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黑云压城,北风卷地。
少年剑士怀义脚踏城头,嘴里嚼着一片丁香叶,神态悠闲的望着关外。
城关外是望不见尽头的人山人海。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异族联军,大概有三十万,也可能更多。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后续部队开赴而来。他们就像春雨暴涨而成的洪水,迫不及待的要冲垮眼前的堤口。
怀义的六位师兄就在他身后的关楼内调息静坐,六位青年剑士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成猩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关楼内还有一名锦衣华服的瘦削男子,他用袖子遮住惨白的面孔,左手捂着嘴,尽力抑制着自己的呕吐感。
因为此刻整个城关上堆满了伏尸,血液混杂在一起,顺着黄土砖墙向低处流淌,凛冽寒风吹不散空气中的血腥。
大师兄怀慈看了一眼城墙边的小师弟怀义,轻声唤道:“老七。”
怀义回过头:“怎么了?大师兄。”
怀慈:“听师兄的话,带着王太子先走。”
锦衣瘦削男子,一听这话,立马道:“对对对,快带我走吧……”
怀义笑了笑:“大师兄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放你们在这儿不管,我自己开溜呢。您呐还是放宽心,好好歇着吧。有师弟在,这些戎人绝对打不上来。”
怀慈:“老七,于大义,我们要保全王室。于私心,也要保全你。”
“保全我?”
怀慈:“不错,本门奇技《灵觉剑甲》已经数百年无人练成。你刚刚及冠,便已领会此奇技要领。日后成就不可限量。所以听师兄的话,快带着王太子走。剩下的交给师兄们。”
老二怀俭:“老七,听大师兄的话没错。”
老三怀让:“老七,你别意气用事!”
老四怀勇正要开口,怀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得得得,四师兄,我知道你要说啥。你们啊就别白费口舌了。等咱们这趟回去以后,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教会了,岂不是更好啊。”
说到这,怀义忽然察觉背后一股寒气,他急忙转身朝关下一望,看见一个黑色人影从军阵中穿梭而出,他的身形就像是一支利箭,正射向函谷关头。
怀义:“有人闯关!”
听见怀义的示警,怀慈等六人霍然起身,七人七剑屏护在王太子身前。
几个呼吸后,那闯关之人便从天而降,身体轰然砸在城头,地面被他砸出了一个大坑,溅起一阵黄土烟幕。烟尘散去,露出一个身覆黑甲的中年男子,满头棕发和披风在风中飞扬,胸膛隆隆鼓起,两条长腿如铁塔一般矗立。整个人宛如一尊战神。
怀慈认得他,他叫贺兰漠,是西戎联军的第一主帅。不过怀慈知道他,不只是因为他的军事背景。而是因为他在西戎是赫赫有名的武者。
贺兰漠扫视了一圈,发现城关上只有七名剑士和一个孱弱不堪的王子,不禁拍手大笑:“我真没想到,就凭你们几个小崽儿,领着几千残兵,硬是守了三天三夜。看来南朝人也不都是废物嘛。”
怀慈:“你们劫掠王城,弑杀了景云天子,将天下人都引入战祸。这些难道还不够吗?收手吧。王下诸侯国的援军,正在星夜驰援函谷关。”
贺兰漠轻蔑一笑:“收手?一个时辰后,这里的一切都将变成灰烬。函谷关一破,我挥军杀入中原,景云王朝便不复存在了。我是个惜才的人,臣服我,我可以赐给你们肥美的草场,还有数不尽的……”
他话未说完,便被怀慈打断:“别说了,这不可能。”
贺兰漠:“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坚持,看看你们身后的那个废物吧,他成了你们的王,能够保卫你们吗?你们南朝人不是一直讲究审时度势,顺势而为吗?”
怀义向前踏出一步,义正言辞道:“腐儒才会顺势而为。我们习武之人,自然要逆流而上!”
