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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既然青山留不住,不如自挂东南枝。

豹哥被狗咬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校园。哪怕事发时间是大晚上,也没有阻碍消息的传播速度。

这一切主要还是得益于许鉴这位好哥们儿。

他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扩散了出去,他还认真地打电话给校报,说这里有个大新闻,给50块钱就爆料。

当然,许鉴也不是只顾着这些,当时得知豹哥被狗咬了,他可担心了,打了电话过来慰问。

他在电话里硬生生笑了三分钟,还不许苗苗挂电话,还让苗苗开外放,说一定要给豹哥听听自己这清脆而响亮的笑声。

豹哥一开始还隐忍不语,毕竟被狗咬了这事儿其实是有点神奇。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许鉴身上,豹哥作为旁观者也能当场爆笑,笑声也一样清脆而响亮。

但都那么久了,电话那头的许鉴还笑得如同吃了炫迈,不知道适可而止,根本停不下来。

豹哥就有些不乐意了。

豹哥阴着脸,抢过苗苗手里的电话,直接摁断了。

许鉴大概是真的缺心眼儿。

豹哥刚挂了电话,许鉴锲而不舍,又打了一个过来。

“苗苗,你怎么挂了啊——”许鉴天真地问。

苗苗看看面前脸色跟糊了一层巧克力似的的豹哥,再看看手机,最后选择沉默。

“苗苗,豹哥现在什么情况?”许鉴又问。

苗苗松了一口气,原来这个电话是打来慰问的啊,那还行那还行,苗苗递给豹哥一个安抚的眼神,豹哥的脸色也柔和多了。

谁知下一句,许鉴就说:“是不是整张脸都黑了?”

苗苗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出去,她觉得自己救不了许鉴了。

于是,苗苗平静地用双手把手机递给豹哥,毕恭毕敬。

电话那头许鉴一点没意识到危险来临,还在那儿哈哈大笑呢:“哈哈哈——我就知道!豹哥这个人喜怒完全形于色,他——”

许鉴话没说完,豹哥开口了:“许鉴。”就叫了一声名字。

许鉴立马就安静了。

“豹哥您好,豹哥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十分担心您。”许鉴说。

豹哥冷笑一声,没理他。

“那既然没什么话说了,”许鉴假装没听见豹哥的冷笑,自顾自恭恭敬敬地说,“豹哥再见,豹哥,祝您早日康复。”

过了三分钟,许鉴又打电话过来了。

别说苗苗这个刚跟许鉴认识的人了,就是豹哥,跟许鉴在一起那么久了,现在还是郑重地思考了一下“许鉴是不是真的缺心眼”这个残酷的命题。

“你有病?”电话接通后,豹哥率先开口,“我被狗咬了,你这激动得跟合家欢似的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怎么,那狗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啊?”

许鉴沉默了一下,然后委委屈屈地开口:“豹哥,我这次打电话来就是想说,我们冰球队几个人想来看看你。”

豹哥一皱眉:“冰球队是怎么知道我被狗咬了的。许鉴,来,你说说看。”

豹哥说这句话时候,语速很慢,乍一听好像挺有耐心挺和善的,其实仔细听听就能听出来豹哥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许鉴呼吸一滞:“打扰了豹哥,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复。”

“你现在有本事就给我把电话挂了。”豹哥平静地说。

许鉴手一抖,他万分不情愿地把手从红色挂断键上移开。

“豹哥,哪儿能呢。”许鉴痛心疾首地说,“您误会我了啊!”

“闭嘴。”豹哥懒得听许鉴扯犊子,“还有哪些人知道我被狗咬了?”

“大概……”许鉴咽了一下口水,“……全校人,都、都知道了吧。”

“许鉴!”豹哥怒了,对着电话吼了一嗓子,“你嘴是裤腰带做的吗?松成这样是拿剪刀剪过了吧!”

