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吓了一跳。听说茵姐儿听到这消息昏了过去,顾家老祖母更是病不起,门前挂起了白帆。
许多街坊邻居说,顾家这是触了霉头。前年才刚死了个老二,如今老大也死了。
顾行死在窑子里,说是被个清馆毒死的。那清馆是个弹琵琶的,声音也好听,是那个窑子里生意算极好的娘子。那娘子毒了顾行之后,自个儿跳湖里头也没了。
窑子里传出来话,说这娘子的身子只给了顾行。顾行说今后会娶她做正头娘子,他骗她。窑子里的女人最想要的就是这,嫁人生子,过好日子。顾行订婚我家的事儿传出来,一下子便叫人家走投无路。她身子都给了他了,清馆便也嫁不好了。
祖母听说了消息,皱起了眉头对外只道:“没想顾家大郎是个这样的浪徒子。”这事儿,是顾行的错,我们怎么说也都是对的。苦的是我们茵姐儿,后头也不好说亲了。
祖母与母亲拿了主意,只能叫她回汴京说亲了。家里在法京城也是有些分量的,可茵姐儿是庶出,也难找个六品上的做大娘子。
囡囡在母亲身边日日上菩提寺,她说有位小师傅是个十分好的人,她与他已是很好的朋友。囡囡说话间皆是欢喜,我也为她这份孩童稚嫩单纯的情谊勾起了嘴角。
我们在扬州待了许久,直到哥哥写信说府中事务无人打理,尽早回,这才匆匆收拾行装离开。
但走的时候母亲却说:“把因因留在这儿吧。她还是个孩子,长在你祖母身边会好此。”
这话说的不错,无论将来如何,是否显贵。我与哥哥两人已各添荣华。囡囡这样心思单纯的孩子,只要欢喜快乐便是最好。
在扬州这些日子,我没有见到过常蕴一面,甚至嫂嫂陆蒙凝也只见两面而已。这是好事情。
临行前,我也没有见到他们。祖母说常蕴病了,病的有些重。我往宅子里瞧了瞧,祖母问我要不要去看看他。我思索了许久,想来我不去是最好的结果,便摇了摇头。
先帝仙逝如今汴京城鲜有聚会,回去后即使说亲也急不得一时。母亲如此说,而我的心远远的系在了边疆。我常写信给他,说若细碎的小事,他没有给我一封回信。每每有给他的信,也总有给仕豪
的。我无从知晓他的冷暖,便总写信递进宫里,从仕豪口中去知晓。
春去秋来的日子总是那样的快,这些时候我都是戴了围帽往城外去,就在城楼上往外头看。我发现有好多女人也常来外头看,有的手里牵着孩子,另一只手上还持着集市上买来的食材。
这些人里头我也见到了芍药姑娘,她大大方方没有像我这样将自己襄得严严实实的,她就站在那里往远处看。她回回都是抱着琵琶来的,可她从来不弹。
大约是过了一年,京都便热闹了起来,府上也是喜气洋洋的。小公主仕晗要嫁给哥哥了,扬州的祖母也在婚事前一月便带着一家人匆匆的来了。
我一年未见到囡囡,她样貌不一样了。而铮哥儿在府上也成熟多了。两人相见竟是互作揖。囡囡还是与我亲呢,她别过头来问我:“姐姐和尚不能娶妻生子吗?”
我说:“和尚若是还俗了便可娶妻生子了,和尚也不用一直当和尚。”
听了我的话她别回头去喃喃着'是吗是吗’。
我问她:“你有心上人了?”
她说:“我说不来,我就是常想见他,想日日见他。偏门的阿芜说她要嫁给周放,这样就能日日与他在一处。”
阿芜是个小时候就被卖到窑子里头去了的女人,她快三十了,自个儿将自个儿赎出来了,心里有个姓周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很早的时候说进京赶考,便不见了,没回去过。后来,阿芜就疯了,蹲在偏门那边一间破落的小房子门口一直往巷子里看。囡囡时常出去玩,见到她就会问她‘怎么不进屋子里去,外面好凉’对于囡因的关心,阿芜就是爬到院子里的枇杷树上去,摘琵琶给她。
对于圆圆的问题我想了许久,似乎对赵衔廷我就是这样的。但心中更甚的却是,因因有心上人了,是个小和尚。我问她:“那小和尚是哪里的,他待你如何?
