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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永远的记忆

站在护河栏边,我心潮澎湃。女儿也点燃一盏灯,我们母女写上一句祝福平安的话,然后一起轻轻地把它放在水里,看着它缓缓地冲走。河面上已经有几千几万个这样的灯顺水流趟着……

6月1日,国际儿童节,女儿和侄子被姐姐带到文化公园玩去了,我在家里睡觉,任勇打来电话说,有架直升机失事了,有5位机组成员还有理县3个警察,还有10个伤员共18人失踪,他们说有可能在映秀方向。有个老百姓听到一声巨响后报告了。那里是人迹罕至,谷深峡陡、树密崖多的地方。映秀已经组织人员进山寻找了,许多志愿者也去了。

失事飞机是邱光华机组的734号飞机。他们是5月31日下午,执行运送第三军医大学防疫专家去理县回程的途中不幸失事的。邱光华机长最后的话语是:“不要动,看下航向。”他是茂县的羌族人,在回乡救灾的时候,有次离家只有800米,只能在机窗上看一看自己家的方向,憨厚地无奈地笑笑。他们深知飞行面临的恶劣环境,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而且一次又一次,一趟又一趟。

邱光华机组走了,他们用生命写下了不朽的诗篇。在这片看不见硝烟的特殊战场,留下一组可以告慰烈士的数据:734号飞机从大地震以来,飞行63次,运送物资25.8吨,运送救灾人员87名,转移灾区群众234名。

“无论怎样都要找到他们”!这是很多人的心愿,也是全国人民的心愿。参与搜寻、运送的不仅仅有部队官兵、民兵、干部、当地群众,还有很多志愿者,各地搜寻的人员加起来上万人。

2008年6月11日20时30分,18位遇难者的遗体全部在映秀高山上得到确认。有关方面对所有遇难者遗体进行了非常规范化的处理,拍照、DNA取样、身份确认、防疫、装袋。还对遇难者遗体举行了默哀敬礼仪式。那里直线距离映秀仅7.5公里。

一个参与运送遗体的志愿者告诉任勇,那里山路崎岖,竹木茂密,视野不开阔。雨多路滑,气候瞬息万变,加上悬崖峭壁,能运下来真是不易。

和机组人员一起遇难的还有三个理县的警察。

赵祥,是理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副所长,地震发生时他正途经桃坪乡。震后,他立即加入了抢险工作,在房屋随时可能倒塌的情况下,他紧急疏散群众,并帮助当地群众和学生搭建临时安置点。5月16日他徒步回到理县,主动承担打通桃坪到汶川的道路。经过36小时,抢通路线4.5公里。为救灾物资的顺利到达赢得了宝贵时间。5月20日他又回到理县带领巡逻组民警在临时安置点进行24小时巡逻。竭尽全力解决受灾群众的问题。

陈健,30岁,理县公安局交警大队特勤中队中队长,参加工作以来多次被评为“先进个人”。地震发生后不久,他就和同事一起从变形的客车里将受重伤的司机和惊恐的乘客安全转移。为尽快疏通汶川到马尔康的道路,他又领命在这条生命线上执勤,有力地确保了道路的畅通无阻。

唐超,26岁,理县交警大队协警员,虽不是警员,但年年被评为“优秀协警员”。地震时被困成都,就地当了志愿者,协助理县驻蓉办事处运送物质到各受灾地。29日回到理县抗震救灾第一线。5月31日,他们三人不顾疲劳主动护送伤员上飞机,直到以身殉职。

一路走好,邱光华机组及所有乘员!

当初,我们从都江堰往映秀途中,也曾碰见几个汶川的警察,他们有的头受伤了,有的是手伤了,却仍然坚持安全送游客下山,随后还要回各自的岗位。他们当中还有人托我们到了汶川以后,给他们的家人报个平安,说他们很好,很安全,叫家里人不要担心。

在映秀我看到的也是这样,派出所的民警们,都是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就坚守在废墟边,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但大灾当前,他们表现出来的职业道德,让人肃然起敬。

这次在灾区救灾的士兵有好多人的家就在灾区,但他们却还要奔赴其他地方参与救灾。有的士兵就在自己的家门口救灾,刨的人一个又一个,却没办法回家里救自己的亲人。有个士兵的父亲被其他的士兵救出来,而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救人,父子俩见面后抱头痛哭。儿子说他知道会有战友去救父亲的,父亲说他能理解,让他多救些人。虽然他们没有华丽的语言。这其中的伟大,这平凡人的善良却一下子全展现了出来。

7月21日左右,外地救援部队奉命撤出了,灾区的人们用各自的方式为救难的亲人们送行。有些部队想趁黑悄悄地走,而老百姓全都早早地自发地静候在那里了。好多部队在灾区一待就是两个多月,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抛撒了太多的热泪、热汗和热血。

还有那些从外地赶来救灾的人们,在他们的身上,我们看见铮铮铁骨下的柔情。我们应该记住他们,是他们见证了我们的悲伤,帮助我们走出逆境。我们在接受他们的救助后,还来不及说声谢谢,甚至好多人我们还没看清他们的脸。

来自山西太原的特警胡晓宇说:“虽然我们大多数人嘴巴里嘻嘻哈哈的,可我知道他们都和我差不多,因为在进入都江堰的那一刻起,我就常常看见他们湿湿的眼眶。我们能来这里,和这里的人们一起做力所能及的事,对我而言是一种幸福,对我们整个特警队而言,是一种无上的光荣。做了事情,看到了想象中的笑脸就会满足。这同样是我们的收获,对我们来说这就是一种幸福!一种持久的快乐!”

