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少年成了亲密无间的伙伴,之后的时日,一起学习习武,日子倒也过得很快。
秦国王宫中对于王子的教学,并不像后世那般着重于礼义道德、天下君臣这种,反而更加务实,并且根据王子所好而因材施教。秦人好武,对于山东六国诸子百家的学问并无太多的了解,而且秦国以法立国,对于儒家那一套学问更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对于王子的启蒙来说,大多要先学习周朝留下来的典籍。当然作为以法立国的秦国,法家思想必然不可缺少,不过相对于大众来说这就比较神秘,不为外人所示,毕竟这是统治术,如果所有人都学,那么还去统治谁呢?
在对于王子的教学上,吕不韦和嬴异人有了不同的意见,嬴异人认为应该遵循祖宗传下来的章法,着重学习法家思想,而吕不韦则认为要学习一些儒家的内涵,既然达不成一致,索性便让王子自己选择。嬴政一时也并不了解学家思想的差别,便找来蒙恬念叨念叨。
“今日父王与吕相为了我们的学业有了不同的意见,他俩没唠明白,索性让我来选择,我想听听你的建议。”嬴政问。
“唔,我能有什么建议,教什么学什么就是了!”蒙恬答。
“就你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脑袋瓜里的东西多着呢,这问题就点问你。”
“好好好,那你说说,他俩主要哪里观点不同了?”蒙恬撇了撇嘴
“父王坚持让我们学商君之法,吕相则希望我们博采众长,兼学儒道。”
“这可是个难题!”
“怎么说?”看着蒙恬皱了皱眉,嬴政心里反而有了丝轻松,毕竟蒙恬认为困难的,那肯定非常难了。
“在来学宫之前,我读过一些儒家、道家的东西,儒家的么,还能读懂,不过里面的东西多数都是商君所贬斥过的,至于道家,我只能说是读了读,但并不能掌握要义。”蒙恬顿了顿接着说:“儒家的东西让人头大,道家的东西让人头飘,哈哈哈!”
“噗,你这说的好像这两家都是没用的一样了。”
“我秦国毕竟以法立国,凡是有法作为依照,这也是秦国强大的原因,你看其他国家,儒家道家的东西,很难用来治国的!”
“这倒是确实,我先前在赵国遇到国一个人,是燕国的质子,他们教的东西都是礼仪啊,仁义啊这些,听的我都头大。”嬴政想想道。
“燕国毕竟是姬姓邦国,自然要学周朝的那一套东西了,不过你看,周朝现在衰败成了这样,学问么,还是实用的好,尤其在这大争之世!”
“那我们学法家?主学商君之术。”
“我建议你啊,还是先看看那些学家的论述再定,光听我说没啥用,学习还点看自己。”蒙恬边说边在书阁中翻着竹简:“喏,这个是儒家的《为政篇》,这个是庄子写的《天下》,你试着读读看。”
嬴政拿到手便开始读,蒙恬依旧在翻找着,“终于找到了!这个是老子的一些文字,你一会再看看这个!”
过了一会
“这个叫庄子的写的这都是啥,这么玄乎呢,读不懂!”嬴政满脸的困惑。
“读不懂就对了,你要是读懂了,你也能鹏程九万里了,哈哈哈。你在接着看看儒家的那个!”
“儒家的这个倒是简单,就这么几句话。”嬴政若有所思“我感觉还挺有道理的呢,道之以政,齐之以刑。”
“对是对,然后呢。”
“道德是主要地位的,对吧”
“没错,关键点就在这,我秦国是以法律为主要地位的,这里就有了冲突。”
“这有啥不同么?”嬴政很是困惑,毕竟他久居赵国,并未在秦地,更别提在秦国各地游历了。
“我说说我的理解哈,儒家与法家最关键的就是这个道德与法律谁更重要的问题,然而,道德这东西太虚了,很多人学到最后也难得到精髓,你看孔子的那些弟子,他们最后也是走的走了,最后剩下的也没多少,能坚持君子之风的更是屈指可数,而法家则不同,商君所留下来的这些著述呢,很多都是很务实的,你如果看看老百姓的生活就知道了,咱们秦地的百姓的生活可是越过越好的。”
“你懂的倒是蛮多么!”嬴政一脸的钦佩。
“我当初学的时候也有很多疑惑,这还是我大父给我讲的呢!”
“你大父不是个将军么,还懂这个?”