许鉴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战战兢兢地捧着手机,听豹哥骂自己。

“行了,别的我也不说了,许鉴你现在就赶紧趁着年轻去寻求寻求医生的帮助吧。”豹哥觉得自己很疲惫,“我怀疑你脑仁儿是水馅儿的。”

挂了电话后,豹哥问苗苗:“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点落魄?”

苗苗从刚才豹哥接电话开始就想笑了——那么嚣张的豹哥居然被气到疲惫,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委实有点可怜。苗苗本来一直憋着的,现在听豹哥这么真诚地问,实在没憋住,就笑了。

她一边笑一边摆手,安慰豹哥:“不是,哈哈哈……豹哥,你……哈哈哈,其实也还好。”

豹哥面无表情地说:“哦。谢谢你的安慰,我感觉好多了。”

苗苗咳了咳,上下左右看了看现在的豹哥,一头金发好像也失去了光泽,一双绿眼睛现在也垂下了,整个人还是很白,但就是莫名其妙有种病中娇花的感觉。

小娇花现在是有点惨。

苗苗想了想,安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于是,苗苗体贴地说:“你别说,我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见到狗咬人。那只狗嘴果然很大,朝你扑过来的时候,我都愣了,那血盆大口,跟被拦腰劈了一半的西瓜一样。”

小娇花豹哥看了苗苗一眼,没接话。

苗苗看豹哥心情还是很低落,就接着体贴地说:“其实你知道吗,狂犬病发作的时候——”

“我求你闭会儿嘴行吗?”豹哥没等苗苗把话说完,先开口,“我现在情绪有点不稳定,小心我狂犬病发咬死你。”

苗苗闭了嘴。

过了大概半小时,苗苗又问豹哥:“你说那么大一只狗,你路过不躲远点,你眼巴巴跟着往前凑是为什么?”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说:“因为你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我要是冲在你前面,那狗就只会看我了。”

第二天,许鉴提着两个果篮、三箱牛奶,还有一束黄色康乃馨来看豹哥了。

豹哥刚睡醒,被许鉴这一波看望重症病人的操作惊着了。

“你知道我只是被狗咬了吧?”豹哥问许鉴。

“我知道啊。”许鉴担忧地看着豹哥,“可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许鉴一拳把密封好的果篮打烂,从口子里挑出一个橘子,三两下剥开,递给豹哥:“珍惜你现在尚且还有人性的日子吧。”

豹哥没接橘子,指着病房门口:“滚。”

许鉴迷茫地看着苗苗:“我说错了吗?”

苗苗把橘子接过来,给豹哥喂了一瓣儿,然后自己接着吃,一边吃一边说:“你以后有啥事儿先别百度。”

“可是豹哥都住院了啊!”许鉴说。

“那是因为昨晚上太晚了,回去太麻烦,所以直接住了院。”苗苗说。

“那……你昨晚上睡的哪儿?”许鉴问苗苗。

苗苗一口橘子噎在喉咙管里,咳了大半天。

苗苗咳得面红耳赤,她抬头看了豹哥一眼,豹哥正闭目养神,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只是仔细看可以看见豹哥的耳朵红了。苗苗又看一眼许鉴,许鉴还瞪着俩天真无邪的眼珠子看着她。

苗苗没回话,指着病房门口:“你出去吧。”

被豹哥、苗苗先后赶出病房的许鉴,很惆怅地走出医院。

这几天教练去参加省里的一个什么培训了,整个冰球队特别清闲,每天做一些常规训练就可以闪人了。

许鉴百无聊赖地瞪着天空,想了想一会儿还能干吗。

想了好久好久,脑子里愣是一点计划都没有,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是真的很闲。

于是,许鉴又往那天“春天”唱歌的地方走去。到了地方,他盯着那个空旷的广场,唉,不久前,他的“春天”就是在那里唱了一首《原来你也在这里》。

现在舞台没有了,人也没有了。

许鉴正准备再哀愁一会儿就去吃饭,兜里电话响了。

“许鉴!你完了!”同班同学刘守给他打电话,“明天严教授要收课堂笔记,没交的期末就等着挂吧!”

