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刘裕在处理完建康朝廷内部的事情后,腾出手来对付盘旋在江陵一带的桓氏残余,鉴于如今的对手已经不是当时望风而逃、不战自溃的桓玄军,而是不久前打败过何无忌的桓振,事实证明,桓振的确有两把刷子,并不太好对付。
刘裕也非等闲之辈,他兵分两路。一路仍以刘毅为主帅,另一路由南阳太守鲁宗之指挥。在得到刘敬宣(刘牢之的儿子)的增援后,沿长江西上,兵锋直达鲁山城(今湖北武汉市汉阳区)。
我们一行人正在厅中商议,听闻刘裕已逼近,一路上又各路援军接应增援,桓振问我,事态的发展结果会如何。
我回答说:“如果我没记错,刘裕军初来士气大增,无论怎样是抵挡不住的,只能固守,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分兵固守显然会分散兵力,倒不如死守江陵。”
见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又问:“先生可否告知,此战究竟是我桓氏气数已尽,还是尚有一线生机?”
我不能明说打击他的信心,只能忽悠他说:“将军不必灰心,现在不是丧气的时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不想打击他,可现实又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前线来报:鲁山城已被攻破,守将战死!
偃月垒、巴陵接连告急,桓振想出兵解救,桓谦忙劝住:“万万不可,你若出江陵,势必危,到时候不仅你自己有难,江陵也不保。”
时不隔半日,又有军情来报:偃月垒、巴陵相继失守!
其实无论是桓振是否出兵,历史的走向已经定好,结局的出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彼时,鲁宗之率兵南下,进攻襄阳,守城的是桓家的雍州刺史桓蔚。
当得知襄阳被围,桓振着急下令:“如襄阳被攻破,江陵(荆州)将处于两面夹击之地,来人听着,传我军令,务必让桓蔚坚守襄阳十日,若失守,军法处置。”
见来人已走,桓振还是放不下心,于是他又派出去三千精锐前去增援襄阳。
第二日,又有军情到:“襄阳危在旦夕,请求将军再派兵增援。”
这不是添油战术么?几千几千的派去送死,等人头送光,江陵岂不是拱手送人?
桓振再也坐不住了,急点军马出城前去相救桓蔚,桓谦连忙阻止,死活拉着不让他去,我也没多说话。
但是桓振并没有听桓谦的,便点兵出城(顺便拉着我一起去了)。
要不怎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出城门大约二十里,便遇上了桓蔚率领不过两百余残兵。
桓蔚一见到桓振便跪倒在面前痛哭流涕:“襄阳......襄阳......襄阳失守了。”
“什么?”桓振一脸惊讶:“我一再嘱咐坚守十日,为何两日不到便失守?”
“将军,晋军四面围攻,攻城器械众多,蔚无能,愿受军法。”说完又哭了起来。
其实几个月前桓蔚便败过给了西征军,屡战屡败,这个人的军事能力有待商榷,此时又不想和城池共存亡,便在城破之际,仓皇弃城逃回江陵。
而现在桓家仅剩这么几个还能稍微带兵打仗的,桓振也没有严惩,便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只能退回江陵再做打算。”说完便又领着我们回去了。
现在的形式对于桓家来说可能很不乐观,刘毅与鲁宗之两军,南北呼应,夹击荆州。
桓振在江陵琢磨,细想了之后还是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再次和桓谦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又想主动出击。之时现在南北面临两路大军,一路是刘毅主力,一路是鲁宗之。
到底打谁比较能占便宜,这是一个问题,桓振问我怎么想,我就随口说说:“论实力,应该是鲁宗之稍弱,且刚攻克襄阳,人困马乏,急需休整。”
柿子专挑软的捏,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继续说道:“如果顺利收复襄阳,便避免了江陵南北受敌的困境,如果攻打刘毅,最好的打算是两败俱伤,互相讨不到好。”
听完我的论述,桓谦勉强点点头:“画先生言之有理,如果将军执意出江陵而攻之,不可攻刘毅,应当先打北面的鲁宗之。”
而桓振不以为然,他两相比较,认为刘毅的威胁更大,自以为自己勇冠三军,他觉得应当一举击溃主力军,鲁宗之的偏军威胁不大,到时候转过头来再收拾。
我又问:“倘若刘毅不与将军交战又当如何?到时粮草耗尽,将军又该怎么办?”
桓振:“刘毅自恃功高,又想报上一次失利之仇,他必定会和我以命相搏。”
那我也是劝不住了,明明喊我来出谋划策,我给他出了他也不听。
于是桓振于元兴四年(公元405年)正月七日从江陵出发,挟持着晋安帝司马德宗,出江津(今湖北沙市东南),进攻刘毅。
果然刘毅一见桓振出来了,也不和他打,刘毅命全军扼守马头,坚壁以待。任凭桓振如何叫骂,骂了祖宗十八代,刘毅就是坚守不出。
而北方的鲁宗之却也心领神会,得知桓振率兵攻打南方的刘毅,趁机率兵自北向南推进。
总之,因为桓家真的没人可为将了,如果桓振北上去打鲁宗之,那么刘毅同时也会北上逼近江陵,同理,如果桓振南下去打刘毅,那么鲁宗之同时也会南下。双拳难敌四手,桓振首尾不能兼顾。
南边求战不得,北边的鲁宗之大败桓家军将领温楷,推近到纪南(地处江陵西北),温楷战败而逃。而桓振面对刘毅,寸步未进。
无奈之下,桓振派人去见刘毅,提出和谈。条件是:桓家以晋安帝送还给晋军作为交换条件,要求停战,同时让桓家保有荆、江二州的地盘。刘毅一口回绝,很明显晋军是来剿灭你们的,而且处处占上风,这时候提出和谈,明显的缓兵之计,没人会上当,何况还是身经百战的刘毅?