“我们家族原来是居住在齐地的,后来不是看秦国越来越强盛么,所以才过来的。”
“那这么看,法家确实比儒家厉害,蒙家这样的大家族都来了。”嬴政邪魅的一笑。“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了一个法、术、势结合的东西,那个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的感觉,当年商鞅在秦国用了法家中法派的内容,慎到在齐国用了势治,韩国则用了术治,我觉得未来这三种思想会合到一起,不过我不知道那个会怎么讲。”
嬴政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说“反正我现在也搞不明白,不过这一上午让我感觉,我们还是主学商君的学问比较好,至于吕相所考虑的,我们就兼带着看看比较好。”
“这样也好,多学总没坏处。”
“我这就去向父王说去。”嬴政说完便走了出去,而蒙恬则想着留下了读读书。
此时的蒙恬倒也有着其他的思量,一个是他要思考法家三派集合到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另一个则是秦王居然让嬴政自己选择学习方向,这才是最让蒙恬感到惊讶的,毕竟成蟜公子也在学宫读书。
正思量间,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少女,这着实使蒙恬吃了一惊,毕竟这里是学宫啊,而且女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女子似乎对这里并不陌生,她看到蒙恬先也是惊讶,不过接着便径自去书简架上拿了一卷竹简,正坐在了一方案前。
蒙恬心里倒是有了些许拘谨,毕竟他见到的女孩子并不多,索性也好好的坐着思考自己的问题好了,不过由于这少女的到来,心里有着大大的问号,脑子里此刻成了一团浆糊,很难集中注意力,索性还是出去放风吧,毕竟有一个陌生人,还是不舒服的。
嬴政与蒙恬现在都是十一岁,在这个学宫中也渡过了一年多的时日,公族子弟还是看不上嬴政,顺带着也看不上蒙恬,但公族之间的斗争多是暗里较劲,倒是不会放在明面上,而且毕竟还都是孩子,过分出格的事还是做不出来,自大蒙恬遇到了那个姑娘,蒙恬有时便会想起她,甚至有时故意会在学堂多呆一会,偶尔能遇到但也不说话罢了,小孩子的情愫就是这么简单。蒙恬倒是和嬴政谈起过这个女孩子,嬴政也见到过,不过这秦王宫中,有那么些公族中的特殊人物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秦王宫中的教习不像现代这般有章法,算数、语文、科学之类的,在那个时代,很多东西都还没有研究出来呢!秦人又向来质朴,所以秦人对孩子的教学以实用为主,平常人家的孩子只学习农业知识,要么就是想着如何才能在战场杀敌,苦练战阵斗术,一般只有王宫贵族的孩子才能接触到一些典籍、名篇,而这些典籍呢,相对来说也没那么多,只不过这些文字中有着诸多玄意,理解很难,很多时候又要举一反三,这便使得学习过程还是有很多困难的。两个孩子日常陪伴,双方性格上也都有了很多浸染,蒙恬对于学业日益勤奋,而嬴政受蒙恬的些许帮助,也很快的掌握了要领。至于成蟜,则常常活在华阳太后为他编织的那个梦中,而那些公族子弟呢,则是安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索性演好一场戏罢了。十一、二岁在现代还是蒙昧的状态,但在古代的贵族家庭之中,已经开始接受贵族教育,这种教习方式也非现代所能比的,毕竟这更多是一种人性之术、“神秘之术”。
嬴异人与吕不韦最近一直在忙对于东周的化合之事,选取了几个将军分驻要地,二人知道,六国合纵即将到来,这一势头目前的秦军若想全力抵挡,虽能战胜但也要受到很大程度的削弱,索性打算合谋演一场大戏。在国外的密探发回的通报都说明了魏国的信陵君正在团结诸侯,企图合纵破秦。那么倒不如顺势,保守实力,收拢兵力,毕竟天下的棋局要一步一步的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蒙恬最近的劲头倒是不高,因为他的爷爷蒙骜正在外征战,蒙恬还是很担心这个老头的,毕竟按照之前的分析,六国必将合纵攻秦,那么此刻在外征伐十分危险。前线的战报倒是都是说秦军打了打胜仗,每次都说吞并了魏国几座城池,这更让那帮公族子弟日益狂妄,他们都想着秦国能够一统天下,然后出去自领封地,做逍遥快活的封主呢。看蒙恬兴致不高,嬴政倒也是有些郁闷,索性两个人想了个招,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在了武斗训练之中。
这一天二人来到了武练场中,场中正有一人在进行一对多进行操练,这个人嬴政倒是有些印象,他叫嬴略,公族子弟,蒙恬口中的厉害人物,他的父亲是赢腾,也是公族中比较有势力的人物。嬴政记得这么清楚,不仅仅因为蒙恬说的,更是因为他的母亲难得一次叫他过去,就为了说在秦宫中要留心哪些人,而赢腾一家人就在这次谈话中被多次提及。
打成蟜进入学宫的时候,不仅仅王贲进了军营,嬴略也被赢腾带走了,赢腾现在虽然没有在高位,但是却掌握着公族内的生杀执行权,手下更有一支精锐军队,这支军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护卫王室的安全,但是此人倒也是刚毅,为人处事只看实处,只看是否对于公室有利,所以对他来说,无论将来王位是谁的,他都是一个作为公族内监管人的角色。这种人没有多大的野心,但也不会属于任何势力,一切从实际出发,倒是秦国公族内的柱石了。
嬴略较公子政与蒙恬年长些,自幼习武,所以即使一对多对战,也并不落于下风,但对战过程中的一招一式还是让两位少年不禁称奇,索性驻足观看。不须片刻,那几名军卒已然败北,嬴略注意到了公子政,拱手表示了对公子的尊敬,便继续进行自己的武斗训练了。嬴政与蒙恬便也开始了对战练习。
“哥哥!”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循声望去,一个女孩子正兴奋的冲向嬴略。
嬴略听到声音,也迅速的解决了面前的对手,然后走向了那个女孩。“傻妹妹,你乍跑过来了?”