“啊?”许鉴愣了,也不哀愁了,愤怒地问刘守,“你怎么不等嫦娥绕月三十圈回来了再跟我说这个消息?”

“我以为豹哥跟你说过了啊!”刘守在电话里面自证清白。

许鉴冷静了一下,想起以前豹哥好像是说过这事儿:“哦,我忘了。”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你们呢?”许鉴问。

“我们已经交了啊!”刘守说,“今天我们就交了,大家基本上都交了,结果严教授一查人数,说少了两个,一个你一个豹哥,豹哥被狗咬了住院了嘛,我们就说你俩一个住院一个陪护去了。这才给你们争取了一天时间。”

“行行行,我知道了。”许鉴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

他紧急在学校替课群里发了条消息:

体育文化概论紧急找笔记代写,价格好说,明天早上八点交货。

没一会儿,一个昵称是“日进斗金”的人给他发消息:

日进斗金:多少钱?

贱贱是富豪:你想要多少钱?

日进斗金:300块。

贱贱是富豪:要两份,一共500块怎么样?

日进斗金:500这个数字不吉利。两份666块吧。

贱贱是富豪:行。明早上八点,社科楼201见。记得字写草写差一点。

日进斗金:OK!

过了很久,许鉴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一份300块,怎么两份就666块了呢?

与此同时,程小虹把消息截图发给苗苗,配文:

今天遇到一个人傻钱多的。

苗苗还乐了很久,把这事儿当笑话一样讲给豹哥听。豹哥看了一眼消息截图,说:“这个‘日进斗金’是你朋友?男的女的?”

“当然是女的啦。”苗苗说,“还是我室友。唱歌特别好听。”

豹哥放心了,于是很放松地问:“会唱歌?那很厉害嘛。”

“对啊,前段时间山奇电器开业大酬宾,还找她去唱过歌呢。”

“山奇电器?”豹哥眉毛一挑,“滨河路那边?”

“对啊。”

豹哥听到这里,觉得这个“日进斗金”十有八九估计就是许鉴的“春天”。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神神秘秘地对苗苗说:“你过来一点。”

苗苗好奇地把耳朵凑过去。

“给我倒杯水。”

以为会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苗苗愣了一下。

然后,她微笑着说:“好的哦。”

中午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豹哥没什么问题,可以回家了,两天后记得再来打疫苗。

豹哥问:“这腿什么时候能跑步?”

“看恢复程度。”医生踢了踢病床的腿儿,给有些歪的病床正了正位置,“你还年轻,要相信你的细胞。”

说完,医生拍拍豹哥的肩:“饮食清淡,别上火别动气,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生活多美好啊!”

苗苗“扑哧”一声就乐了。

豹哥满脑袋黑线:“生活是挺美好的。”

“对。”医生又踢了一脚病床腿儿,“这床怎么老感觉是歪的呢?”

苗苗一下子就不乐了,她看了一眼豹哥,然后低下头,看自己脚尖。

豹哥也没接茬,他对医生点点头:“谢谢医生,那我一会儿收拾收拾就走了。”

还能怎么歪的。

昨晚上全部弄完都半夜了,豹哥腿脚不利索肯定不能送苗苗回学校,让苗苗一个人回学校也不太安全。

豹哥左思右想,问医生能不能再找个空病房给苗苗住。

“你当医院是酒店呢?要不再给你弄个大床房呗?”值夜班的医生普遍脾气不太好,说话火气重。

豹哥一皱眉,说话就说话,没事儿里面夹枪子儿是几个意思。

他下意识就想撸袖子上,苗苗连忙拦住豹哥:“没事没事,我看你床边有个陪床的收缩椅子,我睡那儿也可以。”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不是你可不可以的问题,是我可不可以的问题。”豹哥说。

“什么意思?”苗苗没听懂,愣愣地问。

“没什么。”豹哥话到跟前又开始玩神秘,他转头对那脾气不太好的夜班医生说,“那麻烦您送一毯子来成吗?”

