执归顺。心胸自然较吾等广阔一些,能忍吾等所不能忍。犹如三国吕布一般,处处认人为父。”吴仁星哈哈大笑,道:“是卑职错了,无有赵百户之胸怀。”

二人一唱一和,有意说出这番话。

直听得赵少杰面红耳赤,顿时如坐针毡。

姜孟伟饮下半杯酒,接道:“大人这般胸怀,他日必定平步青云,吾等兄弟几个,还须大人多多提携。”赵少杰讪讪而言,道:“姜大人哪里话,在下还要依仗各位兄弟。”吴仁星旁敲侧击,道:“赵大人初归左卫率府,便升为六品百户,可怜卑职当差五年,如今也不过一个小小七品侍卫。如此看来,吾等愧不及也。”姜孟伟随声附和,道:“吴兄弟,你所言极是,姜某这些年缉盗捕贼、剿匪拿犯,屡屡命在旦夕,方忝为六品百户。赵大人真乃时务俊杰,吾等皆不如也。”赵少杰牵强一笑,道:“姜大人缪赞矣,不知深夜唤吾何事?”吴仁星道:“赵兄,姜大哥有一事相求?”赵少杰道:“咱们既然同朝为仕,务须求字。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吴仁星道:“此事非同一般,切切不可教外人得知。”赵少杰神色一怔,道:“兄弟之意,是不可告之通御郎大人么?”吴仁星点了点头,道:“正是,赵大人意下如何?”赵少杰道:“莫非王克修大人那里,也勿禀报?”姜孟伟道:“实话说罢,只在座几位知晓。”赵少杰茫然若迷,道:“不知什么大事,如此神秘?”姜孟伟道:“倘若赵百户同意,在下便详细告之。”赵少杰道:“姜大哥请讲,在下应允就是。”姜孟伟道:“此事非同小可,赵兄不多作思量了?”赵少杰道:“便是刀山火海,在下也万死不辞。”姜孟伟道:“痛快,小弟敬赵兄一杯。”

赵少杰抹了抹嘴巴,道:“姜大人,烦请直言相告。”姜孟伟道:“昼间之事,想必赵兄全已瞧见,吾兄弟枢密院当差数年,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赵少杰道:“在下了然,姜大人欲率吾等前往抱朴道院,寻着那个牛鼻子道士,痛打一顿出气?”姜孟伟摇了摇头,道:“那牛鼻子武功高强,吾等皆非对手。”赵少杰道:“姜大人有何意图,在下洗耳恭听。”吴仁星道:“姜大哥心下之意,我们潜入道院,放上一把大火,烧死那些个臭道士。”赵少杰不禁一愕,道:“就凭我们几个,如何进得了道院?”姜孟伟道:“赵兄所虑极是,吾早派人前往临安府衙调兵。臆度此时光景,业已将道院团团围住。”赵少杰思索片刻,道:“好,在下唯命是从。”姜孟伟拍一拍他肩膀,道:“适才多有冒犯,赵兄见谅。”赵少杰道:“何时动手?”姜孟伟端起酒杯,道:“干了这杯酒,立刻动手。”

几人离了酒肆,未到抱朴道院,便见前方火把通明,一队官兵列阵以待。

一名戎装校尉抱拳行礼,道:“临安府镇抚使岳先志,参见百户大人。”姜孟伟道:“冯镇抚使免礼,所部多少人马?”岳先志道:“卑职奉知府大人之命,引五百镇戍军听候调遣。”姜孟伟道:“赵百户,传令下去,攻打抱朴道观,一应人等格杀勿论!”赵少杰振臂一挥,道:“众位将士听令,进攻!”

数百官兵齐声应是,余音响彻云霄。

且说叶麟之客房内闻报,山上突然走水,慌忙跑在走廊,举目望去。

有霖江南《火焚仙殿》一赋为证:“昏天如白昼,皓月似黑丸,浓烟滚滚遮星斗,炽焰烈烈裹山峦。风吹燎蟒凶,林助腾蛇顽。热浪汹汹湮乾坤,灼光灿灿吞楼台。”

叶麟之看罢大惊失色,纵身跃下楼廊,拴马桩解开一乘快骥,风驰电挚般赶去。

奔入抱朴道院之时,大火已将仙殿淹没。

叶麟之下马高喊,道:“姜大哥,快快住手!”

