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儿离开长梦湖,清晰听见那声声势浩大的炸雷声,许许多多的行人涌入长梦湖,小乞儿一拍后脑勺,想到还在长梦湖中的田小嘉,撒丫子一路小跑到水榭的那条小路,不料在拐角处撞到一人怀里,不是旁人正是慢悠悠走处大湖水榭的田小嘉。
小乞丐把拉田小嘉拉到身侧,好奇问道:“湖那头怎么了,这么这么大阵仗。”
田小嘉脸色肃穆。
小乞儿慌了手脚,问道:“老田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
田小嘉一本正经道:“看来我以后不能去长梦湖了。”
小乞儿问道:“咋滴,你是蹲水榭上茅房被抓了,还是又被那个大老爷们看上了。”
接着田小嘉十分认真的说出一句话,“龙王爷看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心中不服所以炸湖。”
简而言之,他把长梦湖帅炸了。
小乞儿一下拍在他的脑门上,笑喊了句,“老田你,怕不是傻的吧”
小乞儿和田小嘉道了别,踏入小镇街道,她要找柴火,要找吃的,要考虑万一自己生病,有没有钱买药,江樾已经帮她很多,她可不能得寸进尺,小乞儿好似想到什么猛的一拍脑袋,哀愁道:“好难,好难,好难”
小乞儿最艰难的时候,不是饿肚子和野狗刨食,不是大冬天用冻的通红的小手挖树皮,不是被同龄孩子按在地上痛打,这个才十来岁的孩子,其实心里最抵触的是自己莫名涌起的善意,她不喜欢自己这种念头,因为留着那些东西,她可活不下去,饿都要饿死了,要那甚好心有何用,可当真的遇到不好的人和事,她还是会忍不住去管,但事后却总总陷入矛盾。
小乞儿用力晃晃头,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毕竟肚子还是空空如也,哪里闲心去考虑那些。
小镇唯一的便宜事,可能就是两虎街上的十五汤圆摊,老板是个秃顶的哑巴汉子,十五汤圆摊,十五个汤圆只要三个铜板,不说本就富裕的小镇百姓,就连附近不过五六岁的稚铜,都会自己拿着三枚铜板,叫哑巴汉子给自己来碗汤圆,有孩子吃不了,他就会还以等价的铜板,不多不少为人公正,
听说之前被同镇的寡妇看上,那寡妇虽说拖家带口,可好歹还有间屋子,几亩田地耕田。
听人说,这个哑巴汉子就被寡妇拖进屋子里过,可没啥动静就出来了,身后是哭的泪雨梨花的俏寡妇,没人知道咋回事,汤圆还是三个铜板一碗的汤圆,寡妇还是守寡的寡妇,没什么变化。
小乞儿有次饿急了,就曾经沾过这个哑巴汉子的便宜,趁他不注意,用手捞走好几个汤圆,不顾滚烫,一口吞下,哑巴汉子发现后,牢牢抓住小乞儿的手,本以为一顿毒打少不了的小乞儿,发觉这个哑巴不仅没有动手,还默默给他上烫伤药,让她含了种不知名的草药,让她免于也沦落为个哑巴。
顶着大光头的哑巴的男人,曾经在老乞儿的院门口,放下过几碗汤圆,小乞儿会念叨这个男人真傻,不傻怎么会做赔本买卖。
哑巴男人这时看见了,孤零零站在街口的小乞儿,笑着招手让她过来,掀开锅盖拉开凳子,热气寥寥的汤锅,下了一碗汤圆,一股子软糯的香气,顿时勾起小乞儿的馋虫,她很好奇,这个哑巴汉子到底是怎么做的汤圆,可以让人吃过之后念念不忘。
小乞儿没有坐在凳子上,而是半蹲在地,她双手塞进衣襟里,说道:“十五叔,你咋就不和那个寡妇做伴呢,那寡妇我见过,那腚是真的大,没准还可以帮你生个孩子呢。”
被小乞儿称作十五叔的哑巴汉子,憨憨一笑,把煮的恰到好处的汤圆递到小乞儿目前,转身也给自己舀出一碗,以相同的姿势蹲在小乞儿身侧,哑巴汉子依旧憨笑着。
小乞儿也没有在说话,吃了一口滚烫的汤圆,被烫的张大了嘴巴,哑巴汉子就倒了些酱油,让她含在嘴里。
两人吃完汤圆后,小乞儿偷偷将四五枚铜钱丢在桌子上,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望着小乞儿离开的背影,哑巴汉子放好碗筷,把那几枚铜板收在手心,而后这个从未开口,被人当作哑巴的汉子,竟开口低颂了一句梵语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口诵宝号的男人,挑起摊上那只长长的木棍,默默离开街道,旁若无人。
————————————————