医生估计是被豹哥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流氓气吓着了,此刻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点点头:“我一会儿让护士给送来。”

“谢谢。”豹哥很有礼貌地对医生说。

苗苗当时就很后悔,为什么平时不多吃点饭长力气,现在居然连个弹簧床都撑不开。

“你身体素质看来是真不太行。”豹哥看着苗苗细胳膊细腿儿费劲吧啦地撑弹簧床,感慨了一句。

“你个残障人士就不要开口说话了好吗?”苗苗没好气地白了豹哥一眼。

“欸,这话我就不喜欢听了。”豹哥耸耸肩,“不是我说,就算我现在不能用大力气,我一只手都能把这床撑开。”

苗苗叹一口气:“那你真厉害。”

语气里的敷衍,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你就说你信不信吧。”豹哥抻着手臂转圈,一副立马就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我信。”苗苗偷偷翻个白眼,这个人真的太幼稚了,随时随地想证明自己,上一个这么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还是她五岁半的侄儿。

“你那什么眼神?”豹哥对苗苗的欲言又止太熟悉了。

“信任就像一束光,虽然抓不住摸不着,但是却实实在在地照亮了我们双方。”豹哥看着苗苗,一脸谴责,“你就老是质疑我的能力。”

苗苗又叹了一口气:“我特别信任你。”

她伸手对豹哥做出一个朝外的手势,哄道:“现在麻烦您挪一下身子,让我发挥一下我的力量。”

豹哥看了苗苗一眼,不满地撇嘴,他也不理苗苗,直接上手,要把弹簧床撑开。

弹簧床虽然被豹哥用手撑开了,可他因为急于证明自己,动作有些大,腿又不能动弹,直接导致平衡没有掌握好,随着弹簧床的撑开,豹哥跟着弹簧床一起倒了下去。

苗苗就站在弹簧床旁边,眼睁睁看着豹哥跟着弹簧床一起朝自己倒过来。

她瞪大眼睛,反应很快,灵敏地往旁边一蹦,蹦到病床上。病床立刻歪了,床腿儿在地板上生硬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躲得及时,下一秒,肚子传来一个热乎乎的东西。

苗苗眨眨眼,不可置信地低头。豹哥的头正好砸在自己肚子上。

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一股大力推开,伴随而来的还有苗苗刺破耳膜的尖叫。

“秦锐!”

护士站的值班护士正在喝水,突然听见走廊深处传来尖叫,顿时被水呛住,咳了半天,然后迅速往声源地跑去,一边跑一边咳。

“什么情——”护士推开门,就看见那个被狗咬的混血帅哥,此刻正呈一面烧饼的形状被拍在床铺上,旁边陪他来医院的女生捂着肚子,半坐着,惊恐地看着她。

“况。”护士干巴巴地把话补完,然后默默地关上门。

等护士关上门离开后,苗苗红着脸站起来,向豹哥伸出手:“起来吧。”

豹哥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他由着苗苗把他拉起来。

回到学校的豹哥收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慰问。豹哥自觉被狗咬这事儿让他颜面尽失,于是对于人们自发自愿的照顾统统予以“拒绝”回应。

他说了,只让苗苗一个人照顾自己。

苗苗对于这份“特殊优待”可以说是很想拒绝。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苗苗最后把受伤的豹哥照顾得舒舒服服。

用许鉴的话,叫作“豹哥被狗咬伤的这半个月,过得比平时还逍遥”。

早上七点,豹哥准时被苗苗叫醒:“豹哥,吃早饭了。我在你寝室楼下。”

“今天都是些什么啊?”

“豆浆、包子和油条。”

“豆浆是二食堂一楼那个短头发阿姨家的吗?”豹哥懒洋洋地问。

“是。”

“包子是一食堂二楼左脸有颗痣的叔叔家的吗?”豹哥又问。

“是。”

“油条是三食堂三楼开在饺子旁边的那家的吗?”豹哥接着问。

“是。”

“行。”豹哥满意了,拿起枕头边的书往上铺一甩,大吼一声,“许鉴!起来给我取早餐!”