“我磨着父亲来武练场,但他就向让我在他的大帐里呆着,趁他不注意我就跑过来看你了。”妹妹的话语中透着许多的顽皮。
“那看来父亲该头疼了,你一天天的这么顽皮,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哼,你和咱爹啊,就成天琢磨着怎么给我嫁出去。不理你了,哼。”
“哎哎哎,别别别,既然来了,不如让你见下公子政吧。”
“公子政?他是谁?”
“秦王的大公子啊,你忘啦,头两年从赵国回来的那个。”
“奥,想起来了,那边那两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吧”
“嗯,你猜是哪个?”
“那两个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索性那个吧,看着顺眼些。”嬴离指向了蒙恬道。
“噗,到底是错了,那个是蒙恬,蒙家的长孙。”
“奥,好吧,没想到许久不见,蒙恬哥哥都这般样子了,走,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
嬴离是赢腾的小女儿,自小自然得到家里很多宠爱,天性活泼热情,在这咸阳城贵胄圈子里,更是“无法无天”,各家因了赢腾的势力,便也都对这个女孩子多了几分照顾,嬴离倒也是明事理,虽然爱胡闹但也很有分寸。蒙恬是知道嬴离的,每年家中聚会的时候,赢腾一家都会来到蒙府,这个丫头似乎天生是蒙恬的克星,自大进了学宫,有小两年没遇到了,没想到啊,今天在这里碰上了。嬴略兄妹俩说着便向嬴政二人走来。
一番礼仪性的问候结束,嬴离便冲上来揪住蒙恬的耳朵,“怎么,不认识了?”
“哪敢,哪敢,这不是公子在呢么。”
“你就是在装作不认识我!”嬴离又开始胡闹了……
几个人倒也在这种氛围里熟络了很多。
之后的日子里,嬴政和蒙恬在演武场内偶尔也会碰到嬴略,互相也会切磋一番,当然常常是嬴略一个对抗嬴政与蒙恬二人。嬴离偶尔过来胡闹,毕竟这里有个可以随意“期负”的蒙恬。
军中最近开始繁忙了起来,嬴略的训练更加的刻苦,原因在于前线阵报,魏国即将合纵六国进攻秦国,听闻这个消息,学宫中的诸人倒是消停了很多,毕竟正如嬴政所说的那样,现在形势并不是一片大好。
秦王宫中,秦王与吕相及众位将军聚拢在一起商议对策,虽然这两个决策者心里有了主意,但是秦军正士气高涨,如何能平复军队的请战愿景是最大的难题,所以对于这场战争,该打还是要打,但不能狠打,还要保存实力,同时呢,也要输的狼狈,让山东六国的诸侯认为秦军被很大程度的削弱了。
经过一番商议,决定了秦军退回函谷的决定,但同时也决定派出一定军队对五国联军进行骚扰以掩护部队撤退,军中将领对秦王决定的快速认可是嬴异人没有想到的,毕竟他认为现在的秦军是真正的虎狼,有战必上阵,众位将军答应的如此爽快,秦人砥砺一心的长久眼光深深打动了嬴异人,一系列决策很快制定,众位将军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准备起来了。
过了没到半个月,秦军退回函谷关的消息就传回了咸阳,百姓们议论纷纷,但也都知道这是庙堂的决策,不过这次败退并没有多大损伤,所以百姓们也觉得接下来秦国将有大动作,不会一直固守,所以这便也是一个大的机遇,国内请战的人很多,参军入伍的人也更多了,秦人等着东出杀敌建功的时刻呢。
秦军退回函谷关,这是几十年来难得的一次,五国军队各自吹嘘着自己的战绩,说占领了秦国多少多少土地,斩杀了多少秦人,殊不知这些土地都是秦国原来从六国手中夺取的。作为合纵的带头人,信陵君在这次战争中可谓是风光了一把,也算是使魏国扬眉吐气了一回,然而信陵君此刻却感到不尽的担忧,年过半百就没打过这样奇怪的仗,他知道秦军一年前不断的进攻魏国,魏国军队为保存实力并未与秦军正面交锋,而这次合纵破秦,这秦军在战斗中的表现仿佛是像过家家一样,虽有蒙骜率部队迎战,但并不是秦军主力,这不符合常理,往常的秦军都是奋力作战,战而不敌才会退守,而此次,秦军更像是在测试战力,秦军战场杀敌毫不懈怠,六国付出的一定的代价,按理说秦军被围困击败应死战后狼狈退回函谷,可是在战场上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信陵君只看到了“从容的秦军”和有序的撤退。