泰和楼老掌柜,那个看书荤素不忌的老爷子,半蹲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本北齐不容的禁书,他津津有味的看着,没有逐字逐句的理解咀嚼,而是一目十行的翻动,书籍内容他早已滚瓜烂熟,可依旧会时常拿出翻看,写就这本书的儒士年纪不过三十,是一名名动天下的人物,可没人知道这个读书人,和他冯业曾经是师兄弟,也同样是那个龙尚学宫老夫子,老圣人的徒弟。
这个曾经年仅十六就名动天下的儒士,写过无数名诗美词,编著典籍无数,学问数说,可说“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这么好的小师弟,怎么就死了呀,死在最北的大荒大莽里,死在无数人的勾心斗角里,还被扣上一个足以遗臭万年屎盆子。
老掌柜年轻时记得,小师弟曾口出狂言的说过,他要开立一个太平盛世。
冯业那时对着只会吟诗作对的小师弟极其不对付,好几次说他好高骛远,唯有,读书破万卷,行路有百万,才堪堪可做得学问,但后来这个小师弟真的写出了一本大学问的书,被天下人誉为儿学典范,哪怕是朽朽老矣的老学究都可研读,冯业问他这书真是你写的,那个读书人有些难为情的挠头,告诉他这书是他梦中圣人写就的,他不过是代为书写传达天下而已。
冯业彻夜未眠,翻看典籍可关于书上圣人的只字片语都未看见,那书籍上的道理有血有肉,如有夫子在课堂教书育人,冯业那时,看着嬉皮笑脸的小师弟,愈发严厉,尤胜夫子,那是因为他真的认为,这个不到二十的读书人,真有一天,会成为下一位名流百世的圣人君子。
可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
冯业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他翻开书籍中一页,念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在姓冯名业的老人说出这句话后,一根翠绿的黄瓜从天而降,砸到他的额头上,随后一名满脸胭脂的厨娘,手持菜刀,骂骂咧咧的从后厨走出,他指着自家掌柜,骂道:“还有闲情逸致在这说什么鸟话,知不知道店里的酱油没了”
冯业一拍脑袋笑道:“我这就去买,这就去买。”
满脸胭脂的厨娘看着落荒而逃的老掌柜,脸上露出一抹失落,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听买胭脂的小贩说,没有男的不喜欢这个呀,难道是我抹的不够。”
正在偷懒的跑堂余笋,抬眼看着满脸,白色胭脂的厨娘不禁笑出声。
厨娘怒气冲冲的问道:“笑什么呢你。”
余笋哈哈大笑“光天化日,活见鬼”
下一刻就被厨娘拿着刀背重重拍在脑门,随后捂着脑袋蹲在角落吃痛。
——————————————
破落小院里,邋遢老人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石锦蹲左在青石板上发呆,这两日,不断翻书看书的赵长陵,在不下上千次的翻动书籍后赫然和上书本,他站起身沐浴在阳光下,默默走出院门,邋遢老人盘坐而起半眯双眼,没有理会这个读书人,只要老人想,这方原百里,哪怕他真的长出了翅膀,也绝对逃不掉,石锦在角落弱弱道:“是否要我同行”
赵长陵笑道:“不必。”
石锦则继续蹲坐在地。
赵长陵行走在小镇,他只身一人来到一家书院,门内先生讲述圣人道理,为学子答疑解惑,听着郎朗读书声,门外赵长陵驻足站立,可久久不进书院,片刻后他转身离开。
他继而来到一条座落两虎的小巷,哪里有个哑巴的光头汉子,身挑扁担慢步行走,赵长陵拦阻光头汉子,光头汉子也不气恼,笑了笑支起小摊,煮起了碗汤圆,吃完后,赵长陵行礼离开,没有留下铜板,光头汉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慢步离开小巷。
吃完汤圆后,赵长陵快步走到一家偏僻的小院门口,他轻扣门扉,一名貌美绝色的女子推开门,她神情警觉的看着赵长陵后。
赵长陵爽朗笑道:“我是你家夫君的朋友,我叫赵长陵。”
女子本有些不信,直到门内丈夫走到门前,将她拉到身后,在嘱咐他做些好菜后,女子才笑着点点头跑到厨房。
待妻子走后,男子将赵长陵带到小院,他看着赵长陵缓缓说道:“你比你家先生的预期来的要早许多。”
赵长陵笑意和煦,淡淡道:“是着急了。”