苗苗第一次没防备,被豹哥这一嗓子号得,直接当场耳鸣。

不只是早饭,中饭和晚饭也是苗苗负责,而且豹哥要求得特别细,一食堂的葱花、二食堂的蒜苗,苗苗心想我才懒得给你配齐呢,那样下去腿不得跑断。所以每次就近买一碗差不多的就送去给豹哥。

而豹哥虽然要求得挺细,但没按那么买,他也没尝出来,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苗苗心里挺得意,觉得自己很聪明,幸亏没有真的听话地满校园溜达给豹哥买。

豹哥还让苗苗帮忙洗衣服,他说许鉴是脑残,每次洗衣服洗衣液都倒很多,清都清不干净,穿上黏兮兮的。还是苗苗聪明,干什么事儿都能干好,所以特地让许鉴送了一袋脏衣服过来给苗苗,让她帮忙洗一下。

苗苗被他这一顿有扬有抑的话给说蒙了,稀里糊涂就把那袋脏衣服接过去了。后来上楼了才反应过来,恨不得咬死豹哥。

但紧接着,她又自我安慰,没事,其实也没啥,反正扔洗衣机就完事儿了。可当苗苗从一堆衣服里拎出两条深蓝色平角男士内裤的时候,真的蒙了。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最后把她从臊得面红耳赤的境地里解救出来的是豹哥的电话。

“那个,衣服,你拿出来了吗?”豹哥的声音有些含糊。

苗苗盯着自己手里的两条内裤。

“拿、拿出来了。”苗苗说。

苗苗觉得手里拎着别人的内裤,然后耳朵边就是内裤主人的声音,这实在有些羞耻,她把豹哥的内裤像烫手山芋似的扔回衣服堆里,与此同时,耳朵又红了一些,在光底下几乎都要熟透了。

“已经拿出来了啊……”豹哥咳了咳,“你要不,呃,你要不——欸,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比较不一样的东西?”

苗苗深呼吸一口气。

“比如呢?”苗苗垂下眼睛,纤长的睫毛遮住双眸。

豹哥啧一声,觉得“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既然青山留不住,不如自挂东南枝”。

他说:“比如,我的内裤。”

苗苗那口气深呼吸得有些长,听到豹哥这么直抒胸臆,口水直接呛了自己一嗓子。

苗苗咳得有点厉害,等苗苗慢慢地平静了,豹哥刚要开口,解释一下内裤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堆脏衣服里,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嘟”的声儿。

豹哥不敢置信。

一向胆子比芝麻还小的迟苗苗,居然敢挂他的电话?

豹哥是练短跑的,最讨厌别人说他没有耐力,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有意识地训练自己锲而不舍的精神,这一下被苗苗挂了电话,他能轻易放弃吗?不能,所以他又持之以恒地拨了回去。

“喂……”虽然犹豫了很久,但在电话自动挂断的最后几秒,苗苗还是接了电话。

“你居然敢挂我电话?”豹哥义愤填膺地质问苗苗。

“你居然敢让我帮你洗内裤?”苗苗也义愤填膺地质问豹哥。

苗苗质问完这一下,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安静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尴尬和窘迫。

“咳。”豹哥清了一下嗓子,解释道,“没有让你洗内裤,给你脏衣服的时候直接一兜子装了,忘了里面还有……那啥。”

苗苗也清了一下嗓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回答一句:“哦。”

“那……”豹哥拖长声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吧过去吧。”苗苗红着脸,连忙说,“我把它们送进洗衣房了,一会儿你记得让许鉴来拿。”

“你呢?”