“呵,好一个逆流而上啊……”
贺兰漠的耐心用尽了,他举起右臂,手腕一转,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逐渐在掌心上形成了一个漩涡,将四方的黑云不断撕扯下来。眨眼间,黑云便汇聚成了一条二丈有余的玄蛇。
玄蛇迎风而长,没有丝毫停止成长的意思。终于在蛇头需要三个人合抱的粗度时,它乖巧的低下了蛇头。待贺兰漠登上后,一跃而起,擎天而立。俯视着城关。
怀慈:“传闻贺兰氏传承的古武灵脉,可以牵引天象,今日看来绝非虚言了。”
老五怀广:“大师兄,他要做什么?”
怀慈猜测道:“他是想凭一己之力,将这函谷关摧毁。”
七人面面相觑,他们当然知道如果函谷关被毁意味着什么。所以没有撤退可言。
怀慈等六人同时看向老七怀义
“老七,看你的了。”
怀义点了点头,七人默契十足,无需多言便知道该如何去做。七人呈锥形站位,怀义站在最前面,七人同时捏了个剑诀,就见七把剑凌空而起,巧妙排列,连成一串,青光浮现,彼此相连。
怀义闭目锁眉,体内气机急速运转,使出了领悟不久的奇技,“灵觉剑甲”。
醒生灵之意,谓之灵觉;蓄心剑之境,故称剑甲。
很快,以七柄剑为中心形成一道剑阵,吸收着怀义等七人的剑意,使得剑阵的青光越来越强。
而此时就在剑阵附近的几名已经阵亡的王朝甲士居然爬了起来,这可把王太子吓了一大跳。但仔细一看,他们的尸体还在地上,站起来的只是魂魄。从几个到几十个几百个,眨眼间三千英魂——布满城关。
他们还是和生前一样的装扮,披甲执剑,斗志昂扬。他们是最忠诚于景云王朝的武士。短暂的茫然过后,他们各自带着临终前的强烈战意,纷纷投身飞入剑阵中,将自己的魂灵融进剑内。随着三千英魂的加入,青光顿时大盛。
而另一边贺兰漠脚下的玄蛇还在不停增长,渐渐已经与山同高,函谷关在它的面前,居然显得有些矮小。
苍苍众色晚,熊挂玄蛇吼。
贺兰漠手臂一摆,脚下玄蛇猛然俯冲,下一个瞬间,黑云汇成的巨蟒便会狠狠地拍在黄土关墙上。贺兰漠已经能预见函谷关成为一片废墟的样子。
怀义睁眼,大喝一声:“起!!!”
就在玄蛇距离函谷关头仅有十丈时,怀义以剑意化形,七剑陡然幻化成一条青色飞龙。七把剑分别按龙头、龙腹、龙爪和龙尾的方位排列。瞬间整个关头的空气一滞,杀机四伏。
青龙进驾,飞黄伏皂。
龙蛇相撞,天空中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城关下的西戎士兵目睹此番奇景,皆是目瞪口呆。撞击过后,那黑云巨蟒被剑意所化的青色飞龙,斩成了两段。一南一北倒在函谷关两侧的山谷上,由于太过沉重,压塌了山脊,引无数落石而下。
剑意青龙中的七把剑被玄蛇撞碎了六把。青龙之形也同时消散。而隐藏于龙腹中的最后一柄剑却携带着青色剑芒射向了贺兰漠——一剑贯穿。
青色剑芒余力未消,射穿了天幕的云层,一道金色日光笔直的照在函谷关头。
在阳光照射下,贺兰漠如断线风筝般缓缓坠落……
……
……
史官记。
景云王朝,隆安十六年,冬十月。
戎人、狄人入王城太章,弑王及魏候、郑伯。戎狄南下,受阻于函谷。乃尽取王室之赂而去。
於是诸侯共立王太子满为王,建年延和,以奉景云之祀。
新王立,南迁于洛安,辟戎寇。
是时,王室衰微,诸侯彊并弱,大梁、洛安、长武、扶风始大,政由方伯。