她说:“他是菩提寺的,他待我就像,就像是我与阿花说话,它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阿花是因因早的时候捡来的一只小猫.伤好了就走了。小猫走后,因因就常想它,一直没忘。
我想这是孩子时候的一些心绪,等她大些就知道这不过就是喜爱和他玩耍罢了。于是我只同她说:“不用想这些,若是想见他便上菩提寺去看看,想找他玩就去。”
“可菩提寺好高,我爬到山腰就要阿果背我上去。”囡囡说的很无奈,撑着下巴像在想什么天大的事情。
我笑说:“那就叫那小和尚下山来给你卜卦。”
她又摇了摇头,趴到了桌子上:“我舍不得他这样奔波。
我想这孩子,舍不得人家奔波,却舍得自己奔波。何耐这是好心性:“那只能叫阿果辛苦些,你将自己的宝贝米糕分他些。”
时隔有近三年,我才再次见到常蕴。他和陆萦凝在小花园的石子路上,而我和因囡正面对面的与他们遇到了。因囡见到常蕴十分欢喜,上前去问:“这样的风,蕴哥哥怎么出来了。”
今日的风是有些大,亭下小池都被掀起微微的波痕。常蕴在见到我们时候面色有些不好,在囡囡问出这话时候脸色便更不好了。
而他却只微微笑说:“是你嫂嫂,说家里有些闷,想透透气。”“乐儿这是去祖母那处吧。”陆紫凝没有叫我旦卿,在常蕴的面前她尊高了自己的辈分似乎是为了我那句嫂嫂,又似乎是为着警醒常蕴。
我点头说是,她便接道:“那便快些去罢,在这倒是与我们浪费时候了,祖母要等急了。”
我见她已如此说了,便顺着道:“常乐告辞。”随即牵起囡囡的手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我希望我字不着的关心能够使他们和睦,欢喜。
去找祖母时候她在院子里给哥哥看衣裳,不同颜色的红,透过天边的日头,映在祖母的脸上透着艳艳的喜色。母亲在旁说,深色的好看些,祖母说正色的喜庆。正见我进去便问我哪个好看。
我说日子这样好,当然用艳丽一些的。听完我的话,祖母舒心的笑了说:“那就定了正色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老婆子也该睡个午觉了。”
母亲和梅姨还有几位亲贵都请了礼退下去了,我也跟在她们身后要走,这时候祖母却将我叫住了:“乐儿,你来。”
我转身去,她还是站在那个地方看着我脸色带着笑意。我近前来,她牵着我的手往里头走,一转又一转,在寝榻这儿拉着我坐下。我问她:“怎么了祖母?”
祖母拍拍我的手背,看了片刻后才抬起头与我对眼:“我听说,你跟那个官家没了情分?与出征的小将军,就是那个来过家里的孩子一块儿了?”
我点了点头,她有些忧愁:“官家是大度的人,可我也怕。你心中就是那位小将军了,那小将军待你好不好。”
“她待我极好,为我做了些事情,只默默的不说。”我要她放心将赵衍廷与我好的事儿都说与她听了。
她点头,又问:“官家呢,他面子上不好,会不会为难你。从前汴京扬州都传遍了你与官家的事儿,如今你又不进宫去,你下了面子了,以后难说亲。”
我知祖母意思,她也在为我将来思量,我摇头:“我心中只那一人,旁的我也难变心。”
她叹息一声,后露出个笑来:“我家的姑娘今后无论如何,祖母这儿怎样都是有你口饭吃的。”
我一时泪水迎满眼眶上前去抱紧了祖母,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是千层万层浪。她总忧心孩子,常蕴的事情叫她好生操劳,而我从前少说一些委屈,只为她能少些忧愁。如今我大了,却叫她开始烦恼。
时间就这么过,这段时候是我难能的欢喜日子。小公主总叫我进宫去,新娘子近婚期是不能去新郎官见面的。所以她便常常叫我进宫去,拿出好些东西来叫我带给哥哥。她喜爱哥哥,恨不得将自个儿的心都交到哥哥手里头。哥哥也知她意,将她放在心中疼爱。这让我想,赵衍廷也是如此待我。
哥哥娶小公主那日,汴京城淮山岸满池的荷花都开了。哥哥难能说上一句烂漫的话,他那日与我说:“这满池的荷花都是为她开的。”
我笑他:“哥哥,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他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我:“这满淮山的荷花只会是为她开的。”我愣神在那,外头祖母进门来催促:“快些快些,这孩子起的这样迟,小心误了吉时。”
“这便好了,好了。”哥哥含笑,脸色许多疲惫起身向外去。
门外的大红软轿红鬃烈马已然备好,只等哥哥上马,接亲的是辅国将军家的玉郎和安子侯小世子。我看着两人,有些恍惚思念起赵衍廷来,他若是在定是更加风光。
他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在皇宫里头做,我们就先回去吃酒了。今日,热闹的整个汴京城都知道,我心里却在想,芍魁首她今日是不是还在城墙根下翘首以盼。她今日去得,我今日去不得。
似乎是在和她比谁的心更虔诚,不由得我自嘲的笑了一下,送到嘴里的酒就变了味。这是我第一次爱个人,是对是错我不知道。日头看着像要落下来了,外头有报门的跑进来喊:“来了来了,新郎官把新娘子带回来了。”
里头吃饭喝酒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出去看,场面好不热闹,祖母也拄着拐杖小步匆匆的往外头赶去。而我远远的站着,看着挤满了人的外头悄悄地退到了一边,我见了许多人的婚礼,次次都是目不转睛,独独这回我望着这热闹的城,却觉得空空荡荡的。
婚礼过后,祖母常蕴他们便走了,走前我听陆萦凝和常蕴大吵了一架。囡囡说他们常常如此,在扬州老家便是这样,祖母也没有办法。我问她,嫂嫂待你蕴哥哥好不好?她说十分的好。嫂嫂总是亲着手蕴哥哥的事情,从不叫旁人来做,连挂洗衣裳都是自个儿弄的。
我或许明白陆紫凝的难处,她计较常蕴的从前,也心梗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