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卢俊从学堂回来，就一头钻进木工房，也不写字也不念书。芦花跟思河说，“去看看哥哥是咋的啦。”
思河刚一进去，就被卢俊轰了出来。芦花感觉不对，就进去问，“俊儿怎么啦？出了啥事？”
“妈妈，我想去伯伯家。”卢俊说，一层像雾那样的东西罩着他还满是稚气的脸。
芦花很意外，“去伯伯家做什么？”
“我想去问他一件事。”卢俊很郑重地说。
“问妈不行吗？”
“那……”卢俊想了想，就问：“妈妈，我是不是伯伯的儿子？”
芦花吃了一惊：“谁这么说的？”
“学堂里好多人这么说。妈妈，是真的吗？”
芦花搂住了儿子，问：“俊儿，还记得爸爸在这间木工房里干活吗？”
卢俊点点头：“记得。”
“爸爸给你做了什么？”芦花又问。
“做弹弓，做船……”
“弹弓和船还在吗？”
“在，就在上头。”卢俊踮起脚尖，从架上拿下了一只木刻的小船。
“这就对了。”芦花接过木船，告诉儿子，“这个船是爸爸给俊儿做的，做这只船的是俊儿的爸爸。孩子，你的爸爸叫刘长河。”
“妈妈，爸爸走了好久了，爸爸啥时候才回家呀？怎么伯伯回来了，爸爸没回来呀？”
孩子的问题，芦花心里全都没有数。她只好实说：“俊儿，妈妈也不全知道，妈妈只知道爸爸去打日本人。”
“日本人是啥人呀？”
“日本人就是，就是别国的人。他们到了咱们国来，净做坏事，那就得有人去把他们赶走对不对？爸爸就是去赶日本人去了。”
卢俊想到了什么：“妈妈，我在学堂学了两首诗，我念给你听好吗？”
“好，叫妹妹也来听。”
卢俊就念了起来：“从军行第四，唐朝王昌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摇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罗兰终不还。出塞，唐朝王昌龄。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芦花听入了神。她问卢俊这诗讲的是什么，卢俊说，讲的好像就是赶走日本人那样的事。
“妈妈，我背了有……”他眼睛转了转，“七十首了！你看，”他拿出本子来，“我都记在这里了，老师让背三百首呢！”
“等妹妹长大点，你要教妹妹哦。”芦花说。
儿子的话，芦花往心里去了。好几天，她都没再去探望阿牛他们。阿牛等不及了，这天完了工就跑了过来。
“妈，伯伯来了！”卢俊喊道，思河也跑了过来，孩子们和阿牛还挺亲的。爸爸没在，有伯伯，无形中好像给了孩子们一点男性才能给的安全感。
芦花放下手里的湿衣服，迎了上来。
“好几天没见着你，不放心，就过来了。”阿牛说。
芦花赶紧搬过来椅子，泡上茶。
“伯伯，妈没去您那里，因为学堂里有人说你是我爸。”卢俊一古脑全说了出来。
阿牛心里倒抽口冷气，看着芦花问：“是真的？”
芦花点点头，“俊儿，人家那样说的时候，林先生在不在？”
“在，他说不是，别乱讲，那些人才不说了。”
“没想到这些人，没影的事也敢传。”阿牛带着几分忧郁地看着芦花，“真是难为你了。”
“没事，其实我也惯了。只是怕孩子们不好受。”
停了一会儿，芦花问起了桂花的事。
“她好歹到镇上去了。我心里清楚，讨了她，放了你，我这辈子就是累死的命。”阿牛说。
“阿牛，别这样想。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去帮忙。桂花也不容易，还得多担待点。”
“我明白，我也尽量忍。芦花，要说不容易，谁也比不上你。”阿牛四周看了看，见门口一大群鸡鸭，“你养了这么多啊。”
“后头还有几头猪。”芦花说。
见水缸空的，阿牛就去取水桶。
“阿牛，你……”
“我给你挑点水去。”
“不用，这点活我行。你去，怕外头会有话。”
“也是。”阿牛放下水桶，跟卢俊说，“卢俊多帮着点妈妈啊。”
“嗯，伯伯，我会。爸爸也这么跟我说的。”
阿牛拍拍卢俊的头，“孩子真乖。芦花，地里有什么活做不来的言语一声，我就过来。”
“嗯，我会。你自己也当心点。”
“那，我走啦。”
“伯伯不吃饭啦？”思河用甜甜的嗓音问。
“伯伯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啦？”卢俊也问。
阿牛拍拍他们，和他们笑了笑，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伯伯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