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放了晴后母亲早早地便走了,未曾向淑姨妈道别。我想这也好,少许多的烦忧。对于这些,父亲并不作何表态,他向来都是顺着母亲的,于大事上才会硬不认输。我觉得这样的夫妻是很好的,比大多数好,应该是比我将来要好的。
到汴京时,哥哥正好休沐,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的样子,手里头拿着只小风筝。囡囡一见哥哥便跳下了车,冲他去了,不知是求的小风筝还是念的哥哥。
我在后头唤她:“你可跑慢些,若是摔了,谁管你去哪儿哭鼻子。”
“姐姐心疼我的,净说些面子上的话。”哥哥已然将囡囡抱在手里了,她小手又拿着小风筝,有了靠山说话都硬气了几份。
“瞧你在庄子里于我一起,哪敢说这些。”我边提了裙摆,边往她那处走。
母亲与父亲也下了车来,母亲见了训斥道:“什么样子!站在大门口的嚷嚷。”
我低了低头,福身道歉。这让我想起蕴哥儿,从前每每如此只要无外人在,他便会说“婶婶莫要气了,如此年岁理该跳脱”,如今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大哥让了身子,父亲母亲先进了门去。林姨娘来的迟带着铮哥儿,却是有些不愿进门,想来进了去她便又见不到铮哥儿了。
大哥做了回恶人,含着笑将囡囡放下了地对林姨娘道:“姨娘先进去,我带铮哥儿去读书。”
“我不去!我不去!”铮哥儿听了一下子急了,她抱住林姨娘的手臂道,“我才刚下车,怎的又要去苦!”
林姨娘见他这样也心疼,可大哥开了口她没法子最后还是放开了铮哥儿的手,铮哥儿去拉,嘴里喊着娘。大哥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叫他立在一旁,看着林姨娘进了门。
我开口安慰他:“并不是叫你去苦,不过是读写书用不得气力的。”
“怎的要你好心!你巴不得呢,我才不信你。”他气急怒瞪我一眼,扭过了头去。
我不欲与他多说,只与林姨娘一会子便如此蛮横。
倒是囡囡生气,开口说他:“你这人不实好心,家里姊妹怎会要你不好!与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刻薄!”
后半句话说的不好听,我忙捂了她的嘴,也正这时茵姐儿过了来,听见了顿在了原地有些窘迫。大哥见如此一把提了铮哥儿后脖子就往里走,一刻也没多停留。
囡囡见到茵姐儿知道自己说的不是,开口有些轻语:“茵姐姐。我说的不好听,只是说铮哥儿的。姐姐你与乐姐姐一样儿好着哩。”
“我知道。”她笑了一下,却并不是那么的自然。过来摸了摸囡囡的头,又对我请了个礼,提着裙摆夸门进去了。
我低头看着囡囡,囡囡也看着我,我呵斥:“合该教教你礼数了,多大的人了。”
“我...我这也是为姐姐说话。”她低下头来嘟囔着。
我叹了口气:“我是想你好的。”
她听了我的话猛的点点头,我这牵过她的手进去。
歇下的第二日就有人请了拜帖来,母亲早早地入了佛堂去,后院的事情从来都是络嬷嬷代管的。却不知怎的,今早嬷嬷将一桌的文案册子帖子全都送到了我桌上来。
“这是?”我被这响动惊得醒了过来,掀开帘子看去一众嬷嬷丫鬟手上抱着许多东西在那。我闭了闭眼,起身站定,她们齐声声的一句‘小姐好’将我的魂都喊醒了一半来。
络嬷嬷站起身来,递了本册子过来给我看,我略略的看了一眼,抬头问:“这都是交给我的?”
络嬷嬷点点头,翻了几页点了点几个名字:“这都是要现下处理的。”
那头几个小婢女便取了过来递到我手里,我翻着看络嬷嬷便在一旁说她的:“夫人说这些都是要早早学会的,嫁给了三殿下后府上的事情小姐都是要处理的。那时候便没有这么简单了,什么小事儿都是要小姐定的,例如何时开门何时闭门。”
递到我手里的几本基本都是前两日递了帖子的客人,大约都是来说亲的我便都推了。还有是月姐儿给蕴哥儿送的白貂,我叫下头的人整理了送去扬州。
还有是府上的开支用度,都是十分齐整的没有不当之处,却又两个地儿用的银两高的有些不像话。我点了点抬头问嬷嬷:“这是怎的,虽说是个砸银两的地方,却也不是倍倍生的。”
那些个东西也放置的干净,嬷嬷招了招手叫下头的人都出去,后含着笑与我说:“这是夫人特留给小姐的,叫小姐斟酌着自处理,这些年看的学的可都不能丢了。”
“是该做些事儿。”我看账单看的仔细,对嬷嬷的话听到了该听的便应了。
嬷嬷走后,采儿便开始为我梳妆,我手不离账的看着。这几月的账目与从前别无二致,可离家几月为何账目用度是原的样子?
