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日皇帝千荀祁与国师的对话,后来被传播成多个版本流散民间,经由各路人马之口,绵延到四面八方。
一说国师与皇帝在祭天坛前吵架,因为皇帝强烈要求选妃,而国师执意不肯,根据皇室律令第一条,皇帝败下阵来。
一说皇帝对着国师苦苦哀求,恳请国师为自己选妃,国师执意不肯,根据皇室律令第一条及第二条,皇帝败下阵来。
还有一说,皇帝当真祭天坛上下文武百官的面,要求国师入宫为妃,国师执意不肯,根据皇室律令第一条及第二条,皇帝败下阵来。
“停……”谈十二头疼地按着额角,没想到师傅的名声已经被她败坏到这种地步,连断袖的流言都出来了,“最新的版本是什么?”
“说皇帝与国师当真祭天坛上下文武百官的面,眉来眼去,当众调情,诸位官员及皇帝强烈要求国师入宫为妃,国师执意不肯,根据皇室律令第一条及第二条,皇帝败下阵来。”阿青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如同学堂里的夫子背书一般。
“……还有什么?”
“国人们纷纷拥护国师,都认为是皇帝对国师出手,所以造成如此局面,尤其是年轻姑娘们,将国师与皇帝的头像做成肚兜与鞋垫,一个放在胸前,一个踩在脚底,以表决心。”
不用问也知道那个踩在脚底的是哪个。
“啧,师傅头像的肚兜啊……”谈十二嘴角有些抽搐,懒洋洋地在卧榻上翻了个身,“阿青明日也帮我买一个回来……”
她身下的卧榻这是照着那日皇帝所睡的卧榻做成一模一样的,还专门要求无尘宫的侍从每天将这卧榻抬到屋顶上,再搭上帏帐晒太阳。
暮春的天气,还微微有些冷有些潮湿,这样能够晒太阳的日子实在是惬意得紧啊。为了在无尘宫出入方便,她仍然易容成她那位美少年国师师傅的样貌,此刻正一点形象都没有地靠在榻上。
“做个名人果然不容易啊……国人如此八卦,师傅知道了会杀了我。”谈十二缩缩脖子,状似很惆怅,“可是我宁可他杀了我,也希望他赶紧回来啊。”
卧榻都做好了,只差师傅这个人了。
她开始不现实地幻想着与师傅同睡在这软软的卧榻之上快乐似神仙的日子,捏捏小脸揉揉小腰,再不然可以再做一些进一步的什么什么事情啊。
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听得阿青说道:“十二小主子。”
“啊?”不知道又有什么恶习被她抓到了。
“……你口水流出来了。”
“……”十二连忙拿袖子擦擦嘴角。
就是因为她老是这副要将师傅生吞下肚的色狼模样,再加上扑到的动作太多,才导致他不告而别,十数年的师徒情分都不顾,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里啊。
“话说每个版本都是皇帝败下阵来,看来他在国人的心中已然如此废柴了。”谈十二努力回忆起那日在卧榻上翻滚的那只裹着龙袍的虫子,“又不知他哪里像是上荣国的宝了。”
上荣国有两宝,美少年国师和废柴皇帝。
其实最开始只有一宝,便是美少年国师,但是太子千荀祁即位之后,尽管在朝政之上没有做出半点功绩,却争起这种虚名来了,一定要与国师并驾齐驱,做一个国家的宝贝,简称国宝。
当然最开始的版本也并不是废柴皇帝,好像是什么英勇皇帝俊秀皇帝威武皇帝之类的,只是传来传去就走了样,原先的名字早已被湮没,并且所有人心底都觉得废柴两个字十分恰当其分。
谈十二再次回忆了一遍千荀祁在卧榻之上翻来滚去的模样,像只软趴趴的大虫子,忽然觉得此人不要说做什么国宝,做个什么吉祥物其实也是可以的。
这几日得到的消息是,当日皇帝在祭天坛顶撞了国师之后,回宫便遭到数名大臣的上书,接着在随后连着三日的早朝之中,陆续有数名大臣要求皇帝向国师致以歉意,其余臣子们也只有两个字:“附议。”
到得今日便是第四天了。
“今天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位大臣是附议的?”谈十二也禁不住在那卧榻之上有样学样地翻滚了两下,看得阿青一阵皱眉。
“今日是全部。”她压制住想要上前纠正十二“恶习”的冲动。
“啊?”居然没有一个人支持皇帝了。
“因为今天皇帝称病不上早朝。”
“……那是谁在主持朝堂?”
