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隐泉水,不愧为圣泉霄露,阳羡茶叶,不愧为仙山灵芽,紫壶醇香,瓷瓯碧翠,道养雅志,清祛俗喧。
小白狐于轻嗅闻香杯中的余味馨香时,本来还胡思乱想又俱又惊的心境,一时都平静了下来,释躁平矜,怡情悦性,真就是高端的茶水只需要最简单的冲泡方式吧。
只刚初那小嗅一丝,就已觉脱胎换骨,飘然欲仙矣,正应《渔父》词中那句“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意,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升了几数个档次,成为是一只冲澹闲洁,韵高致静的仙狐了,怪不得那些如苌弘老聃之常的逸趣闲士都常常喜欢动不动就喝茶,原来如此呀,嗦嘎嗦嘎。
然后轻啜三口,整个人哦不,整只狐都轻身换骨,这大概就是六碗通仙灵,七泡有余香,两腋生清风,飘然习习欲升仙了。
三口入肚,茶味却各不完全相同,一口味醇韵苦,二口喉有回甘,齿颊留香,三口说不得。
香高悠远,益清扑鼻,舌有余甘,祛襟涤滞,致清导和。
茶杯太小,三口便没了,小白狐尚欲饮,但又不敢说还要,青年也正端着一小杯闭眸淡饮,沐逸把喝完的茶杯轻搁在茶案上,就抬头偷瞟着这青年,想察清楚他的真实用意,也许只是因为长年孤独一人,就随手抓了周围我这一个活物当作饮客,一会喝完就把我放了也说不定呢。
前几次都是远处匆匆一瞥,这次就只隔着一茶案小几,如此近的距离,沐逸终于看清了这青年相容着装。
青年一身素色白衣,而非完全尽之纯白若雪,金丝针雕,精细玄奥,长袖锦靴,冰领蚕绫,右腰裤间也吊着一白佩,左边别着一白笛,墨发搭肩,数丝风动,衣抉翩翩。这不禁令小沐逸想到了在岁月河隔河见到的紫袍青年,二者有些神似,却又不同,紫袍人儿慷慨意气若志高新帝,而眼前人儿并没有给人一种冷清孤高,生人勿近感,倒像是抑温如玉,光阳微暖,那种口有百舌却说不出感,一样又不一样。
此时檀香,茶香,荷香,又有淡淡兰芷香,与周围魂哭,云暗,红天之景在一起,诡异至极。
但为什么他头上要别着一朵红玫瑰呢?一下子就感觉甚出戏,总觉得怪异不搭。
青年也已放下了茶杯,然后静静的望着小白狐,沐逸不知是该说些什么还是不该做些什么,一时不知所措。那青年大概看出了沐逸的窘迫,又好似浅笑了下,问道:“如何?”
啥如何的,也不知道他问的什么,可能是问茶吧,沐逸想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美言佳词,皆以为太粗浅,描述不出,更觉尴尬时,突然脑中蹦出一句词,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人世若茶,沸露沉浮,得失难量,岁月若茶,枯荣有数,沉淀方澈,香亦若茶,苦亦若茶。”
噗,这青年真的笑了一下,总觉得是在嘲笑沐逸。
沐逸心里也有些奇怪,我也能随口就说出这样好像很高大上的句子吗,我原来也是只文化狐吗?不过这话听起来挺好的呀,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这傻批青年会觉得好笑,不会真喝茶喝傻了吧?
“我在等一个人。”青年突然又说了一句,结果又不说了,收拾起茶具来。
沐逸真的有些火大了,啥玩意啊,怎么又是卖关子,这厮莫不是贺老的徒弟吧,真心想挞揍他一顿了。不过现实中沐逸很老实的坐那,一动不敢动,等着他的下文。
青年将茶具都放入一青瓷小锅,凭虚引来一注身后忘川水,水面刚好覆住茶具,小锅下没有薪柴却有莲火,小火慢煮。后轻描淡写道了一句:“我们约定好要一起牵手走完这一辈子的,但是他爽约了。我找过他,却求不得,只能在这等他,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小白狐觉得这青年能花数月甚至几年等一个人,此当是最愚笨的等待,亦是最执着的信任了吧,自己素来都是一个人,倘若有人能这般待我,那该多美好啊,便忙问道:“等多久了呢?”
“六千年了吧。”
纳尼??!!六千年?我自己有记忆才几个月而已呢,果然这青年已经等痴了才记误了吧,或者是真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是小哥哥,结果居然是老祖宗?六千年那等的人也早死了吧。
“岁月悠然,白骨青灰,忘记,才是最大的勇气,但我忘不掉,一直都忘不掉。”小锅中水已沸开。
沐逸不由想到,人总是把记忆中的人不断揣摩美化,越揣摩越难忘,终而自苦,亦磨人愁。
他大概是再也等不到了,白狐觉得这人真的太可悲了,安慰又似鼓励着他:“时间会慢慢澄澈,有些人会在你心底渐渐模糊,学会放手,你的幸福需要自我成全。”
熄了莲火,青年长指拈忘川水还于桥河,也不怕烫,取起紫砂壶和不知何处掏出来的白帕,轻轻擦拭起来。
“上辈子都是他在等我,现在不过换我等他而已了。”拭完的茶壶放在茶盘内,又拿起啜香茶杯,但青年的目光是一直在白狐身上,继续说道:“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山高水远,为我而来。”
大爷,你说就说,等遂等嘛,老瞋瞪着我干嘛,沐逸心里毛毛的,咱们还要在这扯多久啊,啥时候才能开始主线任务,我想回家。
青年擦完所有茶具,一一整齐摆在茶盘中,忽得起身,捏着小狐后颈就提了起来,沐逸吓了一跳,手足乱刨,却够不着,继而一只大手附在额头上,如四月初阳,暖心安魂,朦朦胧胧,将要睡去。
只模糊间听见青年说着天相的虎肚半截香,三魂缺一魂,七魄三魄缺。忘记了吗?想不起来,恐惧与痛苦也不会随之而来了,对他也好之类的怪话,后就真的困睡过去了。
红颜依旧在,只是朱颜改,任凭斗转星移,唯不变此情悠悠,泪悠悠,恨悠悠,空叹何年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