然而面对着函谷关,信陵君也只能望关兴叹,六国联军进攻了几次,如以往那般,牢不可摧。想当年,跟随着苏秦身后,六国合纵围秦时,是多么的风光,而如今,孟尝君、平原君相继死去,春申君励志在楚国改革,如今的信陵君只剩下了壮志难酬的悲伤感情。五国军队在函谷关前止步不前,各军队士气开始低落,各国军队的粮草也已经快耗尽,加之五国军队聚集一地,一些摩擦难免产生,最终经过商议各诸侯国便相继撤兵了。
如果说窃符救赵体现了信陵君的义,那么此次攻秦则展现了信陵君的谋,各国将军尊敬信陵君,纷纷书写兵法,希望能得到信陵君的青睐,同时,信陵君有着魏赵两国的人脉,如今又经过合纵,现在的信陵君可真是名扬天下了。可是,问题也就来了。
秦王宫中,秦王倒是很乐于看到秦军并没有很大的损失就回到了秦国,蒙骜老将军为了让这次的谋略更逼真,率领了一部分军队前去应战,使六国军队受到了一定损失,但毕竟没有率领主力部队,败是败了,但是也获得了战损比一比二的佳绩,蒙骜与秦王象征性的表演了下“臣子服战败之罪,君王开恩”的戏码,这件事也就过去了,现在的秦王在思考下一个问题,接下来要怎么做。
秦王又把吕不韦叫了过来,不过这次赵姬也在。
“我秦军今退回关内,一定时日之内暂时不适宜出兵,不知道相国有何良策?”
吕不韦进来时也看到了赵姬,所以此刻有些拘谨:“若论军事,目下秦国当休战整编,裁汰老弱,整编新军,十年二十年后秦军东出便可无敌天下”吕不韦话说到这里,便不继续说下去了,把目光看向了秦王,他心里拿不准秦王现在和赵姬是怎样的关系。
“相国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尽?”
吕不韦用目光瞟了下赵姬,向秦王征询着一种认可。
“相国但说无妨,我与她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所以不必有顾虑。”
“那臣可就畅所欲言了,我秦国当行反间计。”
“除掉信陵君?”秦王有了很大的兴趣。
“对,如今信陵君得到了无上的荣光,然而这样他也就有着无尽的危险,此处便可着手。”
“反间计还有用么?”
“这是一个千古不会改变的良策。”吕不韦笑着说。
“也对,既然这样,那就仰赖吕相了,府库之内君可随意支用。”秦王现在倒是很开心,他早就想除掉信陵君这颗钉子了,当初在赵国的时候,就曾想去拜访信陵君,然而去了就被晾在了一边,秦王虽然很是和善,但却并不代表他不会记仇,尤其是在当了秦王之后,一些陈年旧怨时时想起,就会让心里痒痒。
“谨遵王命。”吕不韦其实也料到了秦王的想法,毕竟这俩人在一起谋划了很长时间,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的“铁”。
一旁的赵姬安静的坐着,仅是笑而不语,突然说了一句话,“钉子不止一颗!”
秦王倒是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赵姬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他细想了一下,赵姬的话很有道理,便和吕相继续商议着六国之中哪些人对秦国有威胁,计划着除掉一些名人,率先从信陵君开刀!
聊完公事,三人便坐下开始饮酒,如昔日一般,酒至兴处,赵姬唤乐师奏乐,自己则跳起了舞,如此与当初在赵国之时无异,不过如今的三人,皆拥有了崇高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