“我上楼回寝室了啊。”

“不行。”豹哥说,“许鉴今天冰球队训练,很晚才回来。你给我送来吧。”

“……好的。”苗苗微笑道。

“谢谢你,辛苦了。”豹哥听到苗苗不甘愿的声音,忍着笑说道。

“不辛苦。”

“对,现在人们缺的就是这样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豹哥从桌子上拿来一个橘子,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装模作样地说,“我得表扬表扬你,这一点做得很好。再接再厉,继续加油啊。”

苗苗深呼吸一口气。

“好的哦。”苗苗说。

“一会儿你直接把衣服送来我寝室吧。”豹哥往嘴里塞一瓣儿橘子,“你也知道,我腿脚不方便,下楼成问题。”

“男生寝室?”苗苗惊了,“男生寝室我怎么进去?”

“你跟宿管阿姨说一声就成,”豹哥说,“她跟我特别熟。”

可不嘛,这学校谁不跟你熟,毕竟也是在这里待了七年的人,一般本科学生还真做不到这境界。苗苗在心底毫不留情地吐槽。

“好的,豹哥。”苗苗恭敬回答。

豹哥的寝室,一眼望过去有点乱,但出乎意料的干净。地板和桌子看上去有光有亮的,不像是苗苗想象中蒙尘三十年的感觉。

进去之后,窗明几净,豹哥正坐在书桌边学习。

这是苗苗就算神经失常到打碎了牙齿往眼睛里装,都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会看到的画面。

一时之间,苗苗居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不打招呼感觉自己的出现有点莫名其妙;打了招呼又觉得自己在打扰豹哥学习。

“哟,来了。”还是豹哥先转身过来,冲苗苗笑了一下。

苗苗觉得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如果是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转头一笑,应该是部惊悚片,但豹哥这么转头一笑,还真有一点“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味道。

“来了。”苗苗一边回答,一边把洗好的衣服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快,我早就等着你了。”豹哥用好的右腿,在地上一蹬,椅子顺势滑出好几米,连人带椅子蹿到了苗苗身前,他眼巴巴地看着苗苗,声音里带着一股软绵绵的央求,“我外卖到了,你帮我取一下嘛。”

苗苗呼吸都停了三秒。

太……好看了!

那一瞬间,全宇宙所有的星星都悉数落进了豹哥的眼睛里,两汪翠绿潭水盛进揉碎的星星,星星一路闪耀,蹦着跳着,顺着苗苗每一次的呼吸,顺着每一个盛开的毛孔,跳着蹦着,就钻到了苗苗的心脏里。

现实中原来真的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别说取外卖了,捐骨髓都可以啊!

苗苗深呼吸一口气,迅速说道:“好!你先等一下,我马上就上来!”说完,就像一股小旋风似的冲出寝室。

豹哥看着苗苗飞速跑开的背影,若有所思。是自己现在生病不好看了?但也不至于把人吓跑吧?

他皱着眉,拿起桌上的手机,对着屏幕理了理刘海——明明还是很帅的。

没等豹哥把答案思索出来,苗苗已经拎着外卖上来了。

“你订的春饼啊?”苗苗问豹哥。

“对。”豹哥观察着苗苗,她脸上莫名其妙有些红,“你刚刚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脸都红了。”

苗苗眨眨眼。

她实在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被他美色诱惑的,刚才出了寝室门,连蹦了好几下,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嗯……”苗苗不自然地说,“是跑得有点快。”

豹哥伸手接过春饼:“我点的熏肉套餐,你要不要来一个?”

苗苗摇头:“不了,我吃过饭了。”

她戴上手套,利索地给豹哥卷了一个春饼,先是黄瓜丝儿,然后是熏肉,熏肉接着是酱鸡蛋和洋葱,最后在上面铺一层香菜,把饼拿着一卷,大小适中,长度刚好。

“我卷春饼是一绝,”苗苗扬着下巴夸自己,“超级好吃,你尝尝。”

豹哥也给自己戴了一个手套,接过苗苗手里的春饼,咬了一口:“嗯——是好吃。”

苗苗笑眯了眼:“是吧。”

她又给豹哥卷了一个,豹哥接过去吃了;苗苗又卷了一个,豹哥又接过去吃……

吃着吃着,豹哥觉出不对味儿了。

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好?明明之前不管是补课还是带早饭什么的,都一副被逼得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他想了想措辞,拐弯抹角地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弟弟?”