我见到胡特警他们时,他们已经从都江堰救灾现场回到了成都。每天都在成都的街面值勤,就在我的店外,他们都叫我红令姐。他们中有人被评为抗震救灾先进个人。在他们离开成都的时候,我把自己最喜欢的三星堆的皮画送了三幅给他们。我并没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无价宝。

在网上还看到了一个帖子,是一个军人写的有血有肉的帖子,我相信很多人都看过:“我家在北川附近的江油市,老婆现在有7个月的身孕,没有食物和水。上午联系了一次,已经饿得不行了,急需救助……我们部队现在待命准备去四川汶川救灾……我马上就要出发了,也许很难联系上她,希望在江油的老乡能给她带点吃的,哪怕一瓶矿泉水都行。她现在在马路湾中国电信门口公路上的一辆货车上……叫王琢,是老师,求各位老乡帮忙!江油不一定有人看到这个帖子,希望在外的人们能联系上江油的同胞们帮忙广泛发一下,一个去汶川救灾的军人的恳求”!

王琢老师后来被找到了。地震发生时,她一个人在家,慌乱中刚跑出家,房子就被夷为平地了。她和家人失去联系后,拖着臃肿的身体随着人群奔跑,当跑不动的时候,悲从中来,站在马路上号啕大哭。好心的司机把她带到车上。她不停地给武警部队驻贵州某部的老公冯勇打电话,竟打通了。接到电话后,冯勇如万箭穿心,他把帖子挂在了网上。冯勇这份帖子我把它一字一句打印下来,那时我还不会复制。虽然时间已过去两个多月了,一切都趋于平静了,而我还是边打边流泪。我被他朴实真挚的语言和对妻子浓浓的爱意感动得一塌糊涂。后来在报上我看到王琢大着肚子,坐在她赖以栖身的大大的水泥管管口,坦然而坚定地望着远方。她在网上也留了一句话:“……我很平安……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回家,但我所得到的关心,让我很温暖。我相信在不久之后,我们会有更美的家园。在离我不远的北川还有更多的灾民需要帮助,希望有更多的朋友去关心和帮助他们,比起他们,我已经是无比的幸福,谢谢大家,从心里无比的感谢!”看完她的话,我更是不能自禁,热泪长流。

北川文物工作者们还在寻找一位死去母亲的手机,那手机上曾写有一段未发出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救援人员在发现这位母亲时她已经死了,人们在她的身体下发现了那个孩子,包在一个红色带黄花的小被子里,只有三四个月大,因为母亲的庇护,他毫发无伤,抱出来时他还在安静地睡觉。可是那部手机丢失了,他们说:“如果能够找到它,将是文物工作者最大的荣幸!”士兵们轻轻地举起孩子,抱起他,他还在熟睡。孩子,将来你长大了,一定要记住,你的母亲付出了生命,只为你能好好活下去。你也要活得更好更坚强。

电视上,几乎每天都在播的一个动人的镜头,一个士兵最柔情的微笑,他和婴儿对望着,婴儿的脸很干净,天真无邪,眼神清澈明亮。战士款款柔情,一抹笑容,竟像一缕阳光将我被震痛的心灵抚慰。当时的人们,正在传说唐家山堰塞湖就要决堤的消息,老百姓正在往山上撤离,而战士们却在往下赶,去协助那里的群众转移。当战士们走到一座断桥时,一个抱着婴儿艰难行走的老妈妈引起了这位战士的注意,他帮着老妈妈抱着孩子,当时那个孩子还在哭。这下可为难了,镜头上的那个战士使出浑身解数才让孩子露出笑脸,而这个动人的瞬间,被刚刚才从灾区撤离的记者抓拍了下来。

这灿烂的微笑将我们内心深处爱的旋律轻轻拨动。我们已经流过太多的眼泪了。微笑吧,把沉重抹去,把心里的阴霾扫去。

侄女任亚婷高考后从汶川来到成都,她在推迟了的高考中考了530分,还在等通知。几天后她的通知到了,是南京理工大学。虽然先要去在北京理工大学秦皇岛分校读一年后,再到南京读三年,但全家人都在为她高兴。汶川的余震太厉害了,备战高考的孩子们在帐篷里一待就是两个半月。经历了地震的洗礼,小姑娘长大了。她告诉我们,5月12日下午,学校准备给他们举行“18岁成人仪式”,大家都很高兴,中午她们在寝室里,兴奋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但这一刻来得太残忍了。