我问采儿:“这从前家里离了人,用度吃穿都还是老样子?”
采儿给我梳头,手顿了顿思索了片刻:“裁衣吃食首饰购置这些用的吃的自然是消减些的,新苗修枝清塘这类的到了夏令是用的更多了些的。”
“人未在,衣裳则个应是做不成的。”我又拿了另一本去年的账目册子来比对,倒是络嬷嬷心细,知晓我用得着。
去年的时候夏季清爽,母亲在府上,这些自是由她与络嬷嬷管着的,下人也不敢放肆。夏季用的则个都是一一列出了条目来,清晰明朗。再看今年这份,只有日用总额,也未曾列在各面上。
“如今管家里头库房的是哪个?”我思索着问采儿。
采儿应了声道:“是福叔。”
“家里扬州跟来的福叔?”这让我觉着奇了,福叔为人我也是知晓的,做不出吞东西的事儿来,“那后院制衣用布的哪位娘子?”
“是大少爷带来的,叫阮娘的专做衣裳首饰的,娘子姑娘用的发簪衣裳都是她手做的。”采儿说的详细,拿了几支簪子出来给我看,我瞧着是银丝勾花,中嵌翡翠的样子。
我接过簪子来,用大拇指摩挲了片刻,转头与她说:“这簪子上的翡翠并非极好的,簪子上也无甚纹路。”
“我也瞧得来,倒是玉的成色不甚懂。”采儿点点头,只专注的为我盘发。
我搁下簪子,转头她为我描眉,我问她:“是个跋扈的人?”
“我也不知,鲜少接触,与她说话几次都是个亲近的人。可瞧着并不让人喜欢,或许不讨我喜欢。”采儿老实的说了,手上的笔稳如磐石。倒确是她心里的想法,她是我最亲近的,与我说话从来不藏着。
她也很会看人,想来这个这个阮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你稍后去问问那些个下头的,她若怕你自想法子问些东西出来。”
她抬手拿起胭脂盒给我,自走了出去做事了。我拿着胭脂合左右端详着,最后用食指沾取了些对着铜镜抹在唇上。
将这堆的如小山搞的林林总总都清干净时几乎都日落西山了,采儿还未回来,我支着下巴有些想睡去了,便叫人打了水去洗漱。
泡的温热的水里,人都熏熏然的要睡去了。我迷迷糊糊的若抽离了片刻的魂魄,却又霎时被人拉了回来,睁开眼来,采儿正在面前轻拍我的侧脸。
我起身来,往后靠了靠:“回来了。”
她挽起袖子来,用舀子盛了水来从我肩头浇下:“问出了些名堂,还有些隐约的东西得小姐自去。”
我闭上眼,她过来给我按了按头:“阮娘全名是叫阮彷,是华少爷从大街上捡来的,赏了她钱将她娘埋了,阮彷便一定要跟着少爷说是少爷若不救她她也会饿死。”
“胡话,一身本是做洗衣妈子也活的了。”我说的淡淡,却也是冷笑。
“是了。”采儿继道,“少爷将她置办好留在了后头,她说她会做这些少爷便将家里的首饰衣裳,常用的,用铜铁银做的都交给她了。”
“嗯哼。就这了?”
“她有个孩子,说是她姐姐的,说家里染了病姐姐父亲姐夫都死了然后,她母亲带了她与孩子投奔汴京的亲戚,到时没成想亲戚走去别处了。”
“她姐夫家也都没了?”
“说是没了。”
“是该我自去,她老家可问出来了?”
“说是三山一个叫充义镇。”
我睁开眼来,转身趴在木桶边上与采儿对上眼:“叫二八去查查有没有这个镇。”
“我今日也与她待了许久,她说话十分的嘴紧,专挑别人的不好说。想带开自己,我没问出什么便顺着她说下去。是个藏了事儿的。”采儿起身,拿了架子上的巾子。
我站起身来要她将我擦净水:“想来从前做的事情养的她这样的。”
“不是什么好营生。”采儿如是说,“嘴碎别人贪自个儿的利。”
“生的如何?”应该是个好看的,不然也没这本事缠着大哥进府。
“有一身好皮相,不像正经皮像,忒妖气了些。”
我点了头,算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