苗苗没想明白怎么突然问这个:“嗯?没有啊。”

“有个哥哥?”豹哥接着问。

“没有啊。我独生子女。”苗苗说。

“平时经常照顾爸爸?”

“怎么可能,我尊贵的母上大人不允许。”

豹哥点点头,默默地吃了两口春饼,越吃嘴里越尝不出味儿。

实在憋不住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苗苗:“你对所有男生都这么好?还是单独对我照顾?有给别人卷过春饼吗?是看我腿脚不利索发善心?学校里任何一个男生腿脚不利索你都会这样对他吗?”

豹哥拧着眉,看着苗苗。

“不是啊……”

苗苗脑子里嗡嗡的,被豹哥这一串问题问蒙了,也被豹哥这一串问题后面——也许——藏着的意思给弄蒙了。

来不及理清楚心里的这阵慌乱是出于喜悦还是什么,她手捏紧了一点,塑料透明手套揉搓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

“不是对所有男生都这样的。”苗苗慢吞吞地说。

“那只是对我?”豹哥继续问。

“嗯……”苗苗低下头,抿抿嘴。

“乖。”豹哥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

“不要对除我以外的男孩儿太好,他们都不是好人,你离他们远一点。”豹哥认真地教育苗苗。

“哦。”苗苗似懂非懂地点头。

“来,跟我一起说一遍。”豹哥循循善诱,“迟苗苗只对豹哥好。”

“迟苗——”苗苗顿了一下。

豹哥看苗苗停下了,挑眉看着她,一副“愣着干吗,说啊”的神情。

“迟苗苗只对豹哥好。”苗苗说。

“真乖。”豹哥奖励似的摸摸苗苗的头。

树上的雪被风吹落了。

细细小小的雪粒飘在空中。

苗苗的胸膛里好像有一群小鸟在跳动,迫不及待地想要蹦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她掩饰性地转开头,错开豹哥揉她头的手。

“春饼要凉了。”她说。

吃完了春饼,苗苗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豹哥说借一下她的英语笔记,问她带没有。

苗苗本来想着肯定没带啊,突然记起来今天自己是背了书包的,昨天有英语课,那她书包里肯定还装着英语笔记本。

“哦哦,带了。”苗苗重新卸下肩上的书包,拉开拉链,找到英语笔记本,抽出来给豹哥。可动作太随意,带出了另一个本子。

本来豹哥没注意到另一个本子,但苗苗迅速藏本子的动作,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是什么?”他指着被苗苗藏起来的本子。

“本子啊……”

“你当我瞎,不认识本子长什么样吗?”豹哥说,“我问那个本子里你写了什么。”

苗苗深深地看了豹哥一眼,食指在本子封皮上摩挲了两下:“就一些日常。”

“什么日常啊?”豹哥紧追不舍。

“唉……”苗苗叹一口气,“你确定要让我念?”

“确定。”豹哥斩钉截铁。

“你别后悔。”苗苗说。

“不后悔。”豹哥继续斩钉截铁。

“行吧。”苗苗耸耸肩,既然你这么强烈要求了,我就给你念念,让你感受感受良心的震颤。

“9月21号,天气晴,秦锐欺负我。

9月23号,天气阴,秦锐欺负我。

10月1号,天气晴,秦锐欺负我。

10月5号,天气雨,秦锐欺负我。

……

11月21号,天气晴,秦锐欺负我。”

苗苗念完这一串,松了一口气,挑衅地看向豹哥——你看你有多过分,9月到今天,你一直都欺负人,以后还不赶紧对我好点。

结果一看豹哥,他听得都气乐了。

“好啊,在这儿等着我呢。”豹哥眯起眼睛,“日记本里都敢叫我全名了,迟苗苗你可以啊。”