桓振拿刘毅没有办法,而鲁宗之在桓家后院放得火已到非救不可的时候了。桓振只好收兵,然后命老将冯该断后,桓谦防守江陵,自率大军北上返回进攻鲁宗之。
刘毅一看桓振退兵,即刻整军备战,桓振尚未走远,刘毅立即挥军出击,老将冯该亦有勇略,虽然兵马少,但还是拼死抵挡刘毅大军,一人立马阵前,当即斩杀十余人,为桓谦、桓振北撤争取了时间,只是无奈寡不敌众,且士气低迷,刘毅大败老将冯该于豫章口(江陵东南),冯该生死不明。
此时,桓谦已在江陵城内,桓振继续率兵北上,完全不顾后方的危险已经逼近,仍然孤军向北推进(我在桓振旁边)。
待刘毅大军压近快要兵临城下,守城的桓谦已经吓破了胆,急忙火速派人通知桓振,让他不要北上击鲁宗之,保住大本营要紧。
桓振看了桓谦的求救信,暗自念叨:“江陵城坚壁厚,护城河宽且深,桓谦太小题大作了。”
我也劝说桓振,现在时机非比寻常,江陵安危比打败十个鲁宗之更有战略意义。
可是桓振说道:“我知晓先生的意思,任凭刘毅再厉害,襄阳重镇两日破城,江陵难道坚持不过两日?”随后命送信之人回禀桓谦,务必坚守两日,待击破鲁宗之,率军回援,在城下夹击刘毅,必大获全胜。
可是事与愿违,桓谦根本没有坚守,甚至守都没有守,他一见到刘毅大军刚到城下,尚未形成围城之时,便放弃了晋安帝,慌忙和桓蔚、桓怡等桓家兄弟,以及何澹之、温楷等败将一起弃城出逃。
桓家大本营-江陵就这样被刘毅兵不血刃的被攻克。皇帝司马德宗和琅琊王司马德文兄弟,也总算摆脱了桓家的控制,被西征军解救出来。
而我们这边全然不知,桓振他只顾挥军北击,大败猝不及防的鲁宗之(我和那些兄弟自然是不会替桓振去打打杀杀,至于有人会问我,为什么不趁机逃回刘裕军营,这里有个不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我想亲眼见见桓家最后一员大将的结局)。
大败鲁宗之的军队之后,桓振他也知道穷寇勿追的道理,而且桓谦还等着他回援江陵,因此,得胜后的桓振连忙收兵回江陵,想和桓谦两面夹击刘毅。谁知还是晚了一步,等桓振到达江陵城北不远处时,桓振的士兵看到城头火光冲天,知道江陵已经沦陷。
桓氏政权终于在桓谦败逃、江陵失守时走向了覆亡的挽歌。
消息传到桓振耳中,他也知道大势已去,对我说:“悔不听先生所言。”
一时间,桓振的士兵们想到各自的妻儿老小多在城中,刹时斗志尽泄,士气沦丧。而且这次江陵失守与上一回不同,上次江陵城几乎就没什么守兵,且桓家势力也在江陵内部,可以说上次夺回江陵时几乎也是毫不费力。
此一时彼一时,此时城中都是很难对付的北府兵了,大家都知道再也攻不进老家江陵了,桓振军军心开始逐步瓦解,先是出现一两个逃兵,桓振纵然声嘶力竭地喝斥,但也无法制止,于是桓振立马派人追上去把三三两两的逃兵捉了回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后来逃兵越来越多,甚至出现成群结队逃离的现象,杀也杀不过来了,桓振再也无力,只是对禀告的士兵挥挥手说道:“大势已去,大势已去.....让他们走,你们也各自逃命去吧。”可见他自己也没有了信心了。桓家军终于抛下兵器旗帜,一哄而散!
还剩下一些亲信依然誓死追随,要不然怎么佩服古人的节气呢,死到临头仍然不背叛自己忠实的主公。
桓振仰天长叹:“我自认为领兵打仗才能尚可,先帝(桓玄)如早用我,何以至此?如今我又不用先生之计,死有余辜实乃天要亡我桓家,只是再也无颜面去面对桓家列祖列宗。”说罢便拔出腰间佩剑,放在脖子上。
“将军不可!”手下那些亲信拼死抢夺桓振手里的宝剑,连连劝他:“末将愿同将军一起赴死,只是不愿死在自己手里,宁愿多杀贼兵,死在战场上,无愧军人的本性。”
桓振看着我,一个气场很大的将军,突然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似乎是在命不该绝和气数已尽之间相互纠结,让我拿个出意或是提前告知他今后的发展趋势,是否还值得他去争斗。
我看穿了他的心思,便说道:“将军,江陵仍可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