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掩盖了一切，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却始终无法驱散那无边的黑暗。
江月夜站在一座有些老旧的别墅前，这是他母亲的遗产。可以说，这是她留下来的唯一痕迹。江月夜的母亲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她的人生轨迹就如同绝大部分普通人一样：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她很平凡，有着独属于普通人的幸福。在二十五岁那年，她遇见了他。本来这是一个很平凡却又圆满的故事，直到有一天，男人的一个新项目出乎意料地获得了成功，而她却仍然平平无奇。也正是这一天，无形的隔阂已经出现，一直到他们离婚。年轻的母亲带着不满三岁的孩子，独自居住在这，她还记得，这是他为了庆祝孩子满月是买的房。而他迎娶了京都秦氏的千金，可谓前途无量。昔日的山盟海誓也和这栋别墅一样逐渐腐朽。
江月夜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就那么平静地走了进去，没有激动，也没有流泪。
十几年，对于神袛来说实在是太过短暂。就算是多么深刻的回忆，多么执着的信念，上千个宇宙纪过去，真正成功时，得到的只有出乎意料的平静。
屋内的布置很简单，都是些普通的家具，真正值钱的早就卖掉了。江月夜也没嫌弃，有些随意地坐在木椅上，就那么沉默地坐着，双眼紧闭，口鼻间传出莫名的旋律——他，睡着了……
这也不能怪他，神躯遭受重创，所有的神性全力恢复伤势，再加上如今的人躯就只是普通人的水平，昏迷的十一天更是只有葡萄糖溶液补充营养。肉身与精神双重疲劳的重压下，睡觉便成了最佳选择。
数纪元的岁月早就了神袛特殊的思维方式，而普通生灵思维升华，逐渐摆脱时空限制的过程，便是传说中的神格化。
黑夜，包容着一切，无论善恶，无论对错。此时正值午夜，明明天空万里无云，可还是无端地刮起一阵大风。老旧的别墅在风中挣扎，发出悲愤的嘶鸣。渐渐的，那似乎永无止境的大风中仿佛有一道黑影浮现，但又迅速消失，就好像只是一道海市蜃楼。
江月夜似乎累坏了，就连屋外猛烈的疾风都无法将他唤醒。风声盖过了一切，而在狂风的掩护下，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但是明明房门洞开，外面的狂风却丝毫没有灌入，似乎这小小的别墅中藏着某只猛兽，甚至能将无形的狂风彻底撕碎。但江月夜对于外界的一切没有丝毫反应，而那门前地板上倒影出一只猫的形状。渐渐地，那影子逐渐拉长，变幻，最终变成了一个女子的轮廓。
那女子的影子逐渐延伸，一双手几乎就要触碰到江月夜了。这时，一直沉睡的江月夜忽然睁开眼，眼中闪过一道精芒。
“律令·束缚。”
江月夜低喝一声，没有多余的特效，甚至连影像都无法观测到，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那女影如遭重击，就连屋外的狂风的在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开灯，江月夜才看清不速之客的模样。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雌猫，但是灯光直射下，却无法照出它的影子。仿佛那影子就在刚刚被直接消灭了。兴许是因为与影子的联系被阻断，白猫有些虚弱得躺在地上，身体如同抽搐般一阵又一阵地颤着，嘴角一丝白沫若隐若现。
白猫被捕以后，江月夜就一直有些疑惑地看着它。它的攻击太弱了，就算落在普通人身上，最多也就跟挠痒差不多，就像是在恶作剧。
坐在木椅上，江月夜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猫，月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身银白色铠甲，显得异常神秘。
“醒了吧，你不试着解释一下。”
白猫身体一僵，无奈地睁开双眼，却始终沉默。江月夜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他在白猫眼中看出诸多复杂的情绪：愤怒，疑惑，担忧，好奇。明明真视之瞳早已因神躯重伤沉睡而无法动用，但仅凭江月夜自身阅历经验便将白猫的心理活动看得一清二楚。
白猫则是感觉自己就像被解剖一般，浑身被看了个透彻，自己在这个男子的注视下，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重点是在白猫的感知中，眼前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但那宛如实物般的锁链却使她半分灵力都无法调动，甚至是肉身都无法动弹。
“猫妖？有趣。从修为和天地灵气浓度看来，这近百年来灵气浓度基本上波动不大，再远就无法判断了。”
看着猫妖，江月夜心中如此想到，但是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只白猫自己以前应该见过。岁月的迷雾逐渐散去，一道闪电划过脑海。江月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白猫：
“你是……绒？”
白猫无奈地轻叫一声，江月夜这才想起来好像用力过猛，白猫连化形都做不到。旋即心念一动，一条黑色锁链断裂开来，白猫的周身也腾升一层朦胧的白雾。待白雾散尽后，一个十一二乖巧可爱的白衣少女安静地跪坐在地上。
“这就是你的人形态？现在可以说了吧。”