苗苗被豹哥这句“你可以啊”吓得一哆嗦。

“不是,我不是,我没有要怎样的意思……”苗苗赶紧辩解。

“迟苗苗你真的可以。”豹哥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自己说,我怎么欺负你了。”

苗苗抓着小本本想半天,悲哀地发现自己之前嫌麻烦,只记了豹哥欺负人,没记怎么欺负的,现在一回想发生了什么都忘了。

“我忘了……”苗苗委屈地说。

豹哥“扑哧”就乐了。

“你说你,记仇都记不完整。”

“因为你也有别的地方对我很好啊。”苗苗认认真真地对豹哥说。

豹哥咳了咳,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不准说这种话!”他粗着嗓子,恶狠狠地说。

“为什么啊?”苗苗没明白豹哥怎么突然就脸红了。

“就是不准。”

大冬天的,豹哥却觉得氧气不够用似的,他用手摸了摸脸,果然很热。居然因为她的一句话臊成这样,真的是一点也不酷。

豹哥气恼地蹬椅子,准备自己去反省反省,却没料到动作太急,单脚没掌握好平衡,差点摔倒在地上。

苗苗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之前在医院病床,豹哥也是没掌握好平衡,一头扎到了她身上……

伴随着苗苗的惊呼,豹哥反应很快地伸手撑住桌子,稳住自己,然后慢慢把歪斜的椅子稳到正轨。

“没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豹哥沉稳地说。

“好……”苗苗抿抿嘴。

豹哥烦躁地“啧”了一声:“笑吧!别憋了,我看你下巴快抖断了。”

“哈哈哈——”

怎么老是在苗苗面前丢脸呢……

豹哥耷拉着脸,下巴撑着书桌,很苦恼。

许鉴带着一身臭汗,胳膊下夹着篮球,风风火火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苗苗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没有什么。

关键是豹哥。

声称腿痛站不起来走不能走立不能立的豹哥,现在稳稳当当地立在桌子前,双手撑在苗苗两侧,弯着腰,嘴唇离苗苗的脸颊只有两个食指的距离。

就两根食指的距离。

这他要是没闯进来,豹哥妥妥地已经亲上了。

“我天……”许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好发出人类原始的惊叹,以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以及震惊之情。

那可是豹哥啊,从初中开始就浪出一朵花形状的豹哥啊,去哪儿都风骚闪耀,妖艳到女人都要落泪的豹哥,自满到欠扁的豹哥,现在居然,做出趁女孩儿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人一口的纯情举动。

豹哥回头,皱着眉,瞪许鉴。

许鉴一抖。

“我错了错了错了。”许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点头哈腰地退出寝室,把里面留给豹哥和他的小老师。

许鉴走了。

寝室里又是一片寂静。

已经快冬天了,梧桐叶子掉得更加厉害,好几片落到了窗台沿,叶子枯了,撞在窗子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豹哥垂眸看着苗苗。

白白嫩嫩的,圆圆的眼睛闭上了,睫毛垂下一弯月亮,唇珠还是很明显,嘴唇微微嘟着。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她睡得很香,暖气还没特别热,所以苗苗进来没脱外套,还是穿着毛茸茸的白色连帽外套,胸前垂着两个白色的小球,因为睡觉前没整理好两个小球,小球一个垂着,一个跟着手臂落到桌上,正好在苗苗鼻尖,苗苗呼吸吐纳之间,小球上的毛毛也跟着一动一动。豹哥伸出食指把小球移开,苗苗呼吸的热气扑腾到他手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一弯,豹哥笑了笑,伸直手指,点了点苗苗的鼻尖。

像热气腾腾的,刚从蒸炉里端出来的小包子。

深秋初冬寂寥,但苗苗好像不受季节的打扰,永远活在温暖的温柔乡,乖乖的,又又软。

豹哥收回手指,拉上窗帘,把苗苗抱到自己床上,给苗苗盖上毯子。

然后,他重新坐下,翻开英语书,继续背单词。

只是怎么背脑子里都只有三个字:

我的了。

这枚小包子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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