“宰相大人。”
谈十二了然地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这皇帝其实上不上早朝都对朝堂没有太大影响。他的存在只不过是个幌子,这上荣国的国姓就快要从千改换成付了。
真是个废柴。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不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说真的有关系,那便是,她也希望这上荣国改一改姓氏,只不过,除了不能姓千,更不能姓付。
她仰面躺倒在卧榻之上,微微闭起眼睛:“阿青,我想再睡会。”
既然有那么多人等着抱国师大腿,她便还可以继续高枕无忧地过悠闲日子。
阿青从没有移动半点身子,十二以为她又要责怪自己贪睡,便哼哼唧唧说道:“阿青,春困秋乏夏打盹,今日无事,就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十二小主子,不是我不让你睡,只是皇帝他们在下面已经等了很久了。”
“啊?”十二闻言从卧榻之上坐起,“什么时候来的?”
“我上来找你之前。”
谈十二掐着手指算了算,从阿青爬到房顶上,两个人聊天足足聊了两个时辰!
让堂堂皇帝等了两个多时辰,就算他是个废柴只怕也会发飙的吧。
她留恋地看了眼卧榻,顺着房顶慢慢爬了下去。
快到地的时候,一颗鸟粪不偏不倚地从上面落了下面,正巧滴在她接下去要扶的一格梯子上,十二瞪着那只得意洋洋盘旋不走的鸟儿,恨恨地骂道:“小秃子,你信不信我回头拿你煮了熬汤喝?”
那鸟儿长得十分漂亮,身上的羽毛都十分丰满,惟独头顶上毛发稀少。这鸟儿乃是师傅的爱鸟,昵称霄徒子,也算是年哲涵的一个小徒弟,却偏偏总是跟谈十二过不去。
霄徒子是个雌性,大约跟十二一样,也是贪图年哲涵的美色,跟着他寸步不离。只是另十二气结的是,霄徒子可以对着年哲涵动手动脚,撒娇承欢,他都笑盈盈地接受,惟独她却只能看不能吃,真是要活活饿死她。
自从年哲涵离宫之后,十二有阵子没见过它,想来是飞出去寻师傅去了,此刻忽然出现说不定便和师傅的去向有关系,但是这鸟粪一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霄徒子在空中盘旋了两圈,便想要飞走,谈十二一见着了急,鸟粪事小,师傅事大。她立刻解下腰带便朝着它丢出去,想要将它套回来,只是忘记了自己还身在半空中,只听得头顶上阿青惊呼一声:“十二小主子!”便觉得脚下一空,登时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看来这次要做个脸先着地的国师了,但愿明天还能见人。
谈十二悲催地想着。
与大地亲密接触的一刹那,宽大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接着腰间的衣服也被抓住,谈十二只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连忙一抬头。
“虫……呃,皇上!”
抱着她的人却是等候多时的千荀祁。
他抱着她,脸上却有些迷惑,谈十二心里一激灵,立刻推开他跳下地来,上下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好在除了腰带被她丢出去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完全还是年哲涵的模样。
等了一会儿,千荀祁似乎还在想什么事情,谈十二不禁担心刚下那一下是不是把他的脑袋砸坏了,若不然,自己罪孽可就大了。
“多谢皇上。”她干脆先开口,反正礼多人不怪,先说客气话,什么都好办。
千荀祁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摆摆手,说道:“国师客气了,朕这次前来是专门道歉来了。”
原来这皇帝终于顶不住那些官员们的压力,自个儿跑来了。
千荀祁啊,你这皇帝到底做得有多悲催啊?
也许是她眸子里怜悯地目光被他瞧见了,千荀祁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天我也是一时口舌之争,实在是失误啊!”
谈十二瞧见他倒是一副诚恳的模样,便准备开口随便扯两句好听的话,却听见他说道:“朕无论如何也不该嘲笑国师不能享受那鱼水之欢。”顿了顿,他往她下身瞄了瞄,接着补充,“即便这是实话。”
十二脸上有易容物质,若不然大概脸色会有些发绿,又听见他说道:“其实国师有难言之隐,同为男人,朕也心知肚明,其实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国师定然是不食人间烟火,若不然朕带着你去那勾栏院里走一遭,就会明白这天下美妙之事了。”
谈十二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挺过分的,并且有些猥琐。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自己逼得只能去勾栏院里行那云雨之事,还不忘跑来与自己相约同行,看来这皇帝虽然废柴,到也是好心。
她四下里望了望,瞧瞧最靠近的太监和侍从也有数十步之远,便上前一步,对着皇帝一鞠倒地:“皇上,实不相瞒,其实那日您所言的确如实,臣的确不能享受那鱼水之欢。”
千荀祁眨巴眨巴眼睛,不明就里地点点头:“没关系,咱们今日便去那勾栏院,朕买单……”
“臣不举。”谈十二沉痛地宣布,决定打断他的话,“臣无法给女人欢乐。”
她说的倒是实话,反正她的确无物可举。
一瞬间,千荀祁的目光之中闪过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怜悯同情等等交杂在一起,末了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国师莫怪我提起不当提的事情。其实这也没什么。”他神神秘秘地附到她耳朵上:“朕也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