她们威中高三的学生全在财贸学校复习,准备最后的冲刺。地震时她们正在五楼的寝室里复习,由于晃得太厉害了,她就想往卫生间里跑,这时有个同学拉住了她,她们就一起往楼下跑,刚跑开卫生间就垮了,预制板掉下来不少,但楼梯很结实,她们飞快地跑下楼去。学校里的羌雕纷纷落下,砸在很多人的身上,但没人死亡。跑到楼下以后她们才发现,寝室里还有一个女生没下来,年级组长李军老师知道后,就不顾安危冲进危楼去找到她。最后也跑下来了。

本来她们准备撤离到汶川县城,结果一打听县城比这里还危险,无奈只好回到学校自救,并等待救援。

婷婷和她的老师同学逃出寝室后,全部站在空空的操场上。到处都在垮石头,他们看到对面山坡下有很多民工正在挖沙,山垮得很厉害,学生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民工全被埋在深深的泥石里。汶川那时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岛,没人能照顾她们。他们班一共八十几人,男生只有十二名,班长就把男同学全部组织起来,分成几个组,搭棚子的搭棚子,捡东西的捡东西。晚上,雨很大,男生们在外面举着教室里的窗帘围了一圈,女生們全在里面,他们一小时换一次班。

周围山上的人开始在她們学校找东西,把她们的衣服、被子全拿光了。孩子们也开始到处去找吃的用的。婷婷的被子被人抱走了,她没有盖的了,就去捡了一个很脏很烂的被子。那几天在下雨,她本来还捡了一件防寒服,因为太脏就把它丢了,后来太冷她又去找,但什么都沒剩了。很多人都知道如果部队不进去的话,到处都会失控。可他们去农民地里摘菜,当地好心的农民不仅没骂他们,还叫他们多摘。但也有人为了一点吃的喝的吵架。爷爷奶奶在十几天后找到她,那时吃的喝的什么都有了。她们的班长田明亮是个男孩,就是他带领同学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他是很优秀的学生,在灾后的三天里,他都在棚外守夜,几乎没有合过眼。他还组织了巡逻队,建筑队。专门为学生们搭棚子,并且进行维护。每次开家长会时他都在门口站着帮老师接待家长,别人以为他也是老师,还给他递烟。听说后来这个勇敢的男孩被保送进了大学。震后,高考推迟了,孩子们全在地震棚里自发地学习,来自全国在精神上、物资上的鼓励,让他们终生难忘,其中那首叶浪的诗《我有一个强大的祖国》深入人心: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我痛失亲人后看到的最真切的笑脸

眼里闪着泪花

话里充满着力量

那一刻

我感到自己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是我埋在瓦砾下看见的最勇敢的脸

撬开了残垣

搬走了巨石

那一刻

我感到自己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这首诗在学校广为流传。婷婷告诉我,她们经常是流着泪在诵读。可以看得出这个家里的掌上明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这首诗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至今读起来仍被感动。地震期间的很多文章,都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因为这都是当时的人们用心血和眼泪写就的。

婷婷告诉我们,地震当天,很多在外县的家长从各处走山路来学校,寻找各自的孩子,汶川两岸的山滑坡太凶了,垮下来的石头盖住了好几个人,他们班有个同学因此成为孤儿。她的爸爸妈妈就是在来找她的路上,再也没有了消息。

6月8号是端午节,我早早地买了皮蛋、粽子和尘艾,但是却吃不下。晚上带上女儿来到了合江亭边,那里今晚会放河灯、点孔明灯。我们到时,天还没有黑透,河边的人已经很多了。我看到已经有一朵朵点燃的粉红色的荷花在河中绽放。一个漂亮的皮肤白净的小女孩扶着他白发苍苍的爷爷,颤巍巍地也点燃了一盏灯,上面写着“汶川加油,四川加油”。然后小女孩将它虔诚地放入河中,小女孩的眼睛干净明亮,还有一层泪光在闪动。老爷爷拄着拐杖,直起身望向汶川方向,像雕塑般挺立。

站在护河栏边,我心潮澎湃。女儿也点燃一盏灯,我们母女写上一句祝福平安的话,然后一起轻轻地把它放在水里,看着它缓缓地冲走,河面上已经有几千几万个这样的灯顺水流趟着。

天越来越黑了,有人在不远的地方点燃了第一盏孔明灯,女儿扭着我也要去放放!

孔明灯又叫天灯,相传是由三国诸葛孔明所发明。当年,诸葛孔明被司马懿围困于平阳,无法派兵出城求救。他算准风向,制成会飘浮的纸灯笼,系上求救的讯息,其后果然脱险,于是后世就称这种灯笼为孔明灯。

那晚天上的月亮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它似乎是要把光芒让给孔明灯,让我们可以寄托哀思,让这一颗颗腾升的真挚的心,可以带往映秀,带给大而美丽的月,将那份哀思带往汶川,带往青川,带往所有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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