江月夜没有吃惊，也没有差异，任然平静地问道。
似乎知道了自己无法回避，少女强装镇定，抬头看向江月夜。但是不知为何，少女又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两颊通红。
“那个……能不能不要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人家。”
“不要扯开话题！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那我能不能先问你个问题？”
江月夜感觉自己现在有些头疼，这么奇葩的猫妖自己在数万万年里就只见过两次，他现在觉得自己还是普通人的时候没有发现这猫妖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问吧问吧，快点！”
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月夜一眼，猫少女像是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问道
“那个……你到底是不是以前那个铲屎的？”
“铲屎的……”江月夜感到一阵牙疼，他突然有了现在就打死这只蠢猫的冲动。
“我是他，但我也不仅仅是他。”
猫少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得到了饲主没事的消息，原本沉闷的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好了，你要我回答什么。”
江月夜深深为猫少女的智商感到不幸，合着刚刚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强压下内心强烈的吐槽欲，江月夜将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了一遍。这回猫少女总算听懂了，有些气愤地说道
“谁让你这十几天都不在家，害的我只能去外面偷其他猫的食物，要不是它们打不过我，我都要饿死在外面了。这不是看到你回来了，想要吓唬你一下，谁知道你这么厉害的喵。”
江月夜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我问你一下，你是不是知道我平常喂你的猫粮在哪个柜子里？”
“知道的喵，但是我爪子太短，根本就够不着的喵。”
好吧，预感成真了。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如果变成人形，你是够得着的……”
“诶，是这样的吗?”
猫少女的大脑一下就死机了，有些呆呆地看着天空。江月夜觉得这只猫能活到化形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就冲着猫少女这神奇的脑回路，他都能拿到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
不过头疼归头疼，江月夜还是没有忘了正事。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手，一张古朴端庄的羊皮纸便浮现在猫少女面前，顺带把陷入自卑的某猫妖下了一跳。
“从神契约，契约者无法以任何形式背叛立约者，并无法违背立约者的任何命令，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携带立约者所具备的位格加成。但唯有契约者突破世界束缚或立约者同意才能解除契约。”
“没听懂诶，能再解释下喵？”
“快签！”
秉持着不浪费时间的原则，江月夜并不准备解释太多。从神契约在一定程度上对这只什么都不懂的猫少女还是利大于弊。江月夜知道这种强制签约并不人道，但是他必须这么做，凡人的信任是不稳定的。而自己现在最为虚弱，如果不是律令的伪绝对性，他连这只蠢萌蠢萌的猫都打不过。即使能保住性命，自己未来的恢复速度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猫少女可不知道江月夜的目的，只是单纯在知识面上受到降维打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稀里糊涂地签了字（好吧，是盖了爪。。。）
契约顿时化为一道流光，飞快地融入江月夜手中，只留下一道青色长剑的印记。
确认印记没有异常后，江月夜简单吩咐了几句，便起身回房。至于契约一事他还是有自信的，毕竟是神庭完善了数百个纪元，如果被这一只小猫破了，那他江月夜还是自尽吧。
一张木质小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不大的书桌，再加上一个小小的衣柜，这便是江月夜的房间。
终于回到曾经只出现在回忆地方，江月夜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以凡人之躯强行使用律令，带来的是强烈的困意。就算他是神，这身体却还是凡人，所容纳的精神力也是有极限的。
没有净化，也没有赐福。江月夜就那么随意地躺在木床上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以及那几乎无法察觉的释然。他带着第九神庭最后的希望，就这么昏睡过去，陷入许久未曾有过的梦境之中。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忘却那些无法挽回的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