黑暗之中倏地窜出一人,二话不说挺剑便刺。

叶麟之足下使招“蜻蜓点水”式,往旁躲开,道:“叶道长,请听在下辩解。”来人正是玉书子叶清风,只见他怒睁双目,喝道:“尔等蛮夷如此卑鄙,还有什么话说!”宝剑挥起一招“裁云剪水”式拦腰削到。叶麟之心想:“大庭广众之下,几句话也说不明白,且将他引到别处,再详细告之。”想到这里顿足跃起,闪身奔向近处树林。叶清风喝道:“好贼厮,哪里逃!”随后施展轻功追来。

姜孟伟远远立在山顶观望,道:“吴兄弟,此计甚妙,这一把火放的好,不但发洩大哥心中一口怨气,也叫臭道士懂些道理,日后不敢小窥大元将士。”吴仁星阿谀奉承,道:“大哥沙场历经千百阵仗,建立无数功勋,杂毛老道竟敢目中无人,真是不知死活!”姜孟伟道:“传令,鸣金收兵。”吴仁星道:“且慢,大火方燃烧不足半个时辰,为防漏网之鱼匿逃,咱们还是稍作观望。”姜孟伟道:“赵少杰哪里去了,为何未见回报?”吴仁星道:“想必放火之时,教牛鼻子缠住了。大哥务须担忧,似这等人死不足惜。”姜孟伟道:“吴兄弟,赵少杰乃副率使王大人部属,万一遭遇不测,吾等无法交代。还是放下成见,下山迎上一迎。”吴仁星道:“大哥只管在此看戏,少顷便闻回报。有镇抚使岳先志并数百名官兵随行保护,谅也无事。”姜孟伟点了点头,道:“也罢,少顷见机而作。”

被迫无奈之下,赵少杰亲自率领大军冲入道院。蜂拥殿前广场之上,正遇叶清风和数十名弟子敌住。官兵势众,瞬息便将众道士团团围住。赵少杰手持火把避开酣战两军,径直冲进葛仙正殿,大叫道:“众将士听了,放火!”后跟几名官兵应是,手中火把纷纷掷向神像布幔。

仙殿皆乃木材所造,千百年来,历经风吹日晒,是以最怕走火。

眼见顷刻之间,便“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大火之中,两个兵士拽住赵少杰胳膊,道:“百户大人,速速撤出,几个支柱烧断,大殿立刻倒塌下来。”

赵少杰竖掌合十,低眉喏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转身奔出殿门。

殿前广场之上,到处都是残躯断肢。

赵少杰也顾及不得谁胜孰败,绕开厮杀便向姜孟伟所处山顶飞奔。那知方入树林,陡闻一声暴喝,道:“赵少杰,往哪里去?”赵少杰戛然而止,循声凝视一瞧,即笑道:“原是通御郎叶大人,卑职有礼。”叶麟之怒目而视,道:“本官问你,大火是何人所为?”赵少杰道:“回通御郎大人,正乃卑职所为。”

话音莆歇,叶麟之踏步进前,右掌运劲挥起,忽地当胸打来。仓促之下,赵少杰向后一跃避开,道:“大人,这是为何?”叶麟之也未言语,拳脚直取对方命门。上司面前,赵少杰那敢回击,使出平生本领,旋一味躲闪招式,旋诚惶诚恐发问,道:“大人,这是为何......”

二人林间各凭本领,斗约三十余回合。

叶麟之久战不下,油然使出自悟的“七残宝典”玄功。赵少杰骤感呼吸受阻,劲风如惊涛骇浪涌来,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已使出破戒刀法抵挡。叶麟之低吼一声,道:“来得好!”足踏阴阳八卦,不躲不避,一招“如封似闭”当胸疾杵。赵少杰弯刀斜斩,距其胳膊三寸之时,忽然手腕一抖,撤回招式,道:“大人,莫再苦苦相逼。”就在他心怀畏惧,夷犹之际。叶麟之右拳夹风打到,只听“嘭”一声正中前胸。赵少云“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跄跄踉踉后退几步,圆睁双目盯住对方,仰面栽倒在地。叶麟之慢慢走到进前,道:“赵少杰,为图一己之私,你出卖卧龙山数千名将士之时,可知今日报应?”赵少杰气息奄奄,道:“你、你究竟何人?”叶麟之慢慢摘下面具,道:“睁眼瞧瞧,吾乃何人!”赵少杰凝视一辨,道:“你,你是少主蔡灭达?”叶麟之道:“不错,教你死一个明白。”赵少杰叹了口长气,道:“那晚见......”话未说完,脖子一歪命赴黄泉。

叶麟之见四下无人,弯腰挟起赵少杰,悄悄绕到殿后,道:“父亲,各位义士,多谢你们在天之灵,庇佑孩儿手刃此贼!”言毕,将赵少杰抛入大火之中。

——————————

(注①:据史记载,元代因遭兵火,抱朴观被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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