田小嘉拿着手指在赵长陵目前晃了晃,看着这个不怕死的读书人,他好奇道:“我在江湖上虽然小有名气,可见过我的人极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赵长陵将双手置于石桌上,神情自若道:“江湖上有位在你手底下,劫后余生的仙子,她非但没有恨你残杀她宗门上下,还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你田老魔武功容貌皆是天下第一,我巧合去过她的小院,里面挂着一副你的画卷。”
田小嘉掩面而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可笑到最后,他目脸色骤变,目光尖锐毫不遮掩杀意的看着赵长陵。
赵长陵察觉到田小嘉这明显的气机变化,继而说道:“这次我来山海镇,是为了接我家先生的女儿出去。”
田小嘉笑着看着赵长陵,但周身杀意不减,他拿着食指轻击石桌声序澎湃,站起身说道:“你家先生订立的六道之择,小家伙还未选择,按他留下的规矩,若这时候有人要带她走,我们几位护道人皆可杀,当然也包括你。”
赵长陵看着,一身杀意几乎流溢出表面的田小嘉,仍旧淡淡道:“我要带她走。”
田小嘉目光冷冽,他现在只要伸出手,这个北齐鬼谋,那位大先生的弟子,就会死在这间名不见经传的小院,而且他有信心“无人可知,无人可查”,可他没有动手,因为那名貌美女子此刻端上了盘瓜果,。
她在自家夫君身后显得乖巧可爱,他拉了拉田小嘉的衣角说道:“夫君家里没酒了,我去打酒。”
田小嘉拉住女子,从怀里掏出数十枚铜钱,交到女子手里轻声道:“早去早回。”
女子接过铜板,对着赵长陵笑道:“赵公子你等等,我一会就回来。”
女子慢慢走出门后,赵长陵一脸羡慕的看着田小嘉轻声道:“田兄,你找了个极好的妻子。”
田小嘉没有接话茬,而是收敛杀意道:“给你三息时间,这三息之间,你若能说动我,我可以不把你丢出这座小院,但你要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或者我不乐意听的话,我也不会杀你,我只会把你扔出小镇,那时候你是死是活,我可就不管不着了。”
赵长陵神情淡然,将手探出衣袖,伸出三根手指。
弯曲第一根缓缓说道:“潮儿的大道之争,我不会阻碍,亦或拔苗助长,但今年初夏前,一定会有个结论,在那之后我会让她离开。”
赵长陵弯曲下第二根手指,道:“我家先生谋划深远,许多事情我也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在先生离开后,这个世道变得有些奇怪,具体是什么,我在慢慢窥探,但我知道若是这样拖下去,潮儿绝活不过二十。”
赵长陵弯曲下最后一根手指,所说的话语,甚至让田小嘉都为之变色。
最后田小嘉死死盯住赵长陵,阴沉道:“最好如你所说,若是有所偏差我就亲自摘下你的脑袋。”
赵长陵点点头,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
在赵长陵离开小院。
田小嘉独自一人坐在石桌上,他神情恍惚,“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年儒释道三家论道,哪位先生明明大获全胜,撼动六国学说根本,之后明明可顺势而为,成就一名名流千古的圣人,为何又要去往北地莽荒自毁学说,而他的这位学生,现在竟然也要做出差不多的事情来。
他田小嘉感到不可思议,”世人说他邪门歪道,没成到这些儒家子弟,竟比他还要疯魔。”
嘎吱嘎吱
貌美女子提酒回来,她走到田小嘉身前,“赵公子走了吗。”
田小嘉挠挠头笑道:“有些急事,就先走走了。”
貌美女子埋怨道:“你怎么也不多留留,我也好做些菜,你们叙叙旧。”
田小嘉低下头小声道:“娘子我错了。”
貌美女子轻轻打在他的肩膀上,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小镇上太寂寞,也没有个朋友,这么些年,也就难得他一个人上门来找你。
田小嘉把女子拉到怀里大笑道:“我有娘子你一人就够了,哪里还要朋友。”
貌美女子红着脸,“”你就会说好话哄我。”
女子深情的看着田小嘉,脸色惨白道“小嘉要不我们不成亲吧,我没什么的,要不你在找个正妻,我可以做妾室……”
貌美女子话还未说完,就被田小嘉堵住嘴。
